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晝長夜短。
太陽掛在西邊遲遲不肯墜下去。
陳述寶在院子裡溜達着等太陽落山。
老伴兒看神不守舍的樣子,就說:“幫我燒把火,做飯。”
“不吃了!”
“咋得了?”
“出去吃!”
“今天怎麼啦?刮哪門子風,還出去吃?”老伴兒半信半疑。
“去宗貴家吃。”
“他家有啥喜事?”
“啥喜事?吃閒飯。閒着沒事,想喝點閒酒。”
天昏黃,陳述寶就去了陳宗貴家。
“三嬸。”陳述寶一進門就喊。
“哎,來啦,來啦。”建華娘忙出來迎接。
“還沒回來啊?”陳述寶問。
“噢,快啦,快啦!你先進屋坐。”建華娘把陳述寶往屋裡讓。
“三嬸,你做飯吧。我在院子裡坐坐。”
“好!”
建華娘找個小板凳給陳述寶。
陳宗貴推門進來了。
陳述寶坐着沒動,說:“怎麼纔會回來呢?”
“啊,敬老院剛開辦,業務不熟練,一天忙到黑。你啥時來的?”陳宗貴到水龍頭那裡去洗手。
“我等你好長時間了。”
“進屋吧,別在院子裡坐着。”
陳述寶起身進屋。
“沒吃吧?”陳宗貴問。
“沒有,到你家來吃。”
“好,喝兩盅?”
“喝兩盅!”陳述寶說。
“炒兩菜,我們倆喝點。”陳宗貴對還在燒火做飯的老伴說。
“不用了,有什麼吃什麼就行啦,喝酒不講究菜。”陳述寶說。
“我給你們做兩個菜吧,韭菜炒雞蛋、小蔥拌豆腐。”建華娘說。
“你今晚上怎麼有空來找我喝酒?”端起酒杯後陳宗貴問。
“以後有的是空閒了。”
“怎麼……?”陳宗貴不解地問。
“以後跟着你到敬老院去幹,能沒有空閒嗎?”
“你到敬老院?你把賬交了?”陳宗貴問。
“你不知道?”
“不知道呀!”
“連你都不知道?”
陳述寶也有點納悶,他以爲這樣大事在班子成員會上總應該說聲纔對,想不到連副書記陳宗貴都不知道。
“現在大小事嘉禾一個人說了算,田本元是跟屁蟲、應聲蟲。獨裁啊!”陳宗貴嘆了口氣說。
“宗貴,你說我就弄不明白啦!到底是社會變了呢,還是我們這些人變了?是我們不跟形式啦?”陳述寶盯着陳宗貴問。
“述寶,不是我假革命,假忠誠。憑着我跟着黨幹了這麼多年的經驗,我感覺我們共產黨什麼時候也沒變;共產黨永遠是共產黨,不會變的。”
“不會變,這包產到戶!分責任田,集體沒了。”
“這是改革,一分田到戶就是比走集體時打糧多了,咱老百姓就是富了。我幹了這麼多年書記,我擁護這個政策。共產黨帶領窮人打天下,就是爲了老百姓過上好日子,現在日子是一天比一天好了。”
“可是,這貪污也一天比一天嚴重了吧?把咱倆清掃出來不就是爲了貪污方便嗎?咱這些老頑固是絆腳石啊!我說的不對嗎?”
“咱老啦,該讓位時就得讓位了。”
陳宗貴嘴上這樣說實際心裡也是覺得不平。
“讓位可以,總得給個說法吧?”
“要什麼說法,不就是讓位嗎?什麼說法也沒意思,你一點兒私利都不圖,還用什麼說法?算了,不爭啦!”
“宗貴,我爭什麼來?這多年你讓我獨攬財政大權,我怎麼樣?一分錢一分錢地掐算着花,拿着當自己家的日子過。不貪集體一分一文、一根草一根毛都不多佔。我的帳記得不好嗎?爲了果園的帳我跟他爭吵過,可他田嘉禾就是要的一筆糊塗帳。咱倆人下了那麼大的氣力都沒有把果園的賬清好,現在有了服裝廠,更是一筆糊塗帳。田嘉禾現在是一手遮天,那些想多吃多佔的人想蒼蠅一樣跟上去啦!”
“述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沒辦法,嘉禾這種作法,要是再攤上政治運動,準是一個死。”
“他就是搞運動的行家,整人的法子多着呢!”
“述寶,咱不陪他玩,他就無奈。我現在就是這樣,幹好我的工作,其他一概與我無關。”
“哈哈,宗貴,你變了;你也學會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啦!”
“咱老了,沒有辦法管了。”
“其實想一想,咱也沒有招他惹他,怎麼就看着咱們不順眼呢?”
“述寶,你這話就不對啦。他要花錢,你總是要問;而且還要說合理不合理,合不合規矩。他田嘉禾是守規矩的人嗎?他做事就是無法無天的,一正一邪能不是對頭嗎?”
“咱跟他都是正大光明地做,可他總是在後面對咱捅刀子;往要害處扎啊!”
“述寶啊,現在好啦,你退出來了,他要扎也扎不到啦,你不礙他的事,他也就不會算計你啦。”
“老夥計,我也是這麼想。田嘉禾這樣的人咱不靠,他這人專門算計人,以後咱倆繼續做夥計。”
“好,以後咱在敬老院幹,省心。多做善事。”
“不喝了,咱倆都喝醉啦!”陳述寶說。
“最後一杯,今天就痛痛快快地醉一場兒吧。”
兩個人都已經醉了,躺在炕上,歪着身子喝。建華娘進來制止了幾次都沒用。
陳述寶的老伴找上門來了:“三叔,你倆還在喝啊?不喝了、不喝了,回家。三叔三嬸也好歇歇。”
“我們不喝了……”陳述寶擺擺手“只是想說會兒話,……你回家吧!”
“走吧,我和你一起走,醉成這個樣子,連路也不能走啦!”陳述寶老伴兒上前拉他。
“別動我……,今天……今天不走啦,我要睡在這裡。”
“別說醉話啦,你睡這裡,三嬸呢?”老伴火了。
“三嬸……也……睡這裡。……我們三個人睡……穿着衣服睡……”
“走吧,都醉成這樣啦,誰能容得下你這樣的大醉漢。”
“三叔,能,……宗貴三叔能……。”
“你回去吧,讓他醒醒酒。在這睡吧,睡一覺就好啦,我到另一間去睡。”
建華娘對述寶老伴說。
“怎麼能喝成這樣呢?”
“我勸都勸不住,述寶心裡不痛快。兩個人投機喝點酒,把心裡話說出來,心裡就痛快,比悶在心裡好。”
“讓你遭殃啦。”
“說哪裡話,應該的。他倆人比親兄弟還親啊,兩個人好了多半輩子了啦!”
“是啊,兩個忠厚人找到一起啦!三嬸那先回去啦!”
“你回家吧,讓他睡這裡。”
陳宗貴和陳述寶兩個人說着話就睡了,一覺到了明天。
大清早老伴來把陳述寶叫回家,早晨也沒吃飯。只是被老伴兒逼着喝了一碗湯,然後上炕接着又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