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走了兩步,身後一陣衣袂帶風的窸窣聲,朱顏還沒來得及回頭,就覺得腰間一緊,一聲驚呼尚未出口,就被永無飛快地掩住了脣。
朱顏嚇得渾身都僵住了,立在珠簾下一動不敢動,有猜不透他到底想做什麼,只能闔起眸子靜觀其變。
“……別怕。”永無的聲音也微微顫着,她害怕,他同樣也很緊張,方纔只是還想留她說一會兒話,他也不知道怎麼就把她抱住了。
感到他的手放鬆了一些,朱顏輕輕嘆了嘆,“沒……我沒怕。”
永無只覺她口中溫熱的氣息拂到手心,急忙放開手,兩隻手一道將她摟住。
朱顏苦了臉,這算什麼意思?不放她走麼?幸好永無也只是這麼鬆鬆地摟着她,兩人連身子都沒有碰到一塊兒,除了看起來有些曖_昧,其實也沒什麼。
“阿顏,你可知道京城中如今是什麼形勢?”永無的語氣平淡了一些。
“不知道。”朱顏如實回答,徐綢珍當初百般反對她與京城扯上關係,哪裡還能告訴她關於京城的情況?“左右不過是些上都繁華,怒馬輕裘之輩還能有什麼?”
永無沒說話,他站在朱顏身後,朱顏不敢回過頭,自然看不到他有些猶豫的神情。
這樣過了片刻,永無將她往懷裡攬了攬,低頭湊在她耳邊,“京中有人正圖謀恢復舊朝,大約只在半年之間,便要舉事。”
“恢復……舊朝……?”朱顏喃喃,只覺得渾身的力氣像被霎時抽走,靠在他懷裡不可置信地搖了搖頭,“那是大逆不道的事情啊……”
恢復舊朝,這是好聽的,但舊朝在哪裡呢?撫順王?只怕他未必能有命恢復舊朝,那麼,靖?她同樣不覺得靖公子能夠成事。既然前朝皇室已無人,那麼所謂的恢復舊朝,也不過是說着好聽罷了……說穿了,是另一羣人打算篡位了。
這些事情。其實與她無關,或者說,她該覺得高興,動亂的時候,是成就兵家的時候。亦是成就醫家的時候——可她怎麼可能高興得起來?
她只是想要好好地再活一次,就那麼難嗎?
“阿顏,倘若向氏亦捲入此事,你……你會作何想?”永無閉上眼,他今日想問的,其實只有這一句話。
“我們絕交吧。”朱顏輕輕嘆息,她不喜歡同這些事情扯上關係,一點都不喜歡,伸手輕輕觸了觸他摟在自己腰間的手,“放手。讓我走。”
“你真這樣想?”永無並沒有放手,反而將她摟得更緊一些,“若是這樣,你更應該離宣清遠一點。”
朱顏微微一怔,他的意思是……是了,袁氏是也是前朝舊臣,當初變節變得那麼容易,是因爲還留着後手?那袁凜?
可他分明說過,他不會去理睬那些事情……
“我能信你嗎?”朱顏有些無助,她一直都是很相信永無的。她覺得永無看起來與世無爭,自持高潔,自然沒有必要來欺瞞她什麼,可她現在。真的希望永無只是在騙她,她發現自己已經不想離開袁凜了,若真是這樣,她會很難選擇。
“你說呢?”永無顯然不打算再糾纏下去,放了她,緩步走到她身側。“我帶你去別處看看。”
朱顏被氣得啞口無言,去別處看看?!他覺得她現在有這份心情去別處看看?且別說有沒有這個心情,方纔那些話着實將她嚇得有些出神,現在腳踩下去輕飄飄的,彷彿馬上要進高考考場一樣。
就這個狀態,他讓她去別處看看?
“小心門檻。”永無虛扶了她一下,見她及時擡腳,並未被絆到,沒有再說什麼。
“……我今天算是認識你了。”朱顏悶了一路,見廿四和杏葉依然等在湖那一邊,趁着轉過一處樹後,咬牙切齒。
“你既然有那支簪子,就不可能置身事外。”永無也趁着轉到那邊視線的死角,將這句話拋了出來。
朱顏腳下一頓,沒留意地上爬着一根荔枝藤,有差點絆了上去,幸好躲開得及時,並沒有摔倒,只是扶着一旁長廊的欄杆,躲得有些狼狽。
那支蝶簪現在並不在她的手上,如果說因爲那支簪子會有人找上自己,那麼現在除了袁凜,誰又能知道簪子確乎曾在她的手中?永無也不過是憑着她方纔反常的表現猜的吧?微微思索了一下,朱顏陡然一驚,那支簪子,是徐綢珍交給她的,徐綢珍她知不知道這簪子的來由?她又是怎麼得到這簪子的?
袁凜再三再四要求自己防着她一點,看來的確沒有錯。
“小姐,小姐,你們怎麼不走了?”杏葉鬢邊掛了一串紫藤花,一張臉是嶺南姑娘慣來的微微黝黑,透着健康活潑的氣息,“誒,我見你們方纔好在好好地走過來,怎麼突然轉到樹後面就不見了,我還以爲小姐出什麼事情了呢。”
“只是看這樹從前沒見過,問問永無是什麼。”朱顏隨口敷衍了過去,連擡頭看一看那被她拉過來扯謊的樹都沒有心情。
廿四見兩人面色都有些詭異,雖然猜不透他們方纔說了什麼,但多半不是什麼輕鬆的事情,不敢多問,“方纔邊老闆遣人來告訴朱小姐,他先往鄰近的端溪村去了,小姐若是願意在咱們這裡多待一會兒,他便明日來接你,若是不願意,小姐午後自可往端溪村那邊去。”
“我午後就走,煩勞你們了。”朱顏答得淡淡的,論禮數無有不對,但說起這話裡的情味,聽着就多少有些不對味兒了。
“小姐,你臉色有些發白,敢是中暑了?”杏葉也發覺她面色不對,急忙從懷裡掏出個素白香囊,一股子濃郁的薄荷混着艾草的氣味霎時瀰漫開了。
杏葉十分高興地將手裡的香囊塞給朱顏,一邊拿眼瞟廿四,“昨兒公子送來的包袱裡不是放了好幾個嗎?小姐自己都不知道帶上一個來,幸虧杏葉拿了一個呢!”
朱顏本是因爲永無剛纔那些話,心裡有些悶得慌,如今正好順着臺階下,“沒關係,只是方纔悶了一悶,吹一吹風就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