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 21 章

等到回家又是天已經黑透,好在反正他家就在書院隔壁,拐個彎就到。張靜捧着飢腸轆轆的肚子進門就聞到了炒菜的味道,一頭扎向廚房,才發現這裡已經變成了家中的集會地。張媽媽在炒菜,王姐兒在幫忙殺魚,小四帶着文祈正趴在廚房門口探頭探腦。

張靜看的好笑,上前拍小四一掌:“你帶着文祈做什麼呢?小心他跑進去碰到了。”

小四被打了也不躲,還在傻愣愣的盯着廚房裡:“媽媽說今天吃糖醋魚。”

文祈本就是在慢慢開口學說話的時候,小吃貨聽到食物名字最是敏感,跟着重複:“當粗魚!”

張靜樂了,一把抱起他來:“是糖醋魚,糖、醋、魚。”

“堂粗魚——”

“糖、醋。”

“糖粗——”

“糖、醋。”

“糖粗——”

“糖、醋!”

“糖粗——”

“糖、粗!不對!糖醋!”

“糖粗!”

張靜果斷放棄繼續糾正,反正小孩子嘛,長大了自然就會說了對吧~

廚房裡張媽媽和王姐兒都聽到外頭動靜,跟着笑起來,張媽媽人離不開鍋,就喊張靜:“回來了就帶文祈到外頭堂屋裡玩兒,廚房不比別處,莫要磕碰了。”

王姐兒性格本來就比較開朗,在張家陪着小主子住了這麼多天,也早沒了開始時候的生分,就和自家人一樣,跟着喊:“莫要再給他吃東西,下午沒留意,被他偷吃了小半條桂花糕,只怕晚來鬧肚子。”

張靜應了,抱了文祈要往堂屋去,文祈聞着廚房裡香味,還要賴着不走,任誰也哄不動。倒是小四突然想起來:“少爺,下午那王府送香草過來的大哥還帶了一大堆東西來,說是一併要交與你。東西都放到西廂你房裡了,可要去看看?裡頭彷彿還有給文小少爺的玩意兒。”

一聽到給自己的東西,文祈的心思頓時就從還吃不到的東西上面轉了向,拽着張靜的領子直喊:“去!去!”

張靜樂得他不再堅持要賴在廚房,抱了就往後院自己廂房這裡來。小四不用招呼,可以看新鮮玩意兒的機會是絕不會錯過的,早也屁顛顛的跟上,還興奮的不停的說:“那東西真多,那裝東西的箱子看起來都是極名貴的!”

到了屋裡小四先點上燈,看清了屋子裡地上的東西,張靜才明白小四一直在強調的“多”是什麼意思。那地上放着個烏金鑲邊包角的花梨木大箱子,能有他那書箱的四個大。

文祈看到那箱子就興奮,揮舞着肉肉的小爪子要往地上蹦。張靜兩臂箍不住他,只能放他下來,由着他欣喜若狂的撲到箱子上,因爲笑的太厲害,嘴角還掛下了晶瑩的液體。

張靜無奈,蹲下身攬住那小身子,一邊幫他擦口水一邊問小四:“那送東西來的大哥可曾說這裡面都有什麼?”

“那位大哥只說是小王爺送給少爺的,少爺收了,這才吩咐手下送來,因爲用的箱子大了,裡面又加了一些文小少爺的東西,具體的,那位大哥也不清楚,只曉得箱子內裡是有單子的。”

聽小四這麼說,張靜越發琢磨不透文瑞到底是什麼意思,大概是因爲錢夫子管的太嚴,這才借送自己的名義給文祈帶東西?

文祈想的可沒有那麼多,他想開箱子很久了,苦於身小體弱,那花梨木的箱子十分沉重,他要想打開那就是做夢。現下看張靜和小四都陪着自己過來,並且就是說要來開箱子,結果大家都站着蹲着不動手,他可不樂意了,一雙小手啪啪的直拍箱子蓋,拍的手掌都通紅。

張靜頭大,捉住文祈肉乎乎的小爪子,囫圇一個塞到小四懷裡讓他抱好,這纔去開那箱子蓋,卻發現上面是有鎖的。那鎖極精巧,小小的一枚,不仔細看幾乎分辨不出,烏沉沉的也看不出是什麼材料,但鐵定不是一扭就能開的。

“這箱子要鑰匙。”

“那大哥說了,鑰匙就在鎖下面的暗格裡。”

張靜湊近去看,又伸手去摸,這才摸到鎖下面緊貼的地方有個細細的凹槽,彷彿是個豁口。指尖用力一扣,輕輕的“咔嗒”一聲,門口擋着的薄片翻下來,內裡彈出來一個小小的鑰匙柄,捏住那鑰匙柄,就能抽出來一把小巧的鑰匙。

張靜只覺歎爲觀止,有錢人的精巧玩意兒真是讓人十分的能產生仇富心理啊……

箱子蓋開開,入眼便是一牀五彩暗紋繡花綢被面,上面壓着一封信,拿起來一看,信皮上“張靜賢弟親啓”六個草書大字,金鉤鐵畫龍飛鳳舞。

聯想到之前看了一下午的那些文書,封皮上都是一水兒的篆書名目;內容是用的蠅頭小楷;遇到需要特別說明的地方,還用行草給單獨標註。那字跡墨色不濃不淡,一筆一劃俊秀內斂卻又力度十足,透着一股子英挺的勁兒,絕對當得起鍾靈毓秀四個字。

張靜忍不住腹誹:人長的俊那多半是因爲吃得好所以養的好;氣質儒雅尊貴那多半是因爲在上位者的教養;而字不僅漂亮還同時擅長不同種類的書體,就必然是需要本人苦練的,這莫非就是那傳說中的悶騷?

悶騷這個概念是那個人教給他的,之前完全理解不了這倆字的精髓,今天的這一刻,居然有了種頓悟的感覺。畢竟一般皇公貴胄,把最常用的那種字體練好也就算了,像文瑞這樣的,要麼是自己特別喜愛書法,否則就絕對是別有居心的在練習了。

不過這屋子裡關心文瑞字跡的大概只有張靜一個人,一邊蹲着的小四努力的摟着文祈不讓他亂動,因爲文祈掙扎的越來越激烈。

小傢伙已經看到箱子裡的東西了。那被子上面繡的花樣雖然看不懂但是顏色他是頂頂喜歡的!之前在姨娘那裡的時候他蓋的就是這個花色的被子,多日不見,可想死他啦!

文祈的動靜終於喚回了張靜的心神,看着小孩兒猴急的樣子,也覺得好笑,乾脆拉着小孩兒的手帶到自己懷裡:“你喜歡這被子?”

“啊啊!呀!要!”

一旁小四不用看着文祈,也湊了過來,伸手就在那被面上摸了一把,然後,眼也直了,舌頭也不利索了:“少、少爺……這個,好、好滑好涼好軟……”

張靜到底比小四要多些見識,道:“這個是綢緞的面子,這一條被子就夠普通人家幾年的開銷。你小心着,莫要弄髒了,都不好洗。”

聞言小四刷的收回手:“少爺你來!小四什麼也不碰了!”開玩笑,這樣金貴的玩意兒,萬一在自己手裡出了意外,那真只怕是要賣了自己都賠不起了。

和小四的畏縮相反,文祈這會兒已經整個撲到了那被面上,一通的胡蹭。

雖然住在這裡也不短他吃穿,還經常能和三伢子玩,但衣服也好被褥也好,都是按錢夫子的要求,絕不特殊,所以都是普通人家的標準,和他之前在蕊香閣裡用的自然是差了很大一截。

那麼大的小孩還不懂這就是生活水平下降,只知道今天終於找回了一點以往的感覺,自然緊抱住不放。

張靜看着小傢伙這樣,又好笑又有點心疼。

文祈的性格也不知道像誰,表面上看霸道極了,只要是他看上的,不管是什麼,都會第一時間霸住不放。有什麼需求也會第一時間提出,且通常來說你不滿足他就絕對不會有清淨日子過。

但實際上這孩子很會忍,很多次,他都看到文祈皺着小眉頭吃着明顯不喜歡的食物,用他那小小的牙齒努力的磨,再狠狠的嚥下去。雖然這通常都是在他強硬的霸佔了本來並不屬於他的食物之後,比如掛滿了三伢子口水的硬燒餅。

總之,只要不是被他判斷成完全無用的東西,一旦到了他手裡,就沒人能再以“你又用不到”或者“你又不愛吃”這樣的理由再拿回去。

但有意思的是,這孩子所霸佔所要求的都只是別人能允許他自己擁有的東西,對於他未必能獲得的,他從來不曾有過要求。比如更柔軟舒適的衣服,更暖和輕盈的被子,更細膩香甜的糕點。

小傢伙來到這個家裡的時候穿過來的那身衣服比其它後來添置的小衣服都舒適,也就成了小傢伙的最愛。但是平時他並不會吵着一定要穿那身,彷彿就好像知道自己其實只有這一套好衣服,一定要好好的愛惜一樣。

眼下也是,小東西擺明了十分喜愛這被子,但這被子很明顯是超過了他們日常的生活水準很多。所以小傢伙雖然喊着“要”,卻只是在被面上蹭,而不是像對待平時那些被他歸爲己有的東西一樣,直接嘗試抱起來拿走。

想着張靜就心軟了:不然就給文祈留下吧,雖然夫子他一定不樂意,一定會繼續唸叨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