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地翻個身,碰到軟綿綿的牀鋪,安欣然舒服地把頭縮進了被子裡,呼呼地繼續睡了起來。
可是,好像有人偏偏不讓她好睡似的,呯一聲響起,她反射性爬起就要往外跑。本能地想拉門叫逃命,忽然發現房間乾淨整潔,根本不是採訪區的破爛平板房,思緒才漸漸清晰,發現自己回到了上揚。
抓抓發,她還以爲剛剛的聲音是子彈穿透了呢。籲一口氣,走向牀鋪,準備繼續跟周公約會,卻突然聽到了不和諧的聲音。
“你來這裡做什麼?”
“我是你爸,怎麼就不能來?”
“有什麼事?”
“你是這麼對你的父親說話的嗎?”
“你需要我怎麼對你說?”
“混賬!”
孟宏勝?安欣然拉開一絲門縫,看到了過道里氣勢洶洶,滿面怒火的孟宏勝。公公駕道?她緊張地縮起了身體,像只小烏龜般,恨不能把腦袋全縮進衣服裡去。
孟宏勝向來不待見她,此時正跟孟子墨吵架,出去了也沒用。她給自己的膽小找着藉口,窩在房裡繼續偷聽。
“好,我來告訴你,雅靜爲我們的生意幫了很大的忙,這次,你說什麼也要回去跟她訂婚!”
“我不能!”
“混賬!”
難怪她會害怕孟宏勝,他吼起來就跟發怒的獅子似的能把一棟樓給震塌下來。安欣然捂了捂耳朵,直佩服孟子墨的超強抗壓能力。
孟宏勝三句話沒到就要罵人,幸虧走廊裡沒有桌子,否則真會被他掀了。
不對,要跟安雅靜訂婚?孟宏勝親自來?安欣然終於注意到了重點,也意識到了事件的嚴重性。
想象一下,以一個前身密組成員的老總身份,親自來叫兒子回去和某女人訂婚,如果不是無法改變的大事,他能麼?
“雅靜像對待家人一樣幫助我們,不求任何回報,她爲什麼呀,還不是因爲你!”
“這是她的事。”
孟子墨果真有一把密組成員組織頭領的威風,真是威武不能屈啊。
安欣然在心中讚歎,馬上又不出預料地聽到了震山虎吼。
“我不管,總之,這次你訂也得訂,不訂也要訂!”孟宏勝強悍霸道,氣轟轟地下了樓。
孟子墨在樓上站了一陣,緩緩地走了回來。安欣然害怕尷尬,迅速蹦上牀去蓋上被子假寐。
眼睜開一絲小縫,她看到孟子墨隻手落在了門把,卻沒有進來反而接起一電話。
“我已經知道了,嗯,知道。”
他簡短地回答着對方的話,任憑安欣然豎直了耳朵也不知道他在跟誰說話,說了些什麼。
片刻,他掛斷了電話,來到她面前。“起來吧,你已經醒了。”
不情願地睜開眼,安欣然自然知道,自己的老公是密組組織的頭領,哪能看不透她這點小動作,只能撓着頭皮道:“呃,我也是剛醒。”
孟子墨沒有就這個問題討論下去,她總算找到了一絲自信,這至少說明她裝得不是完全失敗。
他沒有顯露太多的不快,溫和地爲撫了撫她的發,將她拉起:“快起來吧,出去吃飯。”
安欣然終於感覺到了肚子餓,爬了起來。
他開車往上揚市中心奔,在本市最豪華的飯店門口停了下來。安欣然緊隨其後,看到裝修華麗的飯店時瞠大了眼睛,拉了一把他:“吃個飯嘛,不用那麼誇張。”
關鍵是,她並不喜歡這些富麗堂皇的地方,裡面的東西雖然精緻,往往色相比味道好,她寧肯蹲在組織食堂裡吃火鍋。 Wωω● Tтkan● ¢ ○
孟子墨回首看她,大手自然地落在了腰間,囑咐般道:“不管會發生什麼事情,你記住,有我在。”
“……”什麼跟什麼?她還想問個清楚,孟子墨的步子已經跨了進去,她的腳步也只能隨着走進去。
能照出人影的地板貴氣逼人,進進出出的男女個個衣冠楚楚,身份不凡。安欣然邊走邊吐舌頭,雖然知道孟子墨有這個實力負擔得起這裡的高消費,但一想到燒掉的是粉嫩嫩的毛爺爺,自然是心痛的。
這些年跟老媽相依爲命,早養成了她勤儉的優良品質。
“我們回去吧,換個地方,這裡貴死了。”
孟子墨推開一間包廂門時,她忍不住往後退,大聲道。門裡並不空虛,而是坐滿了人,顯然已經聽到了她的話,集體回頭。
有人撇嘴,有人沉眉,唯獨亮麗的孟祖兒如一片明亮的雲彩飄了過來,捧上了安欣然的手:“哥,嫂子,你們終於來了。”
“嗯哼!”重重地一咳,出之於孟宏勝之口,他就是剛剛沉眉的那個。孟祖兒極不滿地白了一眼自己的父親,剛想說話,被孟子墨按了按她的手,就算不服氣,她也頓時收斂,牽着安欣然和孟子墨來到了位置上。
“墨兒,你明知道這是家宴,怎麼可以……”袁雨菲用目光指向安欣然,責怪道。
“因爲是家宴,所以帶她。”孟子墨垂眸,語氣平淡,就像在談論天氣,完全無視於袁雨菲的氣結與孟宏勝的怒瞪。
安欣然沒想到這一羣人會在這裡,她突然啞了般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像個可憐的木偶娃娃,傻愣愣地看着孟子墨爲自己擺好碗筷,鋪好餐巾。
桌面上的氣氛極其怪異,孟宏勝完全無視她,只狠狠地瞪着自己的兒子。
“我今天叫你來,只有一件事,就是跟她離婚,娶雅靜!”孟宏勝拿出大家長的氣勢,用命令的語氣對自己的兒子。有錢人家真是無聊,連孩子的婚姻都要用來做爲生意的籌碼。真不知道有錢是他們的幸事還是悲哀。安欣然用同情的目光看向孟子墨,他臉上的線條緊繃剛毅,顯然不是那種能輕易說服的人。
孟子墨沉臉,鐵板一樣的身體挺得極其地直,就像一座大山,無人撼動。
他淡淡地擡頭,睫毛沒有擡,也沒有看自己的父親,淡淡地道:“我已經結婚了,我是一個秘組成員,是不可以隨便離婚的,更何況我現在的婚姻很幸福。”
“很幸福?”孟宏勝挺眉反問,反身從包裡掏出一個東西叭地甩在了桌上,“這就是你給我們孟家娶的媳婦,一個不能生孩子的女人!”
那是一份複印件,上面的所有內容正是從自己那張生育檢查報告上面複製過去的,一個字都沒有變。
“我已經打電話到你們組織醫院問過了,這件事情完全屬實,孟子墨,你要怎麼解釋?”
孟子墨臉上的表情一丁點兒變化都沒有,安欣然卻已經蒼白了容顏。結婚戀愛或許是兩個人的事,可是生孩子卻可大可小,像他們這麼大的家庭,怎麼可能接受一個無法生孩子的女人?
“我不需要孩子。”
孟子墨回答得很乾脆,孟宏勝忍不住叭地拍起桌子跳了起來:“混賬!要不要孩子是你說了算的嗎?”
袁雨菲慌忙站起來,撫着孟宏勝上下起伏的胸腹勸慰道:“有什麼不能好好說麼?你看,非得弄成這樣。”
孟宏勝終於強壓下怒火,把目光轉向了安欣然:“安小姐,我不想指責您個人的操行,但,我希望您明白,我們這樣的家庭是不可能接受一個不能生孩子的女人的。”
“……”安欣然身子一僵,不知道如何回答,突然覺得臉熱辣辣地燙起來,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她的身子軟下來,像被抽去了骨頭,孟子墨的手在她腰下一緊,扶住了她的身體,制止她的萎靡。
“這是我的事情,如果你們今天叫我來是爲了這件事,那我還有事。”孟子墨突然站起,牽着她就要走。一直不吭聲的孟祖兒暗自朝自己的哥哥豎起一根大拇指。
孟宏勝哪裡容得兒子這樣無禮,大掌用力拍在桌上,引得碗碟呯呯作響,他早已跳起,指着兒子就罵:“孟子墨,你不要以爲我真拿你沒辦法,我告訴你,我有辦法讓你進營地就有辦法讓你退出來!”
“你敢!”孟子墨從牙縫裡擠出這兩個字,臉色一時變得慍怒,彷彿眼前面對的不是父親,而是敵人。
孟宏勝的火氣更盛,就算是袁雨菲不斷勸慰也阻止不了他的怒火,雷聲震天般叫了起來:“反了你了,我有什麼不敢的!孟子墨,你翅膀長硬了是吧,以爲自己飛得起來了,是吧,爲了一個女人,你連父母都不要了啊?你這種人也配當老大?”
孟子墨沒有回擊父親的話,立在那裡有如一座無法推翻的巨石山,將弱小的安欣然保護得滴水不漏,落在她腰上的手堅定如鐵,根本沒有退卻的可能性。安欣然尷尬地看着這一對父子因爲自己再一次鬧成這樣,心裡亂亂的,很有負罪感。
經歷了生死的考驗,她早就認定了孟子墨就是生命裡最終要的人,只是,面對孟家人拒絕她的理由,她無法反駁了。
一個不能生孩子的女人……
不管是哪種家庭都無法接受的。
孟宏勝雖然沒有直接炮轟她,但她比站在審訊臺上受審還要難受。
如果不是孟子墨的臂支撐着,她真的要徹底軟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