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勇王妃低伏的臉上閃過一絲決然。
要真說起來,謹王本就是那麼個冷漠無情的性子,女兒喜歡上他,也算是命中的劫……再說了,沒準這是日後要做女婿的人,如果今天針對他鬧得太僵,日後讓福安夾在中間如何自處?
最可惡的,就是那個方菡娘了。
都是她!才害得福安冒雪離開了薈萃園!才害得福安如今依舊躺在牀上昏迷不醒!
一天一夜了,忠勇王妃守在福安郡主牀邊心如刀割。
忠勇王妃擡起頭時,眼裡已是滿滿的淚花,她重重的給皇帝磕了個頭:“陛下,臣妾求您賜死臣妾吧!”
此言一出,就連心裡早已經有了準備的太子都被嚇了一跳。
皇帝眉心跳了跳,他轉過御案,彎下腰,親自將忠勇王妃扶了起來:“王妃怎麼說出這等話!讓朕心裡頭好生難受。”
皇帝站着,幾位大臣哪裡敢坐,也紛紛站了起來,勸說忠勇王妃不要衝動。
忠勇王妃垂淚道:“先夫爲國捐軀後,臣妾本想追隨先夫而去,奈何有了福安……這麼些年來,承蒙陛下對我們母女倆多加看顧,不然我們孤兒寡母的,如何能守得住忠勇王府這麼大的家業……福安這孩子,是臣妾與先夫血脈的延續,更是臣妾的眼珠子,心頭肉……如今,臣妾連這眼珠子,心頭肉都護不住了,還要這殘軀有何用?!不如陛下賜臣妾一死,讓臣妾跟隨先夫而去吧!”
說完,忠勇王妃以袖遮面慟哭。
太子心裡頭哦了一聲,原來是以死相逼啊。
皇帝緩緩收回了手,示意宮女將忠勇王妃扶到椅子上。
“王妃,福安郡主這是怎麼了?”有不明所以的大臣見忠勇王妃哭得悽婉,心有不忍,問道。
忠勇王妃卻只是哭,並不作答。
驃騎將軍姜圍忠嘆了口氣,道:“別提了,安大人。前兒那般冰天雪地的,聽說福安郡主墜了馬,又在風雪裡捱了凍,聽說當時情況很是兇險……”
幾位大臣還是頭一次聽說,紛紛震驚:“還有此事?”
皇帝慢慢踱回龍椅,太子在旁拱手垂腰奏道:“父皇有所不知,前日太子妃生辰,福安也去了。宴會完了以後,外頭下着暴風雪,也是兒臣失職,作爲主人家竟沒攔住福安,讓她冒着風雪騎馬走了……”
皇帝“嗯”了一聲,神色間有些不悅,還未說話,忠勇王妃又跪了下去,哭道:“這實在不幹太子殿下的事。實是當時宴會上有一民女激怒我兒。我兒堂堂郡主之尊,卻也因其囂張狂妄被氣走,纔有了後面的禍事……臣妾氣不過,昨日尋她去問話,她不僅面無愧色,還大放厥詞,言語中暗指我兒放蕩不堪……還請陛下爲我母女倆做主啊!”
有一武將當年曾是忠勇王的麾下,一聽忠勇王妃竟然受一個民女這般欺辱,當即雙目怒紅,拱手道:“不過一介民女,竟然敢如此以下犯上!真是膽大包天!臣奏請陛下,將此女以犯上之名,投入天牢!”
“沒錯,福安郡主貴爲我朝郡主,哪裡容得小小民女對其不敬?若不懲一儆百,那日後貴女們該如何自處?”
“安大人說的沒錯,此事絕非小事。況且福安郡主乃先忠勇王遺孤,就連陛下都優待幾分,那民女難不成比陛下還要……”
皇帝“唔”了一聲,卻沒有說別的,讓人分不清是到底是同意還是在考慮。
姜圍忠琢磨着皇帝的態度,正想着要不要自己推波助瀾一把,就見着他們的太子殿下突然笑道:“說起來,這判案的沒有說是不把人喊到場的,父皇就不考慮一下,把那民女喊來?也看看那‘膽大包天’的民女是何等的‘膽大包天’?”
忠勇王妃心道喊來更好,以方菡娘那不知悔改的錯誤,沒準會更激怒皇帝。
她福安的傷,都是因此女而起,她定要此女付出沉重的代價!
皇帝一拍御案:“太子所言極是!朕倒要看看那女子到底是如何的膽大包天!”
竟然連小十一都能收服,這膽子,看來不是一般的大了。
皇帝傳方菡娘入宮的口諭到平國公府前,芙蕖堂裡頭的人已經是坐了不少。
平國公剛下朝回來,朝服還未脫,便直奔了芙蕖堂,一臉嚴肅對老夫人道:“娘,今早上忠勇王妃一身素衣進了皇宮,怕是來者不善。”
平國公老夫人端坐於堂上,冷冷一笑:“哼,來者不善?仗着陛下對他們忠勇王府的優待真真是什麼都渾不怕了。真不愧是絕了戶的,反正再怎麼折騰爵位也只能留她們這一代。”
平國公老夫人的語氣已經有些不大好了,一身淡紫蘭花刺繡交領分紅對襟褙子,梳着隨雲髻的方菡娘挨着平國公老夫人坐着,輕輕的拍了拍老夫人的手背:“外祖母不要氣了,誰是誰非想來聖上心裡頭應該都明白的。”
平國公老夫人臉色沉沉的:“就怕陛下縱使明白,也爲了撫卹那遺孀遺孤,把我的乖囡囡推出去給那福安消氣!這委屈,外祖母可捨不得你去受!”
安二夫人坐在一旁,心裡頭惦念着自打昨兒回來就有些沒精神的阮楚白,耳朵裡聽着老夫人這般話,只覺得有些不以爲然。
依着她們平國公府的家勢,即便是把方菡娘推出去給福安消氣,也頂多就是個賠禮道歉罷了,那又怎麼了?
鐵骨錚錚是好事,可敢於承擔該有的責任,也是一種鐵骨錚錚啊。
婆婆也是,真是太寵太寵這個方菡娘了。
安二夫人幾不可見的微微皺了皺眉。
又不是多金尊玉貴的,怎麼就一點委屈都受不得了?
唉,如今的孩子,也真是太過嬌貴了。
安二夫人不由得想着,若是她的白兒遇到這種事……
安二夫人又皺了皺眉。
她突然發現,若是她的白兒遇到這種事,沒準她現在已經操傢伙去找忠勇王妃理論了。
……算了,安二夫人撇了撇嘴,她的白兒,跟方菡娘是不一樣的。
三房的當家夫人莫三夫人將茶杯輕輕放在小几上,秋二奶奶跟李四奶奶是她的兒媳,恭恭敬敬的站在莫三夫人這個婆婆身後,大氣都不敢出。
莫三夫人看向臉色有些發沉的平國公老夫人,輕柔道:“娘你別急,咱們府上的人,都不捨得讓菡娘出去受那福安郡主的磋磨。”
不捨得,又能怎樣?
安二夫人淡淡的想,她能爲了她的白兒衝出去跟人拼命,方菡娘呢?府裡頭定然不會讓老夫人衝出去替她拼命的——那麼,還有誰能不管不顧的站在她那一邊,護着她?
安二夫人神色有些淡。
正當芙蕖堂裡頭衆人議論紛紛時,外頭傳了皇帝口諭的太監也到了。
皇帝宣方菡娘覲見。
這個口諭其實方菡娘早就有心理準備了。
甚至可以說,這是比較好的一個情況了。
在方菡孃的預想中,最壞的情況是皇帝聽了忠勇王妃的一面之詞,直接把她給收拾了。
不過……這種情況應該不會出現的。
那麼,最多的可能性,就是皇帝要見她了。
方菡娘突然有些緊張。
說起來,那是姬謹行他爹吧。
這算不算是醜媳婦見公公啊……她腦子裡胡思亂想着。
“囡囡,”平國公老夫人見方菡娘傻站在那兒半天不說話,心急的很,以爲孩子嚇着了,喊了幾聲,見方菡娘總算回了魂,連忙道,“囡囡,別怕啊囡囡,外祖母陪你去呢。”
這下子芙蕖堂裡大半人都神色一變:“娘,萬萬不可啊。”
像秋二奶奶跟李四奶奶雖然心裡頭也是這麼想的,但畢竟是小輩,沒有把話喊出來。
平國公老夫人年齡大了,宮裡情勢不明,萬一再在宮裡頭氣出個好歹來……
方菡娘也被平國公老夫人嚇了一跳,連忙道:“外祖母,您跟我去做什麼啊?皇上要見的是我,又不是您。您啊,放心吧,昨兒不是說了嗎?我這麼牙尖嘴利的,到時候定要在皇上面前說的忠勇王妃無言以對。”
“傻孩子……”平國公老夫人見方菡娘都這個時候了,還這般故作輕鬆的勸慰她,眼裡早已微微溼潤了,“在聖上面前,有時候你根本就開不了口……天威難測啊……”
方菡娘輕輕鬆鬆的笑道:“外祖母噯,您啊,就放心吧,若是皇上不想讓我開口,他幹嘛大費周章的把我宣進宮裡呢?難不成是爲了見未來……”
方菡娘舌頭打了下結,差點就把“未來兒媳婦”給說出口了。
幸好打住了,不然也太狂妄了。
平國公老夫人並未注意方菡孃的“口誤”,她正要再說些什麼,一旁向來不苟言笑的大兒子平國公開了口:“我陪菡娘進宮吧,到時候就說有政事相商。”
平國公老夫人還要說些什麼,方菡娘附到平國公老夫人耳邊,飛快的悄聲道:“外祖母,謹王說了,萬事有他。”
聽了這話,平國公老夫人原本堅定的神色加了幾分遲疑。
她相信方菡娘,不會編造這種話來騙她。
她同樣也相信謹王,以謹王的人品性格,還不至於許下空口無憑的大話。
那……
平國公老夫人嘆了口氣,算了,就讓她大舅舅陪着她進宮吧。她年紀大了,以後的路,也沒辦法陪她的乖囡囡太久的。
“平安回來。”平國公老夫人最後這般囑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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