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第 126 章

對於這種植株自主擴展生長範圍的情況, 大劉也很驚奇。

這些種子雖然說是最新的研究結果,但畢竟也不是憑空出來的,都是以前已經有的改良種子的基礎之上再改良的成果, 而一般的種植情況他在研究院的培養裡都見過。

分層無土栽培技術下, 又有催生劑的輔助, 一般來說一棵植株從發芽到果實成熟, 所佔的空間都不會超過五千立方厘米, 這樣才能實現大面積密集種植。

也就是說,在大劉這裡的研究院裡,最新最好的糧食型作物全都是迷你植株, 單株產量再大也有限。要支持一個國家民衆的日常所需,靠的完全就是極大的種植量和極端短暫的成熟期。通常一個技術成熟的種植基地, 一個月裡能種起碼三到四批作物。

所以這些種子在張靜這裡長得快, 大劉沒怎麼在意。但當他看到這些作物開始跟有自主意識一樣, 似乎意識到了它們現在到了一個土地不要錢的地方,拼了命的努力把自己往大里長的時候, 他是被深深的震撼了。

不過這些農作物的生長速度雖然比張靜他們日常裡的農作物快,要是跟大劉那頭研究院裡的情況比較,那就屬於長的很慢了。

所以雖然它們都在努力的長,而且已經逐步顯示出了彼此過於擁擠之後可能會出現的問題,但暫時眼下還沒有因爲過於密集的生長密度而造成大的損失。

起碼因爲營養不足而導致植株枯竭之類的事情是完全沒有發生, 甚至相反的還隱約出現了一些主動適應環境的進化, 比如位於中心位置的植株, 因爲周圍都被兄弟姐妹們佔據了, 它就會高空發展, 枝葉也會更加的鋪展開去。

植物的枝葉擴展程度基本上和底部的根系擴展程度成正比這點張靜是知道的,看着地面上這些瘋長的植株, 他覺得地面下的戰況估計已經慘不忍睹。

大劉原本就是從農區出來的,對這種情況自然更清楚。他那個年代雖然已經沒有明確的城鄉區分,而只會按照發展的技術不同來區分不同的區域,但顧名思義,農區就是以種植業爲主要生存技能的居住區,他從小可沒少接觸各種種植室。

所以又觀察了兩天之後,他終於帶來了他們那裡研究員們的建議:“那啥,弟啊,這些植物的生命力挺強的,你不用擔心會弄傷它們的根,所以,給它們稍微分開點吧?”

其實這個事情趙二蛋早好幾天就跟張靜請示過了,本來看這些作物長的這麼茂盛,按他們的經驗是必須要分開的。但現在地裡這些是神仙給的種子,他們不敢擅自做主。

只是張靜也不敢自己做主,只能等大劉的答覆。結果一等二等,就等成了現在的結果。

聽到張靜開口讓分,五人都倒吸了口涼氣。早幾天這些植株還小,要分開還不會太難。但是現在又經過了幾天的生長,已經到了彼此挨挨擠擠的程度,地下的根系只怕早就互相糾結不清,真的可以無所顧慮就動手?

結果張靜個甩手掌櫃,吩咐完就跑了,留下五個大男人面面相覷,糾結得不行。

張靜跑得快是因爲今天文瑞又有信到了。

自從清明前回到文家莊之後,半個多月的時間裡,張靜除了知道老皇帝又病倒了之外,京裡就再也沒有什麼新消息過來,文瑞的信也一直沒有。雖然他也很忙,也會自我開解,但總歸內心深處還是有着那麼一絲希冀的。

今天終於看到了信,雖然面上努力剋制着,心裡卻早就“撲通撲通”的跳的厲害,地裡的事情也完全沒了心思,草草安排完就回了莊裡書房。

文瑞以往的來信就經常長篇累牘的表達思念之情,這次的更是厚厚一沓。雖然明明告訴自己要冷靜,但是光就是捏到那個厚度,想起文瑞以前的那些信,張靜還是不爭氣的兩頰發熱。

不過文瑞這次的信卻比以往的要正經了許多,先是把京裡的情況大概跟張靜交代了下,接着就問他地裡的情況。

張靜弄莊稼這事兒自然也跟文瑞說過,地裡的情況雖然沒有特意的去告訴文瑞,但有文十一在,那種奇怪的生長情況自然文瑞也是知道的。而且相比較文十一的各種不解,他還更能猜出來張靜手裡的種子大概是從哪兒來的。

大劉那些都是未來世界的高科技種子,本身可以生長在十分苛刻的條件下。如今跑到這個農業社會,有的是廣袤的大地讓它們隨意生長,自然就跟長瘋了一樣。這種情況看在文十一眼裡很驚悚,但對於文瑞來說,卻恰恰是送上門來的契機。

政德帝這次生病,老皇帝自己也感覺到不對勁了,油盡燈枯什麼的,雖然很不想面對,但也不得不考慮了。

老皇帝之前是已經有了想法的,只是後頭文歆和文瑞裡應外合的各種不着痕跡的敲邊鼓,原本他就想着直接禪位讓文諳登基算了,現在卻很有些猶豫。

一方面他是覺得無法相信文諳會做那種事。畢竟雖然父子感情一般,但那孩子也算是從小就跟在自己身邊,自己看着他長大的。要說他性格毛糙脾氣暴躁,老皇帝信;要說他對大曆江山沒感情,似乎就不像了。

但另一方面他又不敢完全不信。這無關他的影衛蒐集到了什麼證據,也無關是不是偏心文瑞所說的話,而是骨子裡根深蒂固的疑心病。只不過他這一生大半輩子都是在重重懷疑裡度過的,到如今要他完全放下心防去相信誰,這已經不可能了。

文歆深諳這一點,所以他做給他皇帝爹看的得並不多。

多做多錯,尤其是假的東西,一旦多了,穿幫的可能性就大了。還不如就稍微露一點點出來,只要能讓老皇帝看到,懷疑的根源種下了,就沒有那麼容易拔除了。

事實也確實如此,老皇帝在糾結過一陣子之後,終於沒有直接頒旨禪位,而是先讓文諳領了個攝政王頭銜。

文諳在這點上其實比文歆要單純一些,他雖然覺得和他爹的關係大概這輩子都沒辦法親密起來,但卻不妨礙他全身心的信任老皇帝。所以他爹的決定一出來,他就樂呵呵的應了,完全沒考慮本來他或許有能直接稱帝的可能。

只是他犯傻,他手下的人不會全都跟着犯傻。尤其他的門客可不是文韶家那種只知道吃食和八卦的,其中自然有那種出身低微卻長袖善舞的,宮裡也有他們的眼線。雖然消息不見得能做得百分百準,卻也有一定的價值,對於老皇帝做出的這個決定,心裡就有了疑惑。

被這些門客提醒,文諳原本快樂的心情也低沉下來。如果他的門客們的消息是真的,那麼是什麼讓他爹做出了現在的決定?

一直以來文諳對政德帝的信任在這一刻終於有了明顯的動搖。

文諳府裡的風吹草動文歆都十分清楚,所以在他陷入猜疑之後沒多久,文歆再次上門拜訪,這次就是要一錘子把他敲到底了。

文歆那頭利用各種真假摻半的證據威脅文諳的時候,文瑞也在動腦筋思考怎麼才能讓羣臣百官甚至老百姓們都能感受到文歆纔是天意所向的新帝。

老百姓的看法其實在這種時候一點也不重要,但他們的看法如果集中起來,卻足以撼動整個朝堂的看法。這看似很不可思議,卻是每個當權者都會意識到的一件事。

要讓朝中那些原本的太子派中絕大部分人不抵抗,至少明面上不抵抗,的接受二皇子,利用百姓的呼聲其實是很有效的一個途徑。

只是在一開始,文瑞始終沒能確定要用什麼方法來煽動民間,而張靜最近來信裡告訴他的文家莊裡那些特殊的作物一下子給了他靈感。

再加上本身也要給文歆爲何會發現楊管事給文諳和查塔爾小皇子傳遞消息這件事找個妥當的說法,兩廂裡一聯繫,一個主意立刻浮現在文瑞的腦子裡。

只是雖然有了想法,他卻不敢立刻就着手安排,而是又給張靜去了封加急的信,詢問張靜的想法。

以前和丹青一起的時候,他從來不知道會有這種感覺,對於對方會如何看待自己的想法這點如此上心。因爲這樣,他甚至完全不想自己單獨做主,而是一定要和對方商量,一定要在張靜親口說出可以之後,纔會着手去做。

這種感覺客觀來說確實是有點束縛了他的手腳,很多時候讓他會多了一層顧慮,有時候也會延誤最佳時機。但即便這樣,他也絲毫不想改變。

那種和對方商量的過程,和對方取得統一結論的結果,每一刻都讓他感覺到從未有過的愉悅。這種感覺,雖然同樣都是獲得別人的認同,但和有多少人聽命於自己是完全不同的。

這樣的小小愉悅或許甚至都上不了檯面,卻能讓他感覺到內心裡的柔軟,以及一種彷彿被滋潤的滋味。這種滋味會把空蕩的內心漸漸的填滿,並且最終成爲自己心中最強大的支持力量。

所以文瑞無論如何也不想放棄這種感覺,這已經完全不再是出於理性上的對喜歡的人的尊重之類的簡單認知,而是一種發自內心的需求,完全感性的,卻強烈的足夠讓他樂此不疲。

這種情緒也不自覺的帶到了他給張靜的每一封書信裡,在看到文瑞信裡提到的事情的時候,雖然理智上張靜覺得這是對自己這裡情況的一種利用,感性上卻完全不在乎了,因爲他能感覺得到,如果他不同意,文瑞也不會強硬的安排下來。

不過當然,本來他就苦於自己無力多幫文瑞些什麼,現在既然自己這裡的情況能起到這種作用,那他自然也是要配合的。

於是不久之後文家莊迎來了自當年政德帝返鄉之後到目前爲止,最爲尊貴的一位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