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有些耳熟,方菡娘下意識的順着聲音望過去,發現一位身着白底繡月紋鑲邊花鍛長衫的翩翩玉冠公子從旁邊的樹叢掩映裡走了出來。
綠樹,白衣,翩翩公子。
倒是極好看的一景。
李彤花眼睛一亮。
她長期接觸的都是一些手中有劍,動不動就腥風血雨的暗衛,極少跟這種翩翩濁世佳公子模樣的人有交集。眼下乍然一見,一番驚豔過後,隨後也認出來了,這不是名滿京城的週五公子麼?
方菡娘也認出了這個週五公子,她雖然不知道他姓甚名誰,但這不就是之前在元一書局那裡看穿她是女扮男裝的那個人?
週五公子顯然在一旁時就認出了方菡娘,他看了方菡娘一眼,眼裡是不加掩飾的欣賞,但這份欣賞卻並不讓人感到厭惡。
週五公子微微向方菡娘點頭致意:“又見面了。”
方菡娘自然知道週五公子認出了她,她客氣的也回以點頭。
一旁帶路的丫鬟臉上有些紅暈,顯然是被週五公子的魅力給迷了眼,她小聲道:“敢問公子是?也不知是哪個小廝爲公子引的路,竟然讓公子迷路了。”
週五公子身後的草叢裡窸窸窣窣的,鑽出來個十四五歲模樣的小廝,頭頂上還頂着幾株雜草,原本看上去也是個虎頭虎腦的小夥子,只是臉上不知道在哪裡蹭了道灰,變成只花臉貓,讓人看着就忍不住發笑。
那小廝“呸呸呸”吐了幾口雜草葉子,對着丫鬟道:“我家公子你都不知道?”
“樂康。”週五公子心平氣和的喊了那小廝一聲。
那小廝立馬變了神色,老老實實道:“丫鬟姐姐,我們是興平街周家,我家公子排行第五。”
僅僅這樣一句介紹,那丫鬟神色微微變了變,眼裡的光更狂熱了些:“原來是週五公子!失敬失敬!”
京中誰人不知,帝師周太傅家的五公子,小小年紀,學識堪稱一句淵博,文名享譽京城。
早早聽說週五公子不僅學識好,生得也極好,今兒一見,果然不同凡響。丫鬟心裡頭有些發飄,想着回去一定要好好跟那些內宅的小姐妹們說一說,今兒她遇上週五公子了,週五公子果然如同傳聞中那般好看。
週五公子微微一笑,道:“不知姑娘可否爲在下領路?”
李彤花見帶她們的丫鬟那副模樣,就差哭着喊“我願意”了。
不過丫鬟還是微微猶豫了下,看了看方菡娘跟李彤花,大概是還惦記着把她們帶到公主指定的那處,她着實有些躊躇,不知道該不該帶上週五公子。
丫鬟的猶豫週五公子自然是都看在了眼裡,週五公子神色平和的很,非常體貼道:“若姑娘不方便,那就算了。”
週五公子這般善解人意,丫鬟更是猶豫了,半天她下了決心,咬了咬脣,小聲道:“公子跟我來,一會兒我把方姑娘送到亭子裡,就爲公子引路。”
週五公子微微一笑,猶如萬樹梨花盛開:“那在下就先謝過姑娘了。”
丫鬟看的雙眼都要直了。
丫鬟熱情的在前頭走着,一邊同週五公子介紹着林子裡的一些小設置小妙處,這都是林駙馬的得意之舉,週五公子也很配合的不時微微點頭表示欽佩。
小廝樂康跟在他們後頭。
方菡娘同李彤花反而落在了最後頭。
李彤花悄悄跟方菡娘咂舌道:“你看,這年頭還是有文化的人更吃香。方纔對咱們雖然客氣的很,可絕對沒有這麼熱情啊……”
“這位週五公子很厲害?”方菡娘好奇的問,悄悄同李彤花咬耳朵。
李彤花的話裡帶着一股崇拜:“那是,這週五公子可是帝師周太傅的嫡孫,家學淵源,從小就飽讀詩書,出口成章……整個西京的讀書人沒有不知道他的。說起來,滿西京的貴女有三個派系,一個派系喜歡我家主子那種的,一個派系中意週五公子這種的……”
“那還有一個派系呢?”
“還有一派系自然是我家主子跟週五公子都喜歡啊。”李彤花說的八卦兮兮。
方菡娘好笑的看了一眼李彤花,起了促狹之心,問道:“那彤花你喜歡哪種的?”
李彤花嘿嘿一笑,倒也不羞赧,壓低了聲音跟方菡娘道:“我從小時候起就天天見一羣舞刀弄劍的糙漢子,自然更喜歡讀書人多一些啊……況且,日後要是找相公,找個讀書人的話,他要是有什麼小心思,我就用拳頭征服他啊。”說着,還特特在方菡娘面前捏了捏小拳頭。
方菡娘抿脣笑了笑,悠悠的看了一眼前面那週五公子的背影,小聲同李彤花道:“跟你講,文化人陰起人來最厲害了。這裡面雖然的草木栽種暗含八卦五行,但不少讀書人應該都涉獵過這一塊,你就說,飽讀詩書的週五公子,怎麼可能看不出來導致迷路呢?……不是我說你呀彤花,就你還想用拳頭征服人家讀書人呢?就咱們這頭腦,你真不怕人家用腦子玩死你啊?誰征服誰還不一定呢。”
李彤花被方菡娘說的傻眼了。
前面週五公子不知怎的,突然停了腳步,施施然回身,意味深長的看了方菡娘一眼。
方菡娘微微挑了挑眉,毫不怯場的看了過去。
週五公子輕笑一聲,復又轉了回去。
“莫名其妙。”方菡娘心裡給週五公子下了定語。
左轉右繞的穿過一片林子後,前面的景物倒是一下子開闊了不少。一條鵝卵石小路自花叢裡逶迤而出,一路延伸向前,直直通向一座八個檐角垂着風鈴的八角琉璃亭。
丫鬟心裡頭一喜,向方菡娘微微福了福,聲音清脆又明快:“方姑娘,前面那所亭子就是了。還麻煩您在亭子裡稍等一會兒,我家少爺很快就過來了。”
聲音裡有着迫不及待想要把這個差事辦完,好美滋滋去爲週五公子帶路的欣喜。
方菡娘自然聽得出丫鬟的急切,她笑了笑,點了點頭,同李彤花沿着鵝卵石小路向着亭子行去。
只是沒走幾步,聽得後面也有腳步聲,方菡娘下意識的回頭一看,見週五公子一派悠閒的模樣,雙手負在身後,正跟在她後頭。
方菡娘神色微微一頓。
那帶路的丫鬟也沒料到這點,她站在原地反應了會,這才急急出聲道:“公子,出口不在這兒……”
週五公子回過神,看向那丫鬟,仍是那副平和的口氣,甚至臉上還帶着幾分笑:“哦,誰說我要去出口的?我現在就想去那處亭子歇一歇,不可以嗎?”
丫鬟愣在原地。
週五公子側身看向方菡娘,見方菡娘正在看他,微微一笑:“怎麼?方姑娘也認爲在下不能去那亭子?”
方菡娘客氣的露齒一笑:“週五公子問我又有何用?客隨主便罷了。”
客隨主便,卻是在說週五公子這個當客人的,該聽從主人家的話了。
週五公子笑容像是染了蜜糖,看向那丫鬟,眼裡的溫情脈脈差點溺死個人:“姑娘,你們府上不許客人去那邊遊玩麼?”
丫鬟差點想一頭沉醉在週五公子的笑容裡,她幾乎是毫無抵抗力的,迷迷糊糊道:“並沒有……”
週五公子輕笑出聲,玉冠在陽光下閃着潤澤的光,襯得公子溫潤如玉:“那就多謝了。”
他轉頭看向方菡娘,正想打趣對方一番,卻發現對方早已毫無興趣的邁腿走遠了。
週五公子縱橫京城貴女圈子多年,甚少遇到這種對其一點興趣都沒有的,他眼裡閃過一抹興味,也不惱,呵呵一笑,長腿一邁也跟了過去。
這八角琉璃亭建的極爲精美,正好坐落在坎位上,與周圍風水相呼應。方菡娘沒有往五行八卦這邊涉獵,卻也能感覺到了四處景色有着一種奇異的和諧,心裡不禁道,那林駙馬確實有幾分本事。
這處的風帶着幾分微微的呼嘯之聲,亭中的石凳上難免落了些浮土。方菡娘從懷裡拿出錦帕拂了拂石凳上的浮土,因着沒有坐墊,索性把錦帕鋪在了石凳上。
李彤花大咧咧的就要坐下,方菡娘無奈的拉住她,讓李彤花先去坐她鋪好錦帕的石凳。
李彤花撓了撓頭,她當暗衛時,上樹下河那都是輕的,何曾會在意一方不太乾淨的石凳?
方菡娘似是看穿了她的想法,低聲道:“你若願意一會兒回去頂着一個屁股引……”
李彤花這才反應過來,今兒她的身份不是需要隱匿身形的暗衛,而是要顯於人前的丫鬟。她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的坐下,真心實意的跟方菡娘道:“菡娘你真體貼。”
方菡娘又掏出一方備用的錦帕,同樣是輕拂一番後鋪了上去,這才施施然坐下。
週五公子從鵝卵石小路上行來,見方菡娘這般,越發對方菡娘起了興趣。
真不知這是哪家的貴女,行事裡落落大方可見良好教養,但爲人上卻不帶大家小姐的半分傲氣,甚至做起替他人掃塵這種事,也不帶半分異樣神色,從從容容,絲毫不受影響。
週五公子不由得又想起那日裡在元一書局的驚鴻一面。
他心裡暗笑,倒是個有趣的,不枉他特特裝了一番迷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