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撈兩日,並未將薛慎之打撈上來,而他也並未爬上岸,方圓十里,他們都派人駐守。
即使有船隻駛過,他們都會搜查,也不見他的蹤跡。
“下河段,湖水湍急,可能是沖走了。他受傷,又不會泅水,不可能還活着。”
“這個地段發生過沉船,十幾個人,只撈上兩個,被暗流捲走了吧。”
“我們回京覆命。”
黑衣人撤走。
一艘外族船緩緩駛來,往京城而去。
——
薛慎之的死訊在安陽府城傳開。
陳知府得到消息的時候,十分吃驚,他們伏擊都逃出生天,如今就這般輕易的死了?
“消息準確?”陳知府謹慎的問道。
“千真萬確,是王爺親自出手。派遣他的故友,薛慎之掉以輕心,身邊並沒有帶人,纔會被伏殺。”顧冕心中很痛快,他在薛慎之手裡吃了不少虧!
人一死,從他這兒剮走的,又能拿回來。
“大人,那一萬畝地……”顧冕眼中流露出貪婪,“那些官宦與富紳隱藏的土地,如今都在薛慎之的手裡。他已經死了,這些土地不是您說了算?您便讓他們拿銀子過來,按照薛慎之定的價格,將他們的地給贖回去。免去他們今後的賦稅,定會願意。”
陳知府斜睨顧冕一眼,搖了搖頭,“皇上那兒已經知道有土地在拍賣,我們若是昧下,只怕會引起皇上的不滿,到時候再派人來,說不定我們還要栽個大跟頭。”
顧冕眼裡閃過狠意,“大人,薛慎之死了,這地如何就是咱們說了算。他不是留三千畝地已經拍賣了?咱們就上報這三千畝。至於那七千畝,就說他爲了做出政績,得皇上的嘉賞,許多都是有主的地,薛慎之欺壓百姓,強奪百姓的土地充數。薛慎之留下的冊子,我們只要銷燬了,即便有人懷疑,也找不到證據。”
陳知府微微眯着眼睛,手搭在顧冕肩膀上,“莫怪你得王爺器重,就你這靈活的頭腦,也很得本官的心。”
“大人?”
“按照你說的去辦。”陳知府招手,安排一個人,帶着顧冕一起去驛館。
一行人立即去驛館,暢通無阻。
驛丞緊跟在顧冕身後,“顧冕,知府大人有命令?”
“薛慎之威逼百姓,強奪土地,知府大人要搜查證據,再上奏皇上,請皇上定奪。”顧冕給侍衛遞個眼色,侍衛進入書房,將薛慎之登記的冊子,裝進箱籠裡,滿滿一箱子擡走。
“張一聞呢?”顧冕巡視一圈不大的驛館,並不見張一聞的身影。
“他在第一場拍賣會之後,便告假回家照顧生產的妻子,還在問我預支銀子。”驛丞說起這件事,對張一聞便心生不滿。“僱他的是薛大人,我一個月才幾個錢,哪能給他付工錢?”
顧冕皺眉,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他派人去張一聞家調查,他的妻子在家中待產,孩子生下來不太好,舉家帶着孩子去治病,不在村子裡。
顧冕確定張一聞沒有撒謊,便不再管他。
一把火,將冊子全都燒燬。
並且暗示富紳,去陳知府手裡領回土地,按老規矩辦事。
衆人心領神會,當夜便用馬車拉着箱籠,秘密擡進知府府中。
陳知府將七千畝的地契,分發給各位富紳,剩下的便是他孝敬給京城裡的重臣。
之後,便寫奏摺,上稟薛慎之的死訊與罪狀,土地清查的進展,連同三千畝地拍賣得來的銀子,一併派人護送入京。
——
秦老夫人出殯下葬。
商枝將秦玉霜送回蘇宅。
臨下馬車之際,商枝對秦玉霜道:“娘,外祖母的逝去對我們來說很悲痛,對她來說卻是解脫,此後她不用再忍受病痛的折磨。”
秦玉霜一雙眼睛發紅,渾身透着疲憊,雖然早就做好準備,秦老夫人會逝去,但是真正發生的時候,依舊難以接受。
“娘知道,你外祖母希望我們不必太悲傷,活着的人,總是要往前走。”秦玉霜眉宇間染着哀傷,她苦澀地說道:“她大約也知道時日無多,每一次去看她,她說起過往之事,臉上是幸福的笑容,這一生沒有太大的遺憾。若是她哪一日去了,不必太傷心,她只是換一個活法,沒有病痛的地方去享福。”
商枝眼底浮上淚花,看着秦玉霜拿着帕子拭淚,握緊手心裡的令牌。
“你也要多注意身體,娘先回去了。”秦玉霜叮囑商枝幾句話,就下馬車進屋。
商枝目送秦玉霜進府,讓車伕將馬車趕去皇宮。
雲姑姑早已在門口等候。
“薛夫人,娘娘在賢德殿等您呢。”雲姑姑領着商枝去賢德殿。
商枝含笑道:“我許久不曾進宮,讓娘娘久等了。”
雲姑姑低頭道:“薛夫人節哀。”
商枝笑容淡去。
雲姑姑暗怪自己說錯話,徒惹商枝難過。一路上,默不作聲,一直到賢德殿,“薛夫人,您請進去。”
商枝進入大殿,文貴妃穿着宮裝,站在窗前,臉上並不是以往那般描畫着精緻的妝容,神情微微憔悴。
“貴妃娘娘。”商枝福身。
文貴妃轉過身來,目光落在商枝的身上,“你那個九娘子的朋友,手段很了不得,自從她入宮之後,皇上許久不曾去別的宮殿,就連每個月的初五,也是宿在乾清宮臨幸她。”
“娘娘,許多事情不能看表面。各人各志,這些並不是她想要的。”商枝想到九娘子,生出嘆息。
文貴妃嗤笑一聲,“本宮並不羨慕她,反而很同情她呢!”
商枝怔愣住。
“皇上最近脾性愈發暴虐,完全的失控,他自己都無法控制。身爲他的枕邊的人,又能好到哪裡去?”文貴妃眼底閃過冷嘲,不欲與商枝多說,“行了,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讓永安帶你去園子裡逛一逛。”
商枝屈膝向文貴妃道謝。
永安等候在門口,見到商枝從殿內出來,她解釋道:“皇后將豫王接進宮,從母妃手中將鳳印拿走之後,她就完全放下了。不再每日濃妝豔抹,精心呵護打扮,偶爾的時候,去陪魏太后誦經。”
商枝只覺得每個人都有太多的無奈,太多的身不由己。
“你想去哪兒轉一轉?”永安詢問道。
商枝摸着手中的令牌,“我想去看菊花。”
永安並沒有懷疑,商枝經歷喪親之痛,看一看景緻,能夠放鬆一下心情。
菊花離皇后的宮殿很近,永安帶着商枝繞路,從皇后宮殿後門處繞去菊園。
經過皇后宮殿的時候,商枝擡頭望去,心裡琢磨着,如何與侍衛打個照面。按照往日推算,今天是皇后喚豫王身邊的侍衛過來問話,而菊園是從豫王的宮殿,來皇后宮殿的必經之路,她能從文老夫人口中說出的特徵,與侍衛做一個比照。
忽而,目光一頓,她透過半掩着的後門,看見侍衛攙扶着皇后步下石階,低聲在皇后耳邊說着什麼,皇后拿着帕子掩嘴輕笑一聲,斜眼嗔怒地瞪着侍衛。
商枝猛地拽住永安,捂着她的嘴,將她拉着疾步離開皇后的宮殿。
“怎麼了?”商枝的手一鬆開,永安連忙問道。
商枝搖了搖頭,只是覺得皇后與侍衛之間透着不同尋常。
侍衛的舉止僭越了。
她心口一跳,直覺告訴她,不要被皇后發現。下意識的,她拉着永安逃了。
“我看見那一叢菊花,覺得沒甚好看的。我與皇后有過節,擔心被她瞧見了,會刁難我。”商枝隨便找一個藉口,然後對永安道:“宮中的菊花,不如梅園裡的好看。你若喜歡菊花,我便帶你去梅園,你看後會覺得宮中的菊園不過爾爾。”
“你沒看見宮裡的菊園,如何知道比不上梅園?”永安反問商枝。
“瞧見了。我遠遠地看一眼,才失去興致。”商枝覺得皇后宮殿那一片太過危險,又不能將話說的太直白,只好勸永安不用去菊園,“貴妃如今不理後宮事物,她當初與皇后有過節,公主最好少去皇后的寢宮。”
“知道了。”永安應下來,看着從商枝袖中掉落的令牌,她撿起來,“咦,這個我好像在哪裡見過。”
商枝不動聲色道:“公主記得在哪裡嗎?”
方纔那一瞥之間,商枝已經從侍衛的身高,將人給排除。
不是他。
卻並不能說明不是皇后。
“皇后身邊的人身上見過嗎?”商枝詢問。
永安仔細想了很久,她搖頭,很確定道:“不是在皇后身邊的人身上見到,只是突然間,卡住了,我想不起來。”
不是皇后?
那會是誰?
商枝坐在回府的馬車上,將細節重新再梳理一遍。
秦老夫人的死,除了魏老夫人很不滿之外,外面流傳着魏寧姿是剋星的傳言,似乎沒有其他的影響。
目的是魏寧姿與秦景驍?
可只是一些流言,似乎並不能傷害到他們兩個人。
不對!
商枝陡然想起王賢茹說的一句話,背後那個人交代她說:太后賜婚魏寧姿嫁給秦景驍,魏寧姿會害得秦家遭受滅頂之災。
背後之人是想要魏家與秦家對立起來,並不願見到魏家與秦家聯姻結盟。
可是他們錯算人心,秦家的人保持理智,並沒有因爲秦老夫人的死,而遷怒魏寧姿。
秦魏兩家對立,得利的人是誰?
商枝突然抓住一條線,最忌憚世家強大的是皇上,而如今皇上並不會打壓世家,那麼便是各位皇子。薛慎之支持襄王,而她身爲薛慎之的妻子,自然與他是一條心,秦家是她的外祖,如今又是中立的位置,在禮王看來,秦家自然是站在她的身後。魏家又有太后,還有第一布莊,身家底蘊豐厚。這些無疑都是襄王的籌碼,財力,兵力,對禮王來說他處在弱勢,所以纔不希望秦魏兩家聯姻。
那一日來秦家弔唁,永安也是隨禮王一起來的,她若是在禮王身邊見過呢?
這樣一想,似乎又說得通。
說起魏家,商枝心中又有疑惑。
太后對襄王十分疼愛,又想要推翻元晉帝。支持的定會是襄王,所以纔會讓魏寧姿嫁給秦景驍。魏家又是以魏太后馬首是瞻,她的態度代表魏家的態度,襄王有魏家的支持,又爲何缺銀子?成日盯着她的錢袋子?
難道說太后還在觀望之中?
襄王並非她心目中合適的人選?
若是如此,太后將魏寧姿嫁進秦家,又是爲了什麼?
馬車停在松石巷。
商枝下馬車回府。
沈秋等在屋子裡,將調查得來的結果告訴商枝,“那個侍衛見過文老夫人之後,的確進宮了。”
真的是宮中人?
商枝若有所思,王賢茹那般信任侍衛的話,一定會幫她奪回爵位,必然是給她看了什麼東西,才讓她這麼確信。能夠有能力的,住在宮中的人,只有各位宮妃太后。皇后已經被排除,只剩下太后。
是她嗎?
太后那般疼愛魏寧姿,如果秦家遷怒魏寧姿,她在秦家沒有好日子過,太后這是要害了魏寧姿。
商枝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她還未來得及捕捉,一閃即逝。
“小姐,這是薛大人給你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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