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方菡娘只說了那一句後,便不肯再說。
無論安如意多麼我見猶憐的虛弱模樣看着方菡娘,方菡娘都郎心似鐵,看都不看安如意半眼。
淮水伯夫人心裡暗暗生恨。
淮水伯夫人這麼多年來,在淮水伯府裡頭順風順水久了,收拾的一衆小妾姨娘庶子庶女們都乖順如雞。府裡頭那些掛着安姓卻又不是從她肚子裡爬出來的小姐少爺們,說是掛着一個主子的名頭,實際上在淮水伯夫人面前,還不如一些得臉的媽媽有顏面。
也因此,淮水伯夫人在淮水伯府裡頭過慣了順我者昌的日子,潛移默化的養成了些唯我獨尊的性子。以往她這還好,知道是在平國公府,凡是都要讓三分顏面。眼下可壞了,平國公府算是虧待了她的女兒,站不住腳,她的腰板便挺直了幾分,覺得眼下平國公府的人就該誠惶誠恐的捧着她們娘倆。
因了這麼個緣故,當方菡娘只說了一句“我之前去看過三表哥”後就不肯再說話了,她就很是不快,裝哭都有些裝不下去了。
淮水伯夫人捏了捏袖子裡頭蘸滿了薑汁的帕子。
只要拿着這帕子蘸一蘸眼,立馬就能哭得淚如泉涌,附帶雙眼紅腫,看上去特別真實,情真意切的很。
眼下她正想要用那帕子再蘸一蘸眼角,逼那方菡娘一把,就聽得女兒在那虛弱的輕喊了一聲“娘”。
安如意也急啊,那個拿蘸了薑汁帕子催淚的法子,她也會,之前在平國公老夫人那經常用,效果極佳。眼下淮水伯夫人這麼屈了屈手腕,安如意立馬看出來了。
眼下是哭的時候嗎?!
那方菡娘明顯是個不好糊弄,心硬如鐵的,但凡你在那兒哭的多傷心,她都不會弱半分氣勢。
還不如趕緊趁着現在沒什麼長輩,屋子裡頭淮水伯夫人就是最大的,趕緊用這個拿捏住方菡娘跟秋二奶奶纔是正理。
淮水伯夫人跟女兒在淮水伯府聯手做筏子整那些姨娘小妾庶子庶女多了,一看女兒這副模樣,淮水伯夫人打了個激靈,立刻警醒過來。
她看向方菡娘,強行按捺下心中的不快,一臉愁容道:“竟是沒看見,你便是平國公府裡頭去歲剛認回來的表姑娘吧?”
淮水伯夫人故意點出了方菡孃的身份。
你不過是一個寄人籬下的表姑娘,最好識相點!
方菡娘微微一笑:“給淮水伯夫人請安。”
她沒有按照安二夫人那邊的親戚關係稱呼,這句“淮水伯夫人”,顯得特別生疏。
淮水伯夫人臉上一僵。
安如意心中嘆了口氣。
她這娘,根本就是太過輕敵了。
只得她自己上了。
安如意便微微憋紅了臉,好一陣咳,咳得肺都要出來了。
果不其然,作爲主家的秋二奶奶,見安如意這般,想起安如意雖然好生討厭,卻是在她們家府上遭了這麼一大通罪,頓時心裡頭就有些過意不去了。
淮水伯夫人一邊心疼的摟住安如意幫她順着背,眼神輕飄飄的從秋二奶奶跟方菡娘身上掠過。
秋二奶奶如她們所願,一臉愧疚。
淮水伯夫人心中哼笑一聲。
然而眼神掠過方菡娘時,淮水伯夫人又是僵住了。
方菡娘,她這竟然毫不害臊,坦然又淡漠的站在那兒,好似安如意這般咳嗽跟她們沒關係!
淮水伯夫人氣得咬了咬牙。
然而面上還是不能露半分,淮水伯夫人一臉愁苦道:“這大冬天的,你一個嬌嫩的花兒般的小姑娘掉到水裡,傷了身子可怎麼辦啊?……我的兒啊,你怎麼這麼命苦啊!”
安如意氣若游絲,拉住淮水伯夫人的手:“娘,我沒事……三表哥救我救得及時……”
淮水伯夫人這才一臉剛想起什麼的模樣,終於光明正大的拿眼神瞅着方菡娘:“方姑娘,阮三少爺的身子如何了?”
呵,憋不住了吧?
方菡娘心中一哂,真當她是個憨傻的,什麼都聽不出來呢?
就方纔那母女抱頭痛哭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爲是出了什麼喪事。
明明沒什麼大礙,卻要把一樁事給渲染成出了天大麻煩的模樣,這肯定是有什麼企圖了。
至於淮水伯府的企圖……
方菡娘不用猜就知道,那定然會落到安如意跟三表哥阮楚宵的身上。
講良心話,她三表哥阮楚宵喜歡什麼樣的女人,那都不是她這個做表妹的可以置喙的。
若是她三表哥真心就是鐵了心中意安如意,想把安如意娶回來,方菡娘儘管知道這安如意不是個省油的燈,她也不會去過多的干涉什麼。
那是阮楚宵自己的選擇,她覺得阮楚宵刀山血海一路廝殺走來,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然而現在呢?
這麼多日子相處下來,方菡娘看得分明,別說她那三表哥中意安如意了,簡直是避之不及,再冷漠不過了。
在這種情況下,以安如意這般的人品,還要哭着喊着上扒拉着阮楚宵,甚至不惜犧牲別人,這種人,方菡娘爲了她的外家好,那是說什麼都不會眼睜睜的看着安如意得逞的。
方菡娘聽得淮水伯夫人這般問,也不藏着掖着,乾乾脆脆道:“三表哥看上去不錯,安姑娘不必擔心。你不慎落水,阮三表哥也因此生了一場大病,甚至爲了救你而落水的那些丫鬟裡頭還有個年齡小的,沒抗住去了……希望你不要過多自責,你也不是有意的,日後多小心些就是了。”
淮水伯夫人跟安如意簡直驚呆了。
怎麼這方菡娘三言二語的,就直接把過錯都推到安如意頭上來了呢?
別說淮水伯夫人跟安如意了,就是一旁的秋二奶奶聽了,初初也覺得有些目瞪口呆。
但秋二奶奶仔細一想,可不是嘛,她這可真是被淮水伯夫人那通慘烈的哭訴給驚着了,下意識的就覺得她們平國公府多對不住她們母女倆呢!
說起來,誰家客人會在沒有主人招待的情況下去冰湖上走動的?
秋二奶奶方纔還聽芙蕖堂的丫鬟說了一嘴,說是安如意當時是向軟三少爺陳情被拒絕了,傷心之下跑了出去,還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在平國公府裡頭自殺呢……
不然怎麼就那麼正好,她就直接跑到了滿是裂縫的冰湖上頭去,還掉進了那個冰洞裡?
秋二奶奶一臉恍然。
然而安如意卻是臉白如紙。
這次倒不是裝的,而是內心又驚又憤。
不行,她不能讓方菡娘擾了她的大事!
安如意哆嗦着嘴脣,做出一副不堪受辱的模樣:“菡娘妹妹,你這是在指責我,連累別人丟了性命嗎?……我,我去死還不行嗎!把命還給人家還不行嗎!”
說着,就要在淮水伯夫人懷裡頭掙扎出來,一副要去撞牆的模樣。
淮水伯夫人大驚,抱着安如意失聲痛哭:“我的兒啊!你怎麼這麼想啊!……早上你好生生的一個小姑娘出了門,哪知道下午得了信,娘竟是差點見不到你最後一面啊!娘打從昨兒起就緊趕慢趕往家走,今兒剛進城,家裡頭還沒來得及回,就趕緊往平國公府走,生怕慢了一時半刻,就見不着你了……眼下你竟然說去死,你這不是拿刀子在剜爲孃的心嗎!……你要死,娘乾脆賠你一塊死好了!”
秋二奶奶大驚。
別說淮水伯夫人這個有朝廷誥命在身的勳貴夫人了,就算只有安如意這麼一個貴女,在平國公府出了差子,她們平國公府前些日子遭遇的那些流言蜚語,怕是要立時再來一次!
要是再加上淮水伯夫人這個誥命夫人……兩人都在平國公府裡頭尋了短見,那……
秋二奶奶簡直不敢往下想,嚇得忙往前一撲,跟幾個丫鬟好說歹說的把那抱在一起痛哭的母女倆分開。
秋二奶奶正要賠笑臉,方菡娘卻是將秋二奶奶直接拉到了身後。
方菡娘似笑非笑道:“淮水伯夫人同令嬡真是好手段,一哭二鬧三上吊,都使到別人家裡來了。”
安如意哆嗦着嘴脣:“你那般指責我,我怎能不以死謝罪?……”
呦,就知道要賴在她身上。方菡娘笑意更深了,笑眯眯道:“安姑娘怕是大病初癒,腦子還有些不清醒,記錯了話。我同你說的,千真萬確可是希望‘你不要自責,你也不是有意的’,哪裡責怪你半句來了?這不是好端端的在那安慰你嗎?”
安如意被方菡娘噎的差點想暈過去。
她是這麼說的,可她剛纔是這個意思嗎?!
安如意又不傻!
然而在明面上,她還真是揪不出方菡孃的半分錯來!
安如意整個人都有些不太好了。
淮水伯夫人見女兒一次又一次在方菡娘那吃了憋,心下一橫,乾脆把事情抖摟出來。
“你方纔說你三表哥也落了水,這總是你說的把?”淮水伯夫人怨聲道。
方菡娘點了點頭。
淮水伯夫人冷笑一聲:“你肯承認那就再好不過了!我倒是想問問,你那三表哥,當時脫了我家女兒的衣服,有了肌膚之親,這筆賬打算怎麼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