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那不是他!
小五聽了漢子的話,匆匆忙忙地向着邊界走過去,只覺得手掌都是滲出了一層薄薄的汗,黏在掌心,帶了些許的傷心,陸離今早上一早就不知去了什麼地方,只餘下小五一個人向着漢子說的方向走了去。
小五眉頭不禁皺了皺眉,還記得那天春漪聽見又有人徵兵時候的模樣,若是尹沉去了,她,可如何是好……
小五的嘴角抿了抿,想着春漪,腳下的步子,不禁又是快了幾分。
邊界的邊上又是躺了幾具屍體,都是血肉模糊,連眉目都看不清楚,小五上前走了兩步,在那裡守着的漢子因着秀兒的事情也都是認識小五,瞧見她來了,趕忙讓出了一條路來,幾個漢子低着腦袋,這種地方,或許,只該剩下一份安靜。
一個漢子伸出手來向着裡面指了指,低着頭對晏小五說話:“姑娘要找的人,可能就在緊裡面,最靠近邊界的那具,我們今早上發現的,估計昨個晚上蠻夷人又來村子上了,可是這幾個人,像是逃兵,然後被蠻子直接砍了……”
小五一怔,一陣冷風吹過,撓着小五身上的汗珠,惹得小五狠狠地抖了一下,身子,像是要倒下去。
晏姑娘提着裙襬向着裡面走去,每一步,都像是灌了鉛,身側滿是鮮血和屍骨,血肉模糊的模樣映在眼眸裡面,這些屍體,或許昨日還都活蹦亂跳,可此刻,卻是靜靜地呆在這裡不能說話,連身份都讓人難以確定,小五走了幾步,停在在最裡面的屍體前面,嘴角一抿,眼神,只看着眼前的屍體,愣了。
眼前的屍體面目模糊,果然是比秀兒的娘當時死的時候還要慘,像是被人生生拿着匕首在臉上劃破,惹出無數傷疤,連一點模樣都沒有留下來,小五的手掌微微有幾分顫抖,眼前的這位小哥,身形還是其他確實都是像極了尹沉,即使離去依舊白嫩的手掌上面還帶着本不該屬於這個年紀的繭子,小五清楚地記得,那是常年打算盤弄出的痕跡,她曾無數次爲他這雙手嘆息,明明生了一副漂亮的手,偏偏打多了算盤,弄出了這些難看的繭子來,她曾笑他,尹沉卻是眉目俱笑:“小五姐,這是有錢人的標誌。”曾經,一去不復返。
小五還記得,初見尹沉時一眼就瞧見了他漂亮地有神的眸子,可如今躺在地上的人兒,雙眸緊閉,還盛了刀傷在上面,猙獰的可怕,怕是再也睜不開眸子。
小五地脣角輕輕抿着,看着眼前的一切只覺得有些窒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小五擡首,卻是一陣熟悉的聲音在耳邊迴盪。
晏姑娘愣了愣,回過頭去,看着春漪,毛郎中和晏秋不知何時也站在了人羣的最外面,正在和剛纔那些給自己讓路的漢子們說着話,怕也是聽了消息,急匆匆地趕過來的。
春漪的面色微微帶了有幾分蒼白,眼眸裡卻不見一絲淚珠,不似其他的親人來了之後哭鬧的模樣,只是雙拳緊緊地攥在一起,脣角一張一合瞧着眼前的漢子:“大哥,我們今天聽說很像是我弟弟的屍體在這裡發現了,我們來認一下,你帶我們去看看他吧。”春漪的聲音頓了頓,脣角,抿在一起。
漢子一怔,瞧着眼前的姑娘,眸間竟是出乎意料地鎮定,哪裡像是家裡有人出了事情的模樣,更何況,今日出事的人貌似都是逃兵,死在了邊界上面也並不是一件太過光彩的事情,怕是爲家裡面丟了不少的臉。
小五的嘴角抿了抿,看着春漪的模樣,趕忙伸出手來向着春漪他們揮了揮,春漪還想和漢子說些什麼,恰好擡眼,剛好瞧見小五揮着的手掌,春漪眉目一動,提着裙襬向着裡面就是要向着晏小五走去,還未來的及開口的漢子一愣,伸手想要擋在春漪的面前,春漪的脣角勾了勾,雖是帶了幾分無力,卻也還算是一絲客套的笑容:“大哥,我家人在那邊呢,估摸着去我家的那個大哥說的屍體也在那裡,我們,去看看。”
毛郎中看着自家的姑娘的模樣,兀自地嘆了一口氣出來,卻也不知究竟該說些什麼纔好。
漢子聽了春漪的話,也是向着自己的身子後面看了看,正好看見了小五向着這邊揮舞的手掌,小五的眉心微微帶了幾分皺,脣間微微發了幾分麻,相處了這麼久,她怎麼會不瞭解春漪,她便是總愛這樣強裝堅強,哪怕天塌下來,也要用自己瘦弱的肩膀扛着,如今人多,春漪自然是不太想出一分的醜,可是臉色的蒼白,卻還是輕易地出賣了她,不知一會看見屍體的時候,春漪又會是怎樣的反應。
小五向着漢子點了點頭,漢子看了看晏小五,又是回頭看了看春漪他們,頭一低,脣邊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瞧着春漪的眼神多了幾分無奈:“姑娘,請節哀。”
春漪脣角的笑容依舊掛着,堅強的姑娘直了直身子,又是向着漢子笑了笑:“沒事,還不知道是不是我弟弟,或許就是個烏龍事件也說不定。”春漪一步步向着小五走去,臉輕輕揚着,剛纔的那句話,一刻竟不知究竟是在對誰說。
小五站在原地等着大家,卻一點也不想再轉過頭去,看見那個讓她心痛無奈的屍體,雖然尹沉有些小毛病,可是相處了這般的久,終究還是有一份感情,記在心裡面,少年的模樣,映在眼中,如今若是變成了血肉模糊的模樣,誰又能受得了。
毛郎中的步子本是快了春漪幾步,走在前面卻是小小的姑娘硬生生地擠出了一絲笑容,伸手抓住了前面的毛郎中的胳膊,毛郎中一愣,卻看着自家的姑娘走到了自己的前面去,春漪蒼白的臉頰瞧着眼前的毛郎中,竟像是一張白紙,沒有一點的血色,小五的眉頭又是皺了皺,晏秋擔憂地撫上了春漪的後背:“春丫頭,你沒事吧?”
春漪笑笑,身子卻是不自覺地狠狠地搖晃了一下,眼睛,靜靜地看着小五身後有些模糊的屍體,脣角卻是強扯出一絲笑意來,回頭看了看擔憂地看着自己的毛郎中和晏秋:“爹,秋姨,我沒事,尹沉那麼乖的孩子,怎麼會做了逃兵,不過是場烏龍罷了。”聲音淡淡,小五怔怔地瞧着向着自己走過來的三個人,突然不知道,眼前這個姑娘的話,究竟是說給別人聽,還是說給她自己聽。
小五的嘴角抿了抿,卻是春漪趁着小五愣神的時候早已兩步走到了屍體的面前,小五有些害怕地看着春漪,春漪的眸子微微犯了幾分紅暈,定定地看着尹沉的屍體,肩膀都跟着狠狠地抖了一下,舌,卻是輕輕地舔過脣角,眼神向着小五瞥了瞥,太像了,幾乎找不出一絲不同。
小五嚥了幾口唾沫,看着春漪的眸子,那是一雙什麼樣的眼眸?那又是一種什麼樣的眼神?姑娘瘦弱的肩膀狠狠地顫抖着,像是生活中一下子被卸去了全部的支柱,卻拼命地想要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小五上前走了一步,一把把身前的姑娘拉入懷中,春漪的頭抵在小五的肩膀上,卻是發不出一聲聲響來,小五伸手在春漪的後背拍了拍:“沒事,你想哭就哭出來吧,沒事的,哭出來就舒服了。”
小五懷裡的姑娘的身子都是冰涼的,讓小五感受不到一絲的溫度,就像是一塊冰被她抱在了懷裡面,春漪的雙眸睜着,靜靜地看着前方,卻有些呆愣愣的,只看着眼前的屍體移不開眼睛,脣輕輕地張開,道:“小五姐,他們弄錯了,這個不是尹沉的,臉都看不清了,怎麼會是尹沉呢,你說對不對,這個不是尹沉,對不對?”
守着屍體的漢子們早已見慣了這樣的局面,只是低着頭,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小五的嘴角抿了兩下子,伸手在春漪的後背上面又是輕輕地拍了拍,眸子微微閉上,一滴淚珠還是忍不住滑了下來,聲音裡面帶了幾分哭腔:“若是……”
“沒有若是,他說過,這是他的夢想,他要功成名就,坐着高頭大馬,接我進最好的宅子,他答應過我,真的,小五姐,沒有若是……這個不是他,一看就不是他,你來的比我早,你早就發現了對不對?”春漪像是自言自語地喃喃,停不下來。
小五的脣角抿了抿,只能拍着懷裡的春漪,春漪的眸子無神地看着前面,眼底,卻是沒有一滴淚花,守着屍體的漢子輕聲地咳嗽了一下,看着一旁皺着眉頭久久不能舒展的毛郎中:“老先生,你可知道這個孩子身上有什麼特殊的標記,如今屍體傷成了這個樣子,我們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你們要找的人,找你們來,就是看看孩子身上有沒有什麼特殊的標記,好確定了身份。”
“謝謝大哥,不過,這不是我們要找的人,我師弟,不會做逃兵,也不會死的。”春漪呆愣愣地從小五的懷裡面掙扎了出來,只看着眼前的漢子,眉目堅定,不帶絲毫遊移,漢子一愣,瞧了瞧眼前的女子。
毛郎中擔憂地抓住了春漪的肩膀:“春丫頭!”毛郎中擡頭擡頭,又是對漢子說道:“我記得,那孩子小的時候淘氣,左肩膀上面有一塊燙傷,當時還燙的挺厲害的,去年我還看見過。”
春漪的貝齒緊緊地咬着下脣,胳膊還被毛郎中握在手裡面,眼眸,緊緊地盯着屍體,漢子聽了毛郎中的話點了點頭,卻還是有些擔憂地看了看春漪,幾步走到了屍體的面前,所有人的眸子全都看着眼前的屍體,小五的嘴角抿了抿,只覺得自己此刻連呼吸都變得困難,春漪的手掌緊緊地攥成了拳頭,脣角輕撇,連着說出了幾個“不是”來,眼眸,卻是始終沒有離開眼前的屍體。
漢子伸了伸手,屍體的身上出了太多的血,布料早已緊緊地黏在了屍體的身上,漢子的眉心皺了皺,晏秋向着毛郎中的身邊縮了縮,只聽得“撕拉”一聲,屍體左肩上面的一塊布料被撕了下來,一塊燙傷,就這樣,映入了衆人的眼簾。
衆人一愣,小五的幾口唾沫全都嚥了下去,空氣中寧靜地再也聽不見一絲其他的聲音,在場的人全都是站在原地不敢動彈,瞧着的,只剩下屍體左肩膀上的一塊燙傷,那般刺眼。
小五的眸子紅了紅,不禁倒吸了一口氣,明明剛剛過了立夏,空氣還算是燥熱,可如今被小五吸進了嘴巴里面的,竟然是滿滿的涼氣,小五的步子都快要有些不穩,雙眸眨了眨,身子踉蹌,向着後面退了一步。
毛郎中的雙眸微微合了合,年邁老人的喉間,輕輕發出了一聲嘆息,晏秋的嘴巴張的老大,不知究竟該說些什麼,只能呆呆地站在那裡看着眼前的一切,漢子看着屍體身上的燙傷,帶了幾分擔憂地擡頭看了看眼前的幾個人,眼神裡面,存了幾分默哀的模樣,最後,還是看了看呆呆站在那裡的春漪,退到一邊,沒有說話,毛郎中的眸子睜開,如今他最擔憂的,卻還是眼前的春漪。
春漪的嘴巴輕輕地張開了一點,眸子靜靜地眨了兩下子,面色,蒼白若紙:“不是他!”聲音,帶了幾分倔強,幾分堅定!可此刻聽起來,卻像是幾分強詞奪理。
毛郎中的眉頭輕皺,擔憂地看着眼前的姑娘:“春丫頭,別……”
春漪的腦袋向着毛郎中偏了偏,毛郎中的牙狠狠地咬了咬,卻看見眼前的姑娘頂了一雙瞧不見一點神的眸子,機械地眨巴着眸子看着自己:“爹,不是他,不是師弟,師弟的那次燙傷我也記得清楚,他的燙傷不是這樣的,他受傷的時候藥都是我上的,我記得,我記得他的燙傷不是這樣的,這不是他,爹,你不要信了這些人,這不是他,他還好好的,他還在兵營裡面受着苦,這怎麼可能會是他!”
毛郎中舔了舔脣角,看着眼前的春漪,眼眸裡面又是多染了幾分擔憂:“閨女,你別這樣。”
春漪的眸子眨了眨,眉頭輕輕皺了皺,嘴角一張一合映在衆人的眼睛裡面,卻像是瘋了一般地冷靜:“爹,是真的,你要相信我,他沒死,他不會做逃兵的,他從小就執拗,你是知道的,他選定的路,他爲了自己的目標,不會放棄的!爹!”
毛郎中的頭偏了偏,紅了的眼框裡面險些憋出了一滴淚來。
毛郎中的頭又是偏了回來,看着眼前的春漪的模樣,眉目微垂:“閨女,我知道你和小沉好,可如今已經到了這般……”
春漪搖了搖頭,雙腳向着後面退了一步,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毛郎中,嘴巴里面嘟囔出一句話來:“爹,你不信我。”
春漪的步子又是向着後面走了幾步,毛郎中一愣,卻是脣邊一抖,只念出了一個名字:“春丫頭。”
春漪的身子一偏,無聲地眸子又是向着晏小五瞧了瞧,小五看着眼前這雙沒有任何靈氣的眸子,只覺得發自內心地心疼。
眼前的姑娘脣角狠狠地抖動着,伸手搭在了晏小五的胳膊上面,嘴巴一張一合,牙齒敲得竟是發出了聲響,每一個字像是都用了極大的力氣:“小五姐,你信我嗎?”
小五的眸子瞧着春漪,脣還是不願意地張開:“春漪,你受了刺激,還是……”
春漪的心咯噔一下子,不等小五的話說完,一滴淚水輕輕地劃過臉頰,脣角勾起一絲蒼白的微笑:“他真的不是,他真的不是尹沉,不是我的師弟,我最瞭解他了,我最瞭解他了,這個人,不是他,他怎麼會死呢?他怎麼會選擇逃避呢?”
漢子的目光看着眼前這個略顯無助的少女,眉心也是跟着在場的人皺了皺,開口道:“姑娘,人死不能復生,你要節哀啊。”
春漪轉過頭去,難以置信地看着漢子,腦袋狠狠地搖晃了兩下子,眼淚噼裡啪啦地掉下來,聲音終於接近歇斯底里的嘶吼:“他沒死!我爲什麼要節哀!你們爲什麼不信我!爲什麼不信我!這個真的不是他,我給你們看,我給你們看!”
春漪緊緊地咬着脣角,雙眸早已一片血紅,擡腳就是向着屍體走過去,小五一愣,趕忙上前緊緊地抱住了春漪的腰肢,認識了春漪這般久,小五從不知她有這樣的力氣,春漪死命地掙扎着,惹得小五險些都要抱不住她,春漪一雙眸子盯着地上的屍體,身子還是要向着前面走去:“小五姐,你放開我,我要證明給你們看,他不是尹沉!他不是!我要證明給你們看!”
“啪”的一聲,漢子的手掌敲在了春漪的脖頸,姑娘眼神一翻,便是暈了過去,小五抱着有些癱軟的春漪,擡眼感謝地看了一眼漢子,如今這樣,便是對春漪最好的選擇。
漢子無奈地搖了搖頭笑笑:“沒事,很多人每次在這裡找到了人就是這個樣子的,還有比這個姑娘還要嚴重的,回去休息幾天就好了,畢竟都是生離死別的事情,這屍體我們給你們擡回去吧,好好安葬了,畢竟這般死了,確實是可惜,哪怕……”後面的話沒有說下去,小五抿了抿脣角,自是知道逃兵是該要受人唾棄的,如今漢子肯爲他們做到這樣,已經是大善了。
晏秋的脣角也是咬了咬,伸手抓住了毛郎中的衣角,毛郎中向着漢子點了點頭,瞧着地上屍體肩頭的燙傷,眼眸,又是紅了三分。
小五嘆了口氣,看着漢子們擡起了尹沉的屍體,隨着他們向着毛家藥鋪走去,一場戰爭,還未打響,卻不知已經有多少人留了血,喪了命。
毛郎中剛走,卻是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在地上,晏秋伸手一扶,有些擔憂地看着眼前的毛郎中,毛郎中眸子輕眨,搖了搖頭,看着前面,小五扶着昏倒的春漪向着藥鋪走去。
衆人遠去,卻又是一聲啼哭響在身後,嘶吼之聲,不會停止,畢竟,屍體,不是隻有一個,傷心的,也註定不止一家。
毛郎中咬了咬脣角,看着幾個漢子:“若是當時,我再防得嚴一點,若是我把她關起來。”
晏秋撫了撫毛郎中的後背:“這不是你的錯,你當時也想過阻止他的,可是,終究是那個孩子太執拗了,若是他沒有去,如今也會恨你一輩子。”
毛郎中點了點頭,喉結動了兩下子:“我倒寧願他恨我一輩子,他這樣的小身板,哪裡吃得了軍營的苦。”毛郎中垂下了頭,又是一聲重重地嘆息,他知道,尹沉的屍體就在後面被人擡着,可惜,一次生氣,竟已是永別。
“他執拗,他認準的事情,誰都攔不住,我知道那孩子從來不喜歡呆在我一個小小的藥鋪裡面,小五來了,他看見有錢賺了,眼睛每天都是亮的,有人來招兵,他一心要染功名利祿的浮雲,可是,正是他的執拗,害了他,若是他能安靜一點……”
晏秋也是嘆了一口氣,卻不知道,究竟該說些什麼。
小五垂着頭,瞧着身側春漪蒼白的臉頰,卻又是忍不住嘆了口氣,漢子們把尹沉的屍體放在門前,向着毛郎中低了低頭算是默哀,也就繼續回到自己邊疆的位置上面去了,小五瞧着眼前的一切,只覺得心窩裡面,說不出的疼。
小五擡手將春漪放在榻上,幫姑娘家脫下了鞋子,姑娘睡得不好,眉心緊緊地皺在了一起,不知道究竟在想着什麼不開心的事情,小五伸手爲春漪理了理碎髮,春漪的貝齒輕輕地咬在了脣角上面。眉目未睜,姑娘的脣角輕勾,卻是說出了一個“不要”來,靜靜敲在在小五的耳膜裡面,小五一怔,搖了搖頭嘆了口氣,爲春漪掩上了被角,現在,沒有什麼,比好好的睡一覺,對眼前的姑娘更加重要。
小五提了裙襬,幾步走出了門去,屋中,晏秋不知去了哪裡,獨餘毛郎中一人正在伸手給尹沉梳頭擦臉換衣裳,屍體早已是血肉模糊的模樣,這些平日裡對亡靈的禮節此刻做起來卻顯得異常的麻煩,年邁的老人眸子定定,面上沉着一份嚴肅每一下都是用足了耐心,一點又一點,把所有的污漬擦去,小五抿了抿嘴脣,向着前面走了一步,停在了毛郎中的面前,張了張嘴巴,卻像是啞了一般不知究竟該是如何開口,十幾年的情誼,怕是在毛郎中的心裡面,早已就將尹沉當做了自己的親生兒子,如今,白髮人送黑髮人,又是誰能受得了?
小五的手掌向着前面伸了伸,眉目帶了幾分憂愁:“郎中,我來幫你吧。”
毛郎中的手掌偏了偏,躲過了晏小五的手掌,晏小五一愣,卻看着眼前的老人依舊動作緩慢,一下下的認認真真的擦拭着身側的屍體。
老人的表情淡淡,眼裡像是隻容地嚇眼前的屍體,眉目未動,脣角狠狠地抽了兩下子,也沒有看眼前的小五:“我自己來就好,秋去集市裡面買需要用的東西了,應該還沒走遠,你去看看,能不能追的上,能追上的話你和她一起去吧,估計要買的東西不少,不知道秋能不能拿得動,我,我想一個人和他呆一會。”老人的聲音帶了幾分沙啞無力,像是所有的氣力都被人抽乾。
小五的手掌本是還向着上前伸一伸,此刻卻是像是觸電般停在了半空中,小五抿了抿嘴角,頭微微地垂了垂,手掌收了回來,喉嚨裡面單單發出了一個:“恩。”字。
毛郎中佈滿了皺紋的手掌擦在尹沉的身子上面,小五的眼神偷偷地看着他,又是舔了舔脣角:“郎中,那我去找大姨了。”
郎中點了點頭,卻像是沒有聽見小五的話,如今,他像是個機器人,只知道了一件事情,擦拭着眼前的屍體。
小五嘆了口氣,幾步,都像是逃似得跑出了門,小五的腳步踏出了門框,卻是一行淚珠,無聲的落了下來,小五吸了一口冷氣,伸出手來在臉頰上面擦了擦,風吹過臉上的淚珠,劃得小五臉疼,小五閉上眸子搖了搖頭,眼前,卻只剩下尹沉的燙傷展現在衆人面前的那一刻,那景象,一次又一次地回放在小五的眸子裡面,揮之不去。
小五嚥了幾口唾沫,眼眸,又是向着前面瞧去,人走茶涼,只剩下活着的人,繼續走着他們沒有走完的路。
小五提着裙襬,向着前面跑了幾步,也不知,這個時候追上去,還能不能追上晏秋。
所有的人,整整忙碌了一天,爲了一件喪事,毛家藥鋪,停業三天,除了急病,一概不接,白色,籠罩在毛家藥鋪的每個角落,映在人的眼眸裡面,卻是又增了幾分傷悲,毛郎中怕春漪傷心,把裝着尹沉的棺材放到了別處,不敢讓春漪瞧着。
晏秋和毛郎中本是一把年紀,卻守在靈堂的前面,夜,深了,毛家藥鋪的人,卻沒有一絲一毫地睡意。
春漪自從今日回來了一直沒有醒,只在牀榻上面混混地睡了,春漪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夢,夢裡,她的小師弟像是又回到了剛剛來藥鋪的模樣,小小的個子,踮起腳尖才能用瘦弱的小爪子捏着櫃檯上面的算盤,小小的人兒是那般地可愛,那年,春漪也不大,伸出手指在自己的脣角頓了頓:“這個不能拿,這個是爹爹拿來算賬的,如果隨便拿別爹爹看見的話,是會捱罵的!”
小尹沉嘟了嘟嘴巴:“師姐,這東西真好玩,以後你要教我。”
那年,他們都還年幼,她第一次知道了照顧一個人是什麼樣的滋味,也知道那個孩子脣角的笑,天真無邪,真是好看。
春漪的額頭滲出了汗珠,只覺得整個世界像是變成了一片黑洞,映在了春漪的眼前,只將她所有有關於尹沉的記憶全部吞噬,幼年的尹沉,長大的尹沉,想上戰場的尹沉,一個又一個,全部吞噬掉,不留分毫。
春漪的眉心皺的厲害,腦袋狠狠地搖了兩下子,一聲:“不要!”脫口而出。
榻上的姑娘直直地坐起了身子,眼前,是一片漆黑,春漪擦了擦額頭的汗珠,原來,一切,不過是一場夢。
春漪的脣角咬了咬,伸手卻是摸到一片溼潤,不是汗水,而是在自己的眼眸裡面流出來的淚水,春漪伸手揉了兩下頭,眼前,不知怎的,卻是又出現了那樣一張血肉模糊的臉頰,連鼻子和眼眸都是看不見,只映在自己的眼裡。
春漪的身子狠狠地打了一個寒顫,向着一道天雷披在了她的身上,姑娘伸手狠狠地將被子扔在了榻上,雙腳一動,急急地落在了地上,春漪的額間還帶着汗珠,也顧不得身上究竟穿了什麼衣裳,春漪光着腳,向着外面跑了去。
小小的姑娘愣在門前,屋中,毛郎中和晏秋坐在外面,一片素白,像是最後的一道雷,狠狠地敲在春漪的心上,春漪的脣角抖了抖,屋中的蠟燭輕輕地搖了兩下子,落下了兩滴燭淚來,毛郎中揉了揉微微有些睏倦的眸子,擡眼卻看見春漪站在門前,雙眸微微泛着兩分紅,呆愣愣瞧着滿屋的素白。
毛郎中的喉結輕動,剛想說些什麼,卻看見春漪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他,晏秋也是醒了,看着眼前的一切微微地愣了一會。
春漪伸手,狠狠地揉了兩下自己的頭髮,只將髮絲揉亂,毛郎中擡了擡眸子,想和眼前的姑娘說一句,姑娘擡腳,未理屋內的人,起身就是向着屋外跑了去。
毛郎中一愣,晏秋也是一愣,向着春漪追去。
可惜,兩個老人怎麼會追的上春漪,小小的姑娘幾步就是跑的沒了影子,毛郎中和晏秋喘了幾口粗氣,看着黑漆漆的街道,不禁帶了幾分擔憂。
晏秋看了看毛郎中的模樣:“我們,去找里長大人報官吧!”
毛郎中的眸子裡面帶了幾分焦急,聽了晏秋的話點了點頭:“我們快去,讓里長大人幫我們找春丫頭,這大晚上的……”如今,便是隻有這一個辦法了。
一聲悶雷敲開夏日的悶熱,閃電劈下,將昭陽國和霖滄國邊界上的一棵歪脖子樹,劈成了兩半,整個小豐村,亮如白晝。
嘩啦一聲,豆大的雨滴落了下來,一滴滴落在了莊稼裡面,澆灌着果實,里長大人不知出了多少人,只爲在小豐村裡找一個姑娘,小五和陸離打着傘和火把走在小豐村的夜裡。
雨下的緊,淅淅瀝瀝地從傘的邊上漏了進來,小五的眉目裡面帶了幾分焦急,不禁又是叫了兩聲春漪,陸離拿着袍子把她裹在裡面,小五的鬢角溼了,鼻尖一癢,竟是不自覺地打了一個噴嚏。
陸離的眸中多了幾分擔心,卻是小五強扯出一絲笑意來:“沒事,現在,找到春漪要緊。”
段晟軒也提了火把尋着那個姑娘,他至今還記得,那棵青蔥的樹下,那個姑娘微紅的臉頰,他註定負她,段晟軒的嘴角輕抿,手掌握成了環放在了脣的前面,向着空曠的夜裡面又是含了一句:“春漪姑娘。”
春漪躲在不知名的房角下面,抱着雙腿蜷縮在一起,忍不住瑟瑟地帶了幾分發抖,雨滴順着屋角的瓦片一滴滴地掉落下來,落在地上,砸出一個又一個的水坑,春漪的脣角抿了抿,手掌,依舊緊緊地抱住了自己的身子,她的衣服早已被淋透,溼漉漉地貼在身上,加上瑟瑟的涼風,可這些,都早已入不了春漪的心。
春漪的嘴角輕輕的抿着,眼前,只剩下尹沉屍體的模樣,血肉模糊,慘不忍睹。
春漪的頭輕輕地窩在了膝蓋的上面,脣角微抿,女子的淚水順着臉頰流下來,和雨水混合在一起,說不出的狼狽,不遠處傳來的幾聲“春漪”映在她的耳朵裡,姑娘輕輕地在雨夜裡抽噎着,不想多說一句話。
那一夜,他還吃着自己親手做的山藥排骨湯,那一夜,他的眸子依舊亮亮,答應自己會照顧好自己,他說:“師姐我一定會回來的,等我回來的那一天,你還要給我做山藥排骨湯,記得多加點排骨,我喜歡吃。”
她的淚水無聲地滴落在地上,無助的女子擡頭瞧了瞧烏雲遮蓋的天空,眼眸像是要哭成了核桃的模樣,脣角輕勾:“你回來,我給你做山藥排骨湯,整碗的排骨,可是,你回來好不好?”如今,回答她的,只剩下風聲和雨聲。
春漪的淚珠還掛在臉上,眸子又是擡了擡,卻是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幕,眸子,怎樣也是移不開。
不遠處,黑衣的男子負手背對着自己,像是沒有發現蜷縮在牆角的自己,男子擡首,對着滿天的烏雲,不知究竟在想些什麼,春漪咬了咬脣角,不敢發出一點聲響來,男子的腳邊像是還跪着什麼人,春漪的眼眸定定的又是向着前面看了看。
一道驚雷劈下,震了多少人的耳,又是擾了多少人的夢,閃電太亮,映在春漪的眸子裡面,春漪咬着脣角,卻是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雖是隻看了那麼一眼,可跪在地上的身影,在她的眸子裡卻顯得異常的清晰,春漪只覺得自己的身子狠狠地顫抖了一下子,風雨交加的夜晚,一道閃電,照亮了黑衣男子身側跪着的人,哪怕只是一個背影,黑衣的男子開了口,一個“好”字映在蒼涼的黑夜裡,卻讓春漪向着後面倚了過去,手掌,緊緊抓着自己的衣角。
天邊,又是一亮,眼前,再無一人,一切,太過不真實,春漪一怔,趕忙站起了身子向着剛纔兩個男人呆着的地方跑了去,空氣中像是還殘留着些許的溫度,春漪的眉心狠狠地擰在了一起,不遠處想起段里長一聲高興的呼喚:“春漪姑娘!”
春漪只覺得身子一攤,眼前一黑,直直地向着冰冷的地上倒了下去,最後的一絲意識映在她的腦袋裡,小小的姑娘張了張脣角,卻只是喚出了兩個字來:“師弟……”
風,呼呼的颳着,雨,肆無忌憚地下着,誰聽見,虛弱的姑娘,暈倒前,最後的一聲呼喚,又是誰,心,疼了一下?
------題外話------
額……這章春漪又是主要人物qaq
好吧,艾總承認艾總很喜歡這個姑娘!
也很喜歡段晟軒!
至於結果,姻緣,自在艾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