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衆人正分發着東西,方菡娘卻突然開了口,盯着面前這人道:“你方纔領過了吧?”
那人臉上閃過一陣尷尬,隨即強撐道:“哪有?我這是頭一次領啊。你說我領過,有什麼證據嗎?小姑娘,你不想分給我東西,也不能亂冤枉人啊。”
方菡娘也不生氣,臉上甚至還帶着幾分笑意,道:“哦?是嗎?要是我的人去你家裡頭搜出來東西,那我可就把東西全都拿走了啊。”
那人臉色青一陣白一陣:“不想給就算了!我走還不行嗎!”
阮芷萱有些氣憤,怎麼還有這種倒打一耙的人?
方菡娘倒也不以爲意,她聲音柔和的對眼前排隊的那些百姓道:“各位父老鄉親,今年這場雪災,讓很多人家都斷了米斷了炊。我們姐弟幾人也是從鄉下出來的,因着之前做生意掙了些銀錢,知道鄉下百姓的不易,所以才把家產拿出來,去粗雲樓裡頭給大家訂了棉衣,把倉裡頭屯着的糧食木炭都拿了出來,就是希望能解一下大家的燃眉之急……在這裡,希望大家知道,這些救助的東西都是按人頭來的,有的人多領一份,那就代表有人會少領一份,那麼,那沒有領到的人,或許會被凍死餓死……所以,還請大家不要怪我們。”
說着,她柔柔的對那些排隊的百姓福了一福。
因着方纔方菡娘在排隊問題上的那番恐嚇,衆人心裡頭早已對方菡娘有了個“可怕”的印象。
眼下方菡娘突然這般好言好語的同他們解釋,甚至還向他們行了禮,衆人心裡頭的印象產生了顛覆感,竟是沒有半分疑議的就接受了方菡孃的解釋。
一時間,隊伍裡頭倒是悄悄的走了不少人。
阮芷萱看的目瞪口呆。
方菡娘回身朝阮芷萱微微一笑。
阮芷萱又是呆了呆。
小姑姑果然好厲害啊……
“姑娘,仙女姑娘!”
隊伍裡頭突然有人大聲喊。
衆人都下意識的望向了方菡娘。
被人都默認成了“仙女姑娘”的方菡娘只得認了這個稱號,向那個喊話的人望去。
喊話的人是個臉上有些憔悴的年輕女子,她見方菡娘朝她望來,一時間又有些忐忑不安。
但她似是想到了什麼,咬了咬牙,半是忐忑半是期待的看向方菡娘:“仙女姑娘,這個真是按人頭來算的嗎?”
方菡娘點了點頭。
那個年輕女子有些緊張道:“那,那俺家裡還有個一歲半的娃,也,也能領嗎?”
方菡娘道:“那是自然。”
她臉上便露出了歡天喜地的表情,忙不迭的對方菡娘道:“謝謝仙女姑娘,謝謝,真是太感謝您了,俺,俺下輩子給你當丫鬟報答你。”說到最後,竟然有些哽咽了。
旁邊的人有小聲在議論那女子。
“可憐啊,剛嫁了個漢子沒兩年,那漢子在山上被老虎吃了,聽說就找着半個身子。”
“家裡頭孩子那時候還沒滿月呢。”
“那漢子家裡頭老人早就沒了。聽說那婦人也是逃荒過來的,沒家裡人幫襯,一個人拉扯那小孩子到了現在,又偏偏趕上了這麼一場大風雪……”
方菡娘聽了有些默然。
可憐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很快就到了那年輕女子領棉衣糧食跟木炭,她一個人抱得實在有些抱不下,但她還是緊緊的將那堆東西都抱在了懷裡頭。
“俺,俺一會兒再過來排隊……”年輕女子有些忐忑不安的看向方菡娘,“俺兒子太小了,俺替俺兒子領的,不是,不是故意領兩次。”
方菡娘想了想,喊了個軍士過來,讓他拿了件小號棉襖,拿着一袋玉米麪跟木炭跟那婦人回家去。
那婦人有些呆了呆,隨即感恩戴德的又把方菡娘幾人給好好謝了一通,這纔回去了。
方菡娘又對隊伍裡頭的人道:“若是家中有老人或者年紀很小的孩子,不方便出門的,過來同我說一聲。一會兒領東西的時候,我讓軍士給家裡頭行動不便的老人或孩子也拿一份。”
隊伍裡頭的人們對方菡娘幾人的感激算是達到了頂點。
甚至不少人都在追問方菡娘她們的名字,打算給方菡娘她們立生祠。
阮芷萱紅着臉,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方菡娘。
方菡娘朝她微微搖了搖頭。
早在車上,方菡娘就已經同阮芷萱說了,若是有人問及身份,只說不願意留名便可。
阮芷萱雖然不明白,但也照做了。
旁人再怎麼問,方菡娘幾人也絕不透漏自己半分身份。
這場施衣施糧還在進行着……
……
今兒平國公府倒是罕見的來了位客人,遞了帖子,就等在了門外,一副很急要見人的模樣。
安平翁主讓心腹婆子去了垂花門相迎。
其實這跟帖子一起過來的行爲算是很失禮了。
但是在眼下平國公府的女眷被人潑了這麼一大盆髒水的情況下,這人還願意這般過來,安平翁主倒是也有些好奇她到底是要來做什麼。
“東都侯夫人,真是稀客稀客。”
安平翁主臉上帶着大方得體的笑,站在門口把東都侯夫人引進了花廳。
東都侯夫人原本對於安平翁主沒有親迎而是派了個婆子去接她本來還有些不滿,畢竟在東都侯夫人眼裡,安平翁主同方菡娘是一輩的,方菡娘是馬上要進她們東都侯府做妾的,那就等於是安平翁主也是她的小輩。
但眼下東都侯夫人自覺自己心胸開闊,不願意因着這點事就同安平翁主撕破了臉,也就沒說什麼,而是也帶了一臉客套的笑:“想起許久不曾見世子夫人了,心裡頭有些掛念,冬日裡在府裡頭又無聊的很,突然起意,便過來串串門子,希望世子夫人不要介意。”
這話說得,水分就是在太大了。
一個管理着一府中饋的正室夫人,竟然說得出“在府裡頭無聊的很,突然起意”這樣的話,騙誰呢。
每天的中饋那就夠人忙的了,若是起意了,那最少要提前幾日把府裡頭的方方面面安排妥當了,纔敢出府。
“突然起意”?
這是隨口瞎編,還是看不起她這個好歹也管着一府中饋的世子夫人?
安平翁主微微一笑,卻滴水不漏的回道:“東都侯夫人說的是。府裡頭天天忙這中饋,實在太過煩悶了。有夫人過來串門子,也算是幫了我的大忙。”
東都侯夫人有些心不在焉的,倒是沒有聽出安平翁主話裡頭隱着的機鋒。
她心不在焉的笑了笑,有些欲蓋彌彰的問道:“……老夫人近些日子還好吧?”
安平翁主這下微微坐直了身子。
“老夫人近些日子身體好的很。”安平翁主斟酌着言語,“只是冬日裡難免精神不濟,不太願意見客。”
算是委婉的堵死了東都侯夫人後頭的話。
東都侯夫人卻彷彿聽不出安平翁主話裡頭的意思般,露出一個敷衍的笑:“我卻是有事要找老夫人,勞煩世子夫人引見一番?”
安平翁主臉上還掛着笑,心裡頭卻已經是有些勃然變色了。
這個東都侯夫人,嘴裡說着過來串門子,結果沒兩句話就直接求見老夫人,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直接奔着平國公老夫人來得呢。
但平國公老夫人那是何等尊貴的身份,哪裡容得東都侯夫人這般耍花槍?
跟帖子一起到了門外,還說見就見?!
又不是通家之好!
……等下,通家之好?
安平翁主心裡頭微微一動。
安平翁主突然想起了京城裡頭曾經沸沸揚揚的那個傳言。
據說東都侯夫人的長子,也就是如今的東都侯世子,曾經放下話,說娶妻必娶京城中最漂亮的女子。
這話一出,也曾引得京裡頭有頭有臉的人家都一片譁然。
這……真是好大的口氣啊。
要知道,東都侯府在京城裡頭,其實已經算不得豪門了。
一個敗落的侯府,甚至都沒有朝中新貴來得更讓人矚目些。
還放話說要娶最漂亮的女子?
這讓有些本有意東都侯府的人家都打了退堂鼓。
若是她們露出幾分願意聯姻的意思來,東都侯府拒絕了,那她們家的姑娘該多沒面子啊!
也因此,東都侯長子的這話也曾在京城一度傳爲笑談。
想到這,再想想今下平國公府女眷們遭受的非議,安平翁主心裡頭倒是徒然對東都侯夫人產生了兩分親切感來。
——但也僅僅止於這兩分了。
因爲,若說京城裡頭最漂亮的姑娘,從前安平翁主心裡頭還不敢怎麼下定言,如今倒是有底氣說一句,京城裡頭最漂亮的姑娘,她們家的菡娘自然是有資格冠上這個名號的。
難道……
安平翁主心裡頭砰砰直跳,這東都侯府,是看上了她們家菡娘,過來同老夫人商量這個事的?
若是從前,有東都侯府這樣的人家過來求娶,安平翁主說不得要爲方菡娘動心一些。
但眼下,安平翁主已經知道了十一王爺同她們家菡娘兩情相悅,又哪裡會將什麼東都侯府西都侯府的放在眼裡?
安平翁主心態緩緩的放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