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冷着臉咳了一聲,開了張方子:“這藥早晚各一副,三碗水煎成一碗水。三日後我再過府給這位小姐把脈,調整下藥方!…墮胎藥本來就是虎狼之藥,年齡大一些的姑娘都承受不起,更別提這個年齡的小姑娘了!這些日子好好養着,過幾日我再看看!記得一定要按時用藥,好好養着還是可以養好的!“
方菡娘一聽可以養好,連聲應是,見大夫開好了藥方,連忙讓海棠幫着去拿藥熬藥,又讓芝娘領着大夫去焦氏那邊,順便跟方長庚再說一說焦嫣容的情形。
方芝娘應聲去了。
不一會兒,方艾娘一臉煩躁的跟碧水一起過來了。
碧水依舊是一臉平靜。
大半夜的把人喊起來,方艾娘正憋了一肚子火。她本來就在忐忑不安怎麼還沒有碧水小產的消息,愣是一晚上沒睡着。她心裡正琢磨是不是藥效發揮的慢,心裡別提多惴惴不安了。
畢竟方艾娘還是個黃花大閨女,對這種藥的瞭解還是上次她小姑姑流產時隱約聽過幾耳朵。然而!
她正在牀上翻來覆去的睡不着煎熬呢,就見着茉莉領着幾個兇巴巴的婆子闖了進來,嚇得她差點從牀上滾下來,還以爲她給碧水下墮胎藥的事情事發了。
結果那幾個婆子雖然氣勢洶洶的很,但語氣總的來說還算客氣,請方艾娘跟她們走一趟。方艾娘顫顫巍巍的穿好衣服,心驚膽顫了好久,終於鼓起勇氣問:“茉莉姐姐,菡娘妹妹喊我過去,可是有什麼事?“
茉莉是個妥當的,她臉上掛着笑,客氣道:“艾娘小姐,奴婢也不清楚到底是什麼事,只知道我們家大小姐讓我們請您跟碧水姑娘一起過去一趟。“
方艾娘心思電轉,既然也喊了碧水,那想來應該不是墮胎藥的事了。
方艾娘心思稍定。
跟着茉莉出來時,見碧水那邊早就好整以暇的坐在廳裡等着了,她臉色紅潤神情自若,怎麼看也不像是小產的模樣。
方艾娘先是放下心來,又是一陣煩躁。
碧水難道沒吃那甜棗羹嗎?
一路上方艾娘心情都沒好過。
她進了花廳,見方菡娘坐在上首椅子裡,方艾娘心裡本來就有火氣,見廳裡只有方菡娘一個,嗆聲道:“呦!咱們方菡娘大小姐這架子擺的真是厲害!大半夜的,說喊人過來就得喊人過來!我這個當姐姐的就不說了,碧水好歹是你嫂子吧?肚子裡好歹懷着你的侄子吧?你這麼囂張,不怕二叔知道了生氣?!“
方艾娘滔滔不絕的說了一通,見方菡娘不僅沒說話,而且正在用一種讓她心裡發毛的表情緩緩的上下打量着她,向來掛着笑的臉上也沒有半分笑容,表情甚至可以說帶上了幾分陰沉。
方艾娘心裡發毛的厲害,但方菡娘不說話,廳裡沉默的氣氛着實有些讓人難受。方艾娘只得硬着頭皮,有些結巴道:“怎,怎麼着?大,大半夜的,還不讓人,讓人說你了?!“
依舊是難言的沉默。
過了許久,久到方艾娘要崩潰了。
方菡娘緩緩打量着方艾娘,彷彿第一次認識她一樣,帶着幾分喟嘆道:“方艾娘,一直以來,我都小看你了。果然,你們方家的,哪有一個是省油的?心黑的不能再黑了。“
方艾娘勃然變色,正想破口大罵,方菡娘面無表情的問道:“從前你給我下了那催情藥,我念着你被愛情蒙暈了頭,雖說不待見你,但好歹你來焦府我也算給你一分薄面,沒讓人把你打出去。如今你倒是長進了,還敢謀人性命了。都敢給人下墮胎藥了!”
“墮胎藥”三個字讓方艾娘臉色由暴怒的鐵青一下子就變成了煞白。
這,這是被人發現了?!
方艾娘看向碧水,見碧水面帶恐慌的抱着肚子看着她,也不像是發現了什麼的樣子。
她沉了沉心思,臉色雖然還是煞白一片,卻依舊梗着脖子不認賬:“你胡說些什麼?什麼墮胎藥,我,我不知道。”
方菡娘起身拿起茶杯就往方艾娘腳下一摔!
茶杯碎片炸開,好在裡面沒有茶水,也不至於燙着什麼的。方艾娘又難堪又驚慌,吼道:“方菡娘大半夜的你發什麼瘋!你有病啊?!”
方菡娘冷笑道:“我現在跟你還好好的說話,是因爲還有最後一分理智在。我告訴你,你別以爲你做的事我找不到證據,聽說你之前出過府了是吧?雲城大大小小的藥店就那些家,我告訴你,一會兒宵禁過了我就讓人拿着你畫像去大大小小的藥店問一遍,畫上的人有沒有來買過墮胎藥!你到時候要是讓我查出來……”
方菡娘話沒說完,拖長了聲音,方艾娘覺得後頸冰涼冰涼的,方菡孃的眼神就像淬了毒一般,讓她心頭都感到了一陣陰寒。
她相信方菡娘這個瘋子說的出就真的做的到!
方艾娘難以想象那情形,她想着眼下碧水又沒事,方菡娘即便再生氣又能怎麼樣。
方艾娘沉默着。
方菡娘冷冷道:“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來人,給我把她按下去,讓她跪下來!”
緊接着就有兩個粗壯的婆子跳了出來,一邊一個按着方艾孃的肩膀就讓她往下跪。
方艾娘嚇了一跳,她跟前是方菡娘方纔摔碎的一堆碎瓷片,眼下身上都是單薄的衣服,要是跪下去,那還了得?!
眼見着那倆婆子就要把方艾娘按下去了,方艾娘屈辱的喊道:“是我買的,是我買的還不行嗎?!這不碧水沒事嗎?!我只是不想被那個還沒出世的孩子害了我一輩子,難道這樣也有錯嗎?!”
方菡娘揮了揮手,兩個婆子機靈的下去了。
方艾娘猶如劫後逃生般,喘着粗氣,恨恨的瞪着方菡娘。
她還不肯罷休,罵道:“方菡娘你如今生活幸福,你自然是不懂我的苦處!你有疼愛你的爹,你後孃對你也好,你弟弟妹妹又懂事又聽話。我呢?!爹孃爺奶全都讓我爲了大哥的孩子犧牲一輩子的幸福,要不就罵我白眼狼,我還能怎麼辦!我才十五,人生還長的很,現在就背上未婚先孕的名頭,我以後還見不見人了?!……我,我只能除去那個孩子!”
罵完,方艾娘委屈極了:“我也是可憐的受害者好不好?我也很委屈啊!”
方菡娘並沒有被方艾娘這一番訴苦,並沒有被她打動,她冷冷道:“我生活幸福,那全是我自己靠正兒八經的手段爭取經營來的。你呢?你爲了你自己的以後做了什麼?什麼也不去努力,你也好意思拿出來說?!我努力怪我咯?你替你大哥背黑鍋是挺可憐,但你不想背就特麼自己去抗爭啊?爹孃爺奶罵你算什麼,我被他們罵的還少麼?我要是他們罵幾句就妥協的話,現在說不定早就抱着芝娘跟淮哥兒凍死在外頭了!”
方艾娘還想再說什麼,方菡娘哪裡會放過她,冷冷睨着她,道:“你既然不想去背那個黑鍋,那你就去抗爭。你又不想背黑鍋,又不想去抗爭,使這些歪門邪道的手段,作惡一個還沒出生的小孩子,你也真是有臉覺得自己委屈!”
抗爭?你說的倒輕鬆……方艾娘還有些不服氣。
對於方艾娘來說,最輕鬆的,難道不是除去碧水肚子裡的孩子嗎?
至於人命?道德?那是什麼?
方艾娘根本不在乎!
方菡娘看方艾娘臉上的那些不服氣,她就知道,方艾娘是爛到了骨子裡,徹底無藥可救了。
她冷冷一笑:“我也是瘋了,跟你說這些,真是白費口舌。”
方菡娘看也不看方艾娘,吩咐道:“把方艾娘捆起來,塞到柴房去!”
方艾娘瞪大了眼睛,罵道:“你個婊/子憑什麼把我鎖柴……唔,唔!唔!”話沒說完,就被旁邊虎視眈眈的健碩婆子往嘴裡塞了塊抹布,一邊一個擒着方艾孃的胳膊,任她再怎麼掙扎都掙脫不開鉗制。
又一個婆子拿來了麻繩,三下五除二的把方艾娘給綁成了糉子,直接推搡着出去了。
碧水看着方艾娘被押出去,饒是平時臉上總是沒什麼表情的她,心裡也多少有了幾分恐慌。
她從來沒想過方菡娘是這樣的。
她在樓裡聽說了不少後宅的陰私,誰不是要證據齊全了才肯抓人下手?
這位倒好,直接乾脆利落的暴力恐嚇,也不用任何證據,直接就把人抓出去了。
碧水覺得這跟自己設想的都不太一樣啊。
那,她該怎麼演下去?
碧水心裡有些慌亂,面上仍是一派鎮定,給方菡娘行了個禮:“多謝菡娘,不然我肚子裡的孩子就沒命了。”
按理說,她是方菡娘大哥的女人,肚子裡還懷着孩子,方菡娘應該怎麼着也不敢受她這個禮纔是,應該趕緊過來扶起她纔是。
然而碧水沒想到,方菡娘就不是個按常理出牌的。
方菡娘穩穩的受了她這個禮,而且一句話都沒說,依舊是緩緩打量着碧水。
碧水僵持在了福禮的動作上。
好半晌,她纔不自然的微微起身,裝作方纔什麼事也沒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