大明的牌分很多種,金牌是內廷出入的勳戚武臣禁衛專用,一共才三百多面。錦衣衛有持金牌的,也有自己專用的銅牌。
內使雜役等人出入,用木牌。
官員則是用牙牌出入,不在京時,牙牌就上繳禁用。
他手中的金牌,是智字二百一十號牌,指揮僉事以下到百戶以上出入內廷的武官使用,憑此牌,他可以自由出入大內了。
“多謝公公提點。”
惟功深知禮多人不怪,對這個少監十分感謝的模樣,他人小,雖無銀子送上,那少監也不會挑什麼,微笑着點了點頭,告辭而去。
“張貴,二月二那天不拘挑幾個小廝跟着他進宮就行了。”
待內使離開後,張溶隨口吩咐一句,便也轉身離去。
老太爺的態度說明了一切,在場衆人都露出瞭然於心的神色,紛紛四散而去。
張惟賢待自己父親離去後,才從容踱到惟功身前,拱手笑道:“五弟這番是得了大彩頭了,什麼時候請客?”
“由大哥安排時間,如何?”
出乎張惟賢意料之外,惟功沒有推託,張嘴就是答應了下來。
“呵呵,好,好,等我定下日子再說。”
“成!”
沒廢話,惟功答應之後,向張惟賢拱了拱手,便是隨七叔回自己的住處,原地留下神色陰晴不定的張惟賢,半響沒回過神來。
“小五,惟賢是我瞧着長大的,你和他往來,還是要小心的。”
張元芳神色淡淡的,卻是不露聲色的提點着惟功。
“七叔我省得的,以他的身份地位,無緣無故與我結交,哪有這般好事?”張惟功呵呵一笑,答說道:“只是那日他替我還過書債,趁着這機會,還他人情最好。”
說到這,惟功撓了撓頭,嘿嘿一笑,道:“這銀子還得出在七叔你身上。”
“廢話!”
張元芳瞪他一眼,叔侄二人,一起哈哈大笑起來。
……
惟功接旨的時候還算鎮定,回到小院居處的時候,還和七叔七嬸說笑聊天,一點兒看不出來激動的模樣,弄的七叔都頻頻誇讚,道是他年紀雖小,卻已經十分有定力城府。
七嬸自然也是替他高興,雖說民間有伴君如伴虎的話,那卻是無知村夫不能靠近君前的酸話,對英國公府這樣的豪門來說,摸不清頭緒時還會緊張,一旦知道緣由之後,自是知道惟功這差事十分討好,天子和惟功的年紀相差三歲多,雖說以散騎常待的身份伴天子騎馬沒有待讀聽着好聽,但勳戚武臣之家,以騎射功夫伴天子左右,豈不正是張惟功的本份?豈不正合身份?
“按說我朝在洪武和永樂、宣德年間,都建有幼軍,小五你的差事,大約是和當年幼軍的武官差不多吧。”
閒談時,張元芳也閒閒的說起以前的掌故,對惟功來說,倒也是十足新鮮的說法。
“幼軍?是
以少年爲軍吧?”
“嗯,小五悟性不壞,就是如此。”張元芳笑道:“昔年,太祖立建文爲皇太孫,因其年幼,雖爲太孫,怕諸軍和大將不附,所以太祖皇帝替皇太孫成立了一支幼軍,年紀都在十餘歲間,領軍將領,也以青年爲主。這樣,俟太孫長成登基爲帝,身邊現成有一支生死相托,自幼隨侍相伴的軍隊在手,這洪武年間的故事,永樂年間,立宣德皇帝爲太孫,也是一樣立了一支幼軍。後來宣德爺又立英宗爲太子,因英宗皇帝年幼,也是成立幼軍,人數麼,似乎最多,在兩萬之間。”
“霍!”張惟功乖覺的替七叔續了一壺茶水,驚歎道:“不愧是皇家大手筆啊,一出手就是兩萬人。”
“呵呵,當年是盛世麼。”
“七叔是說現在不算盛世?”
張元芳一噎,差點兒沒把一嘴茶水噴出來,再看看惟功的眼神,知道是被這小子捉弄了,當下搖頭苦笑一聲,只道:“現在大明確乎不算盛世,但看這幾年的光景,似乎說中興是有望了。”
以張惟功粗淺的歷史知道也是知道,張居正在位十年,大明府庫充盈,糧食積儲數千萬石,金銀也收儲了幾百萬兩。
赫赫有名的萬曆三大徵,播州寧夏兩役再加上抗倭援朝,打退豐臣秀吉和十幾萬倭軍進犯的壬辰倭亂,三大徵用銀數百萬,都是張居正在位時打下來的底子。
這麼一想,說中興也算是說的過去。
惟功換了個角度,問道:“現在皇上有幼軍麼?”
“哪兒有?”張元芳神色漸漸變苦,搖頭道:“爲什麼沒有,這事兒說起來就遠嘍!”
“七叔,講講吧。”
“這要講起來,還得從土木堡之變這事說起,事情還和咱們老祖宗有關,第一代的老英國公就是折在這一場戰事裡頭……”
土木之變,張惟功也是知道,這一役明軍損失極爲慘重,有說損失五十萬的,也有說損失三十萬的,反正是損失慘重。
但這事情和英國公府也能扯上關係,還關係到現在皇上有沒有幼軍的事兒?怎麼想,他也是想不明白。
張元芳看到他懵懂模樣,不覺哈哈大笑起來。
“笑什麼笑,在小五跟前這樣,你真是爲老不尊。”
叔侄兩人是在上房說話,外頭七嬸在太陽底下做針線活計的七嬸聽到動靜,提着茶吊子進來,給兩叔侄都加了茶水,又嗔怪着七叔沒個正形。
說起來,惟功早該改口稱他們爲父母,但這小子在這一件事上是十分倔強,而張元芳夫妻倆知道小孩子心結一時難開,也就由他。
但平時相處,其實已經頗有一家人的感覺了。
“呵呵,我哪裡老,尚未及不惑之年,言老尚早,尚早啊。”
張元芳興致上來,一心想和惟功講古說故事,但看到妻子使了個眼色,醒悟過來,對惟功笑道:“小五你去看會兒書去,我和你七嬸有事要說。”
平時七嬸有什麼話也不揹人,今日倒是挺奇怪的,張惟功答應着,一縱身往
外,四五級的石階,行若無事的踏了下去。
他自己都有點兒驚嚇,這樁功真真了不得,練的日子不久,自己的身體已經萌發出了常人難及的勁力。
其實吳惟賢教給他的法門,是二十年苦練領悟,再和軍中高手切蹉出來,當時的武術不象清末和民國時,在民間最爲昌盛,也出了不少武學大師。在大明,一切高手,卻是九成以上都在軍中。
很多事情,不捅破窗戶紙就顯神秘,揭開了,也就是這麼一回事。
惟功雖小,卻是有兩世的閱歷,而且經歷慘變,心志堅強,自己苦練都有如許成就,何況現在有明師教導?
在階下,臉上撒滿了初春溫暖的陽光,七歲多的少年郎,總是罕見的毫無機心的笑了出來。
……
“小五要請老大吃飯喝酒?”
房間裡頭,傳出來七嬸的聲音,惟功心中一動,便是悄悄附到窗前,低下了身子。
“小點聲,莫叫小五聽到了。”
“他剛一步竄出去了,這會估計又到院外練刀去了,怕什麼。”
說是不怕,七嬸還是推窗看了一下,惟功正好伏在窗下,七嬸看了一眼,便又關上了窗子。
“是有這麼一回事。”張元芳沉吟着道:“二哥家的這大哥兒不是等閒之輩,好在小五心底也十分磁實,不會吃他的虧……你問這個做什麼?”
“唉……小五這客按說該請,我雖是女流,道理還是懂的。不過不是我捨不得,你剛做了一身新官袍,靴子兩雙,花費都不少,年前攢的銀子已經去了一半,最近咱們在城外的地裡要用銀子,最少也在二十兩之譜,買牛,修農具,花費也不少呢……”
七嬸絮叨的都是缺銀子的煩難事,說來好笑,三品武職官,一年的收入也不少了,但在英國公府這樣的巨族裡頭,卻是過的縮手縮腳。
“……說是住着不要錢,吃食也是不要錢,但大廚房的飯不是咱們能吃的,小竈一個月總得三兩,用的幾個下人,公中給他們錢之外,咱們隔一陣總要額外賞錢,最要緊的,咱們仨一個月六兩的份例,張福這個管公中帳目的管家就從來沒正經發下來過……”
“說這些做什麼……”還是七叔溫和的聲音:“小五不是亂糟踐銀子,也是有正用。”
“我不是攀他,再怎麼說過繼給咱們了,攢下銀子還不是給他?就是這一陣子怕是銀子實在不夠使了。”
“不然就把城外那幾十畝地賣了吧,以前咱們自立門戶,有地補貼最好,現在既然住在府裡了,留着地也沒多大用場了。”
“那怎麼能成!小五和咱們現在住府裡是看元功大哥的面子,將來元德和惟賢這爺倆當了家,惟功和咱們還能住這府裡?搬出去是遲早的事情……”
“唉,那就先緊緊吧,我聽吳遊擊說,給惟功教授武學,將來用錢的地方也不少,想起來也是件煩難事情啊……”
聽到這裡,惟功只能默默行開,心裡七上八下,一種難以排解的羞愧感覺,漸漸涌上心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