邋遢道人一劍逼退李謖如,彷彿渾然不覺是自己身處在危機之中,淡淡地道:“我用的‘傷心人劍法’並不是真正的‘秋風劍法’,真正的‘秋風劍法’也沒有這種威力,不過這門劍法卻和‘秋風劍法’的劍意相通。”
李謖如的神色也更加顯得平靜和沖淡,“你大可不必告訴我這些。”
邋遢道人一雙悲傷的眼睛一翻,“你一定很想知道我師傅當年爲什麼要輸給你的箇中緣由。”
李謖如正對這件事感到百思不得其解,聽邋遢道人如此語氣,只好應承道:“你到說來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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邋遢道人似乎並未對李謖如的此際的心思介懷於心,“因爲他老人家也是西夏人,他精於劍,而你也精於劍,更重要的是因爲你當時創立‘一品堂’不久,根基未穩,人心離散,他只有輸給你才能助你穩住‘一品堂’,以絕代高手的氣勢招徠天下英雄在你麾下,爲國爲民做一番大事。”
若不是邋遢道人此番親口說出,李謖如絕難相信當年決戰之事居然有此內幕。“我憑什麼要相信你?”雖然李謖如心中已有分肯定邋遢道人說的話是事實,但身在江湖多年的歷練,終究還是長了一個心眼兒,會不會是邋遢道人故意編出這樣一個謊話來誆自己,用以打擊自己高昂的鬥志。
邋遢道人眯着眼,“我沒有必要騙你,這是我師傅他臨終前與我說的。他說他希望西夏朝廷在‘一品堂’的協助之下能夠儘快一統天下,令天下蒼生不再流離失所,受戰火屠戮之苦,而你也恰恰是個百年難得一見的劍法奇才,假意敗在你的手中也算值得。你應該可以想象得到,你自從勝了我師傅之後,‘一品堂’的勢力是怎樣發展壯大的,總算是沒有辜負我師傅的期待。只是他老人家再也沒有機會看得到壯大之後的‘一品堂’的聲威。”
李謖如不得不暗自點頭,當年自己一手創建起“一品堂”時,遭受朝中大臣的排擠和打壓,在江湖中也籍籍無名,根本沒有人願意加入“一品堂”,可是自從戰勝了“南劍”狄龍子之後,“一品堂”又是另一番濟濟景象。李謖如一聲長嘆原來自己引以爲傲的基業竟然是受了別人的成全,心下一陣憂傷。“你爲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邋遢道人幽幽道:“因爲這些你應該知道。”說着他跪倒在地,面向西南方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響頭,“師傅,弟子對不起你老人家,沒有依照你老人家的話行事。”他這句話的意思,衆人也大概明白。大約是說狄龍子並不希望受了恩惠的李謖如得知這件事的內幕,而且也希望弟子掩藏這個秘密,但邋遢道人卻在十多年後的今天將對於李謖如來說是恥辱的事和盤托出。
李謖如情狀如瘋,撕扯着自己的衣襟,咬牙切齒,撲哧撲哧地喘着怒氣。李柔倩一見二叔這種神情,最擔心的就是二叔會在這心緒激憤之下走火入魔,急忙快步上前,一把扶住二叔,嘶聲對邋遢道人說,“這麼多年過去了,你已經將這個秘密保存了這麼多年又何必在今天抖露出來呢?這個秘密和着你一起入土爲安,對你、對二叔來說不是更好嗎?”
邋遢道人咧嘴一笑,只是他的笑卻比哭還要難看許多,“藉着別人的恩惠來逞能算得了什麼英雄好漢,更何況令叔還是個忘恩負義之悲。自以爲很了不起,其實也不算什麼東西。”
李謖如胸口起伏不定,顯是情緒非常激動。他一生最大心血的結晶居然是別人成全的,他怎麼接受得了這個殘酷而冰冷的事實?李謖如推開李柔倩,安慰道:“你不必擔心我,如果你認爲我會因爲這幾句話就心神錯亂的話,那你也太小瞧了我這個二叔了。”李柔倩看着二叔的眸子,發現他的眸子裡激盪着濃郁的鬥志。眼見二叔無恙,她終於可以長舒一口氣。又聽見李謖如輕聲說:“你退後三步。”李柔倩只好依言而行,站在二叔身後。
邋遢道人長身而立,髒兮兮的衣衫無風而動,束髮青巾如在風中疾行般飄揚。
李謖如在極短的時間內恢復常態,語聲淡定,“既然你知道了這個秘密,那麼你就應該去死,我成全你。”
邋遢道人的語氣平靜得像停止流動的水,“你之前激怒我,使我感到悲傷,其目的就是殺我,但卻不知悲傷的心境正是修煉傷心人劍法的訣竅。”
李謖如一張臉羞得通紅,自己的心思居然被邋遢道人一眼看穿,此刻冷聲說:“即使你不悲傷我也要殺了你。”
邋遢道人撫掌道:“好,我本無意與你一戰,只是你我都是學劍之人,遇到同道中人難免要討教幾招,師傅他老人家當年對你的天賦異稟讚不絕口,我今日倒要伸量伸量。”話音一凝,像無數滴水突然間結成一團冰。
李謖如露出鄙夷的笑,卻沒有說話。
二人相距不足三尺,還不到李謖如手中青鋒劍的長度。
這一戰又將會是怎樣的動魄驚心?
水清源手心裡全是冷汗。
忽有劍光。
水清源也看不出究竟是誰出的劍,只覺得那一道劍光亮得刺眼,快得令人目不暇接。
在瞬間出現,又在瞬間隱沒。
衆人都聽到邋遢道人說:“秋風四起。”衆人只能推測這大概是邋遢道人這一劍的招式名稱,之前那一間叫“秋風漸起”。
二人的速度都極快,劍光大熾,如落了一地的星斗。
耳邊又只有雙劍交擊的聲音。
叮。
叮叮。
叮叮叮。
叮叮。
叮。
繁複而綿密,急如雨,迅如風。
二人的身形都裹在一道劍光裡,誰也看不清他們的招式。
忽然有一道劍光裹着一條瘦長而矯夭如神龍舞動在天際般地自房樑倒衝而下,勢態如一掛飛流直下三千尺的瀑布,激盪出無窮無盡的威力。劍光竟是青碧色的。劍勢一往無前,彷彿世間沒有什麼力量可以將這一劍截下。
這一劍居然也沒有殺氣,甚至連劍氣都沒有,只有一道劍光燦爛奪目,耀眼生輝。這樣的劍法造詣似乎猶在李謖如和邋遢道人二人合力之上,已經到達返璞歸真,化千萬劍爲一劍的境界。
整個閣樓裡頓時爲之一亮。
李柔倩已知道來者是誰,不假思索,一個箭步跨出,順勢抽出“劍”迎空一抖,幻化出萬點寒星,自下而上截擊那一道來得突兀而鬼魅的劍光。
水清源看到李柔倩雙膝微曲,上身向後仰,一手捻了劍訣,劍在另一隻手中向上刺出,居然以這樣幾乎不可能的動作去阻擋那突然而來的一劍。水清源看得出那一劍幾乎已達完美無缺的境界,沒有任何破綻,人和劍已融爲一體,劍即是人,人即是劍。李柔倩根本沒法子破解那一劍的招式。
其實,李柔倩自己也知道根本破不了那一劍,但有些事是明知不可爲也非要有所爲的,哪怕擋一擋、阻一阻那一劍的速度也就夠了。李柔倩在李謖如身後正好看見那一劍的方位正是刺向二叔,“二叔絕不能死。”這是李柔倩方纔出劍那一霎那的心情,只要李謖如一死,就再無第二個人可以改變西夏國的局勢。
水月光也看見了李柔倩忽閃的劍光,旋即氣沉丹田,騰空而起,向發出那一道劍光的人踢出三腿,拍出七掌。三腿成風,七掌成影,虎虎風聲大作,她也希望自己盡全力的出手可以幫到李柔倩一點小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