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第 151 章

張靜早上起牀的時候文瑞已經急匆匆趕去宮裡, 門口只等着昨天剛下車就被安排去僕從房休息的小四以及儘早文瑞特意留下的小蜆子。

小蜆子如今已隱隱是半個管家的身份,王府裡其他下人一看他親自候在張靜屋子門前,不由的連路過時候的腳步聲都放輕了, 同時私下也都在揣測, 那屋子裡住的到底是何方神聖。

張靜從來沒經歷過這些, 對於下人們的反應渾然不覺, 也沒覺得讓小蜆子幫自己做事和讓小四幫忙有什麼差別。一聽說文瑞一早就匆匆去了宮裡, 不由緊張,連忙把人拉到屋裡詳細詢問。

小四已經把洗漱物品準備好,小蜆子看張靜着急, 連忙安撫:“張公子莫擔心,爺他無事。您且先洗漱了用罷早飯, 小的再與您慢慢講來。這其中曲折, 委實有點子跌宕起伏。”

張靜雖然擔心, 但看小蜆子一副“你不先吃飯我絕對什麼都不說”的樣子,又看看剛剛纔終於醒過來, 迷迷糊糊在牀上揉眼睛的文祈,終究還是妥協了,先洗漱用早飯。

小蜆子也不食言,看他父子倆都吃完了,文祈被張靜安排着開始皺着小眉頭複習早課, 這纔給張靜把這段時間京裡的情況娓娓道來——這活兒本來昨晚文瑞打算自己乾的, 結果一來二去, 也沒辦法跟兒子搶人, 又不能讓張靜一直稀裡糊塗, 最後不得已,只能讓小蜆子來科普了。

其實認真說起來, 文諳這點事,都是文歆算計之下的結果。

文諳這人,雖然有點頭腦,但遠還不夠。個人又比較崇尚武力解決問題,很多時候其實是可以考慮到的事情,他卻會因爲被激而頭腦發熱,在冷靜下來做出最好判斷之前就先做出錯誤的決定。

比如之前被文歆逼着簽了所謂的坦承狀就是。

那次之後他就發現自己上了當,可那是個暗虧,只能就這麼吃下去。同時他那時候還有一點信心,認爲自己其實並沒有真的做那些事,就算文歆給皇帝告狀,只要認真來查,結果一定會清楚。

結果那之後好多天,一點風聲也無。文諳開始吃不透文歆到底在計劃什麼,但同樣的,僥倖心理卻也冒了頭,認爲文歆那麼做很可能其實只是爲了讓自己落個把柄在他手裡。

如果是這樣,他當然無所顧忌,好歹他還是當朝太子,他們皇帝老爹最心愛的兒子,怎麼也不可能因爲那種虛幻的不得了的事情而真的失去了對自己的信任。

可惜他能想到的事情,文歆如何想不到。老皇帝看到那份坦承狀的時候就十分的吃驚,也不是很相信,但架不住文歆給出的證據:爲了那個敵國小王子,文諳已經有了謀反之心,軍隊都已經養了很久。

文歆自己沒辦法把文諳那支軍隊整個滅了,但他派在裡頭的內線可是不少,各方面蒐集起來的材料自然也相當豐富。

當下就跟老皇帝哭訴:“孩兒從未懷疑過皇兄,故此他私養軍隊之事,孩兒一直當是謠傳。只如勢態終究令人不安,孩兒費盡心力終於獲得證據。事關重大,不敢隱瞞,如今告知父皇,還請父皇恕罪!”

那幾天老皇帝愁的,幾乎覺都睡不着。文歆送上來的證據怎麼看都不是假的,那坦承狀也是文諳的親筆簽名加印信,顯然是已經被識破之後纔不得不簽下的。

可那畢竟是自己的大兒子,這皇位遲早也都是他的,老皇帝能接受自己兒子盯着自己的位子,盯着這大曆江山,但實在無法接受兒子這麼做的原因是爲了個敵國王子。

文歆當然知道自己老爹的問題癥結所在,文諳這會兒在老皇帝的心目裡地位肯定已經跌到最低了,但老皇帝終究要顧慮很多方面。而且多少在感情上也會被以往所拖累,導致明明事情已經擺在眼前,卻最終就差那一步,始終跨不出去。

然後秦開那個白癡就自動送上門來了。

爲了爭功,這老頭也算是費盡心思。不顧自己年紀一大把,從文家莊離開之後轉了個道就直接僱馬車帶着手下偷弄回來的種子上了京,找了他的侄子,希望能通過三皇子這條線,得到二皇子的引薦。

這種人,文歆看不上眼,但不妨礙他正好拿來派自己需要的用場。於是老頭在等侄子迴音期間,“無意”中就聽到了“雖然太子爺私下有些事情不好說但總歸老皇帝還是信任他的不然他的攝政王怎麼到現在還當的十分穩妥”這個議題。

牆頭草的特性就是那邊風大就跟着倒,本來老頭在河中府,距離京都不算很近,消息都有些滯後。現在聽到了這樣的論調,心裡自然憋不住又開始打鼓。最後實在忍不住,又去找他那侄子商量。

那個侄子也不是個靠譜的,會得文韶青眼是因爲他是個廚子,別的菜也就一般,但一道八寶桂花鴨做的特別地道,文韶三天兩頭會讓他做一次解饞。

和這樣的侄子商量,秦老頭自然得不到什麼可靠的消息,反倒知道了不久前三皇子還去了太子府做客,吃到了不少好東西,其中還有御賜的珍品。

老頭外放做久了,有些事情上的靈敏度早就降低到慘不忍睹的程度。現在聽說太子私宴都直接上御賜珍品,頓時心思又活泛起來,覺得可能他之前聽到的消息不確切。

只是他在京中的可靠關係實在不多,而且此次上京還是偷偷摸摸的來,就指望着那些種子能讓他一夜翻身。所以連出門都不敢大方的出去,自然更不敢隨便去找門路打聽,不然被人抓住把柄先彈劾他擅離職守就糟糕了。

這麼一來,老頭又糾結了一晚上,最後終於做出了錯誤的決定:還是轉投太子吧。

因爲他那偷偷摸摸的做法,文諳也看不起他,但聽說東西神奇,如果真的如同秦老頭話裡形容的那樣,那無異絕對是令人垂涎的。所以最後人都沒見,只是讓秦老頭把東西先送進府再說。

本來文諳也不至於那麼着急,沒有驗證就把東西送進宮。只是這次卻邪了門兒,前手秦開剛把東西送到,後手宮裡就來太監傳旨,說聖上宣他,因爲二皇子有稀罕東西要給皇上看,所以請他和三皇子都立刻入宮。

於是文諳頭腦一熱,直接帶上剛拿到手的種子就也進了宮。

欺君之罪無論在哪個朝代都是掉腦袋的罪名,文諳雖然是太子,並且還擔着攝政王這個職務,但如果發生了欺君的情況,也不可能說就不治罪。

不要說秦開手裡的種子本身就是假貨,就算是真貨,在缺少催生劑刺激的前提下,也沒可能發生老頭那天所見的情況。

秦老頭是對於自己那天所見太篤定,文諳是覺得這人本來就是三皇子那邊的,不可能來坑他,於是當事情一件趕着一件的時候,必要的確認步驟竟然就這麼被忽略了。

事情的結果不言而喻,老皇帝雖然沒直接把文諳砍了,但對於這個大兒子越大越不可靠這點卻有了充分的認知,當下以他偏聽偏信好不穩重需要吸取教訓爲由,直接撤了他的攝政王一職。

不過如果事情就這麼發展下去,文歆可不會定心。他要的結果雖然不是讓文諳死,卻是需要他永無翻身之地的。

所以文諳的暗衛在第二天就回太子府彙報最新情況去了,也就是關於城外的屯兵已然被老皇帝發覺這件事。

這是文諳真正的一處硬傷。就算他本來沒打算要造反,但他養私兵這事兒一旦開始,就是無法挽回的局面。想要一直安泰下去,只有這事兒永遠不被人發現。

之前文歆那裡感覺就是已經沒能瞞住,但看起來他這個二弟只不過是想要要挾他,而且還沒有掌握真憑實據,以至於竟然可以滿足於他那個莫名其妙的坦承狀。

而且事後部隊自己回來,他也嚴查了好幾遍,只知道當天有人傳了他的手諭,讓大家躲起來,卻無論如何查不出到底是誰來傳的手諭。他雖然擔心,卻也是沒有證據。

於是他大意了,認爲就算文歆嫌疑最大,但應該也還沒到真正可以讓事情發展到絕境的地步。

如今給了對方時間把事情捅到老皇帝面前,這種感覺就是世上沒有懊悔藥可吃。文諳越想越惱,同時越發覺得自己這個太子位只怕也要坐不牢靠了,熱血上頭,終於起了實在不行大家拼個魚死網破的心。

逼宮這種事重要的是前期準備,真要發動起來其實本身沒什麼技術含量,無非就是看誰的拳頭更大。

只要你手裡掌握的武裝力量足夠強大,把皇城的進出控制住,再帶一隊精兵直接殺入皇城,最後把皇帝的寢宮一圍,基本上八成就能成了。

文諳自忖自己手裡有八萬兵力,這是去關外都能戰一下的數量,直接入宮似乎都大材小用了。於是只點了四千精兵,把秦開那點破事兒當說頭,打着“朝中有人妖言惑衆直需清理,聖上宮中兵力匱乏兒臣願爲分擔”的名號,直接翻了臉。

文諳的打算是不錯,可惜他始終不知道自己的隊伍已經被文歆策反的七七八八。雖然帶了四千人馬硬闖進了京都,最後真正關鍵時刻要攻打皇城了,竟然有半數的人直接調轉了槍頭。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他才總算明白,自己這一路走來,莫非早就掉進了圈套。只恨就算人都已經被禁軍制住,他也依然只能想到策劃這一切的只可能是文歆,卻不明白對方到底是怎麼讓自己鑽進了這個圈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