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空曠的停車場時,豔陽當空,垂下無數金色光芒,當然不至於把人曬暈過去,可也讓人無處可躲似的,頗有些秋老虎的架式。
身後一聲尖利的汽車鳴笛,陳安不由自主側了側身子,回頭望了一下,一塊耀眼的黑水晶飛一般飄到眼前。悌
她繼續朝禮堂門口走,耳廓中能聽得見車子“吱嘎”停住,然後是開門,關門的聲音,啾啾兩聲,有腳步攆上來。
“安安!”
她反倒走得更快了。諛
立維沒有再叫她,也沒有急着跟上來的意思,就象隱形人,悄悄隱了似的,只是和她保持着一定的距離,不疾不徐跟在後面。
他倒是識趣兒得緊!陳安不禁有些快意。悌
可沒走出幾步,她就覺得不對勁兒了,後脊背也迅速躥出一層薄汗,她知道他就在自己身後兩三米遠,看着自己,說不定是咬牙切齒的模樣,或者下一刻就會發狂……以她這樣的忤逆,他那脾氣,怎麼受得了?
她一時竟吃不准他怎麼想的,渾身不自在起來。
立維確實在看她,目光低垂,她今天穿得極簡單,樣式也休閒,普通的平底板鞋,深米色長褲,窄窄的褲腳收着,顯得小腿細長,白色休閒長衫,襯得身姿更加欣長,顯得那挺秀的背,只有瘦瘦窄窄的一條,極美。
前面是臺階,拾級而上,她的腳輕快地落在階面上,輕輕一擡,又是一級,小腿也一收一收的,象林間漫步的小鹿兒。他看得有點兒入神,只覺這樣默默陪她走路,別有一番意趣。諛
然後,他注意到她越走越緩,竟停下來——他終於擡起頭,再前面,就是兩扇雕花的、高高闊闊的大門了。
立維走過去,看了她一眼,她臉上兩朵紅雲,可能被太陽烤的,薄汗洇開,紅雲中似乎含着雨意。
他心裡一動,對着她,笑了笑。
陳安卻不滿地瞪了他一眼,這樣停下來,雖心有不甘,卻不能不等他。
立維又笑了,這回笑得有些暢快,有點兒小得意,他走在前面,陳安急忙跟上。
門一開,陳安吸了口氣,從外面看,這看似不起眼的禮堂,裡面竟別有洞天,尤其經過精心佈置,彷彿中世紀的教堂一般。紅色的地毯,紅色的幕簾,連吊頂也是紅色的,配以鮮花妝點。舞臺下面,整齊擺着的是一水兒的大圓桌和高背椅,全配上以米黃色帶金線挑繡鳳纏牡丹花紋的桌布和椅套,整體佈局,獨具匠心,既簡單,又奢華,二者卻結合得恰到好處。
看着眼前這一幕,讓陳安想起王母娘娘盛大的蟠桃宴,一切就緒,只待衆仙兒入席了。儘管沒有客人,但婚禮上該有的一切氛圍和味道,在此時,已隱隱的滲透出來。
從聖壇的位置傳來笑聲,恰好一排明亮的射燈映下來,照着那喁喁細語的一對璧人。
陳安輕輕的,沿着長長的紅毯走過去,不想打擾這美好的一切。
清脆的笑聲又揚起來了,寶詩揮着手:“安安,來,來這邊。”她叫着,從她一進來,寶詩就看到他倆了,然後對濱川指了指,低聲說:“瞧那倆人……”
濱川也早看到了,脣角含着笑說:“很般配。”
那修長的兩條人影,一柔一剛,象被魔法師從紅紅火火的世界中突然劈開一道天門,兩個人沐浴着金色,嫡仙兒一般,一步一步走進他們紅火的世界中來。
陳安走近前,打招呼:“三哥,寶詩姐。”而立維卻晃晃悠悠跟在後邊,一副閒庭信步的架式。
寶詩笑着一拉陳安,把她推到聖壇位置,濱川往旁邊閃了閃。
寶詩又一招手:“哥,來呀!”
“幹嘛?”
寶詩二話不說,拽住立維往陳安身邊一推,然後她退後一步,歪了歪腦袋,笑嘻嘻地看着站在一起的兩人,問道:“請問,二位新人,現在有何感覺,又做何感想?”
陳安背上立時又淋了一層薄汗,就象被人推上了絞刑架。
立維瞄了她一眼,衝妹妹懶洋洋地說:“能有什麼感覺,結婚的感覺唄。”
寶詩不滿道:“鍾立維,你不嚴肅。”
立維撇了撇嘴:“明兒又不是我結婚。”
寶詩不服:“那你也得嚴肅點,你也不看看,你旁邊,站的是誰?”
立維再度看了看陳安,她的臉,這會兒有點兒白。他沒有吭聲,看到兩步開外有把椅子,不知誰放那兒的,他走過去,大喇喇坐下。
寶詩一叉腰,哥哥這人,真欠扁……卻完全沒注意到陳安的神色。
濱川看出了些苗頭,急忙搖手示意:“別鬧了,安安該不好意思了……”
話音未落,從後臺走過來一幫男男女女,有叫“大哥”的,有叫“安安姐”的。
立昆笑着問:“誰不好意思了?我姐,不可能!她這人,最好意思了。”
寶詩一瞪眼:“都說女生外嚮,怎麼到你這兒,成男生外向了?”
一幫人哈哈大笑。
在笑聲裡,陳安悄悄轉開眼,就在目光流轉的一瞬,她遇到了立維的目光。
他正看着她,一瞬不瞬的,他的眼睛真黑,眼裡的光芒彷彿被周圍的紅全吸走了似的,只剩了濃濃的墨,象一汪潭,深不見底,更令人分辨不清裡面的情緒。
陳安心頭那根刺又豎了起來,她不知道他這樣看自己,看了
多久了。此時的他在那兒,完全象一個陌生人。
她急忙轉過頭去,不敢再與他的目光有片刻黏連。
立維還是不動。
空曠的大堂裡鴉雀無聲,有些詭異。
寶詩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心裡忽然一陣不安,彷彿一本書,只看了個開頭,以爲還不錯,興奮之下越過中間,無意中翻到末篇,卻看到意外的結局……簡直糟糕透頂。
寶詩攥了攥手,恨不得過去掐她哥哥:光眼巴巴瞧着有什麼用啊,你丫的啥時候變得象個大姑娘似的這麼矜持了,還不快去跟安安說,說你愛她,說你這輩子都離不了她,她就是想跑,也被你酸得腿抽筋兒跑不掉了。
不知是誰,忍不住咳嗽了一聲,這一咳,反倒嗆住了,後面一連串的咳起來沒完。
立維這才從陳安身上轉回神來,若無其事似的,他看了看那人,是他的弟弟立銘。
“怎麼了?”他問。
這一問,男人們多少都有些訕訕的。
寶詩才不管呢,她湊近她哥哥,拍拍他肩膀。
“大哥,您老人家要再這麼着,可就真成化石了。”
立維哼了一聲。
寶詩壓低了聲音:“要看大嫂,回家看去!”然後一伸手:“我的披薩呢?”
立維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什麼披薩?”
陳安忙說:“店裡說派人給送過來,都這會兒了,估計快了。”又問,“餓了吧?”
寶詩點頭,有些吃驚:“你們倆,不是一起過來的?”
陳安解釋:“我先到了一步,然後在停車場遇到了。”
寶詩忽然一摟她的肩膀,笑得一臉明媚:“遇到就更是緣份了,嘿嘿,相信我,很快會把我的好運氣傳給你和我哥的……”
正說着話,送餐的職員來了,提了兩大袋子食物。
陳安看着寶詩一邊派發盒飯,一邊指揮立銘去後臺拿飲料和餐具,立銘轉個身,就不見了。她還想着,她怎麼就多訂了一份兒呢?
香味飄出來,立維卻躲得遠遠的,直皺鼻子。
立昆說:“哥,你就對付一下得了,這可是安安姐訂的愛心便當。”
陳安這纔想起來,立維不大愛吃甜食。
“那玩意兒有什麼好吃的,甜了巴嘰的,還一股子臭膠鞋味兒。”立維咕噥道。
惹得寶詩翻了翻白眼,對陳安說:“瞧我家這位太子爺,難伺候着呢。”
大傢伙圍坐在一張圓桌前,陳安把餐具分給每個人,還沒等她坐下,就見立維站起身,瀟瀟灑灑地往後臺去,陳安咬了咬嘴脣,這人,真能生事。
她看了看衆人,彷彿沒人打算理會似的,三哥用刀叉切了一小塊披薩,送到妻子脣邊,寶詩立即張口咬住,還笑吟吟地說了聲謝謝,一來一去,眉目之間,已生情意。
陳安暗自嘆了口氣,笑着說道:“你們先吃,我去看看他。”
走出去好幾步,聽到寶詩在身後嘟囔了一句:“安安,以後甭慣着他。”
陳安回頭,見那兄弟幾個,筷子、刀叉碰得盤子叮噹直響,尤其立銘,還在那兒憋着樂。
她臉上一熱,急忙順着旁邊的階梯走上舞臺,穿過紅絲絨的幕布,奔後臺去了。
鍾立維,但願你不是故意的。
後臺因爲沒有開燈,有些昏暗,立維站在過道上,指間明明滅滅,升起青色的煙霧。
陳安磕磕碰碰的,走近他,在他身後站了半晌,沒有說話。
立維吸了一支菸,這才問:“你過來幹什麼?”
陳安心裡氣苦,她是不打算過來的。可是不過來,她能擋得住他那幫弟弟妹妹?
雖然沒有惡意,可她心裡,就是不舒服。
~抱歉,又發晚了。週六儘量早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