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清幽一句‘這場斗酒不用比’,不說竇小郎嚇住,連容華都驚起。
“小四?”
櫻桃握緊手裡的酒瓶,臉色隱隱發白,“小姐!?我們是不是必輸無疑了?”
隔壁的沈良駿也聽到了,看着桌上的兩排酒杯,心裡也不住發沉,“竇小姐何以一眼看出,這場斗酒不用再比?我喝過你家釀的甘蔗酒,未必會輸!”
“我沒有說會輸。”竇清幽沉聲道。
竇小郎頓時鬆了口氣,“那我們會贏了?”
竇清幽看着眼前一排跟她的酒一樣的酒,端起一杯朗姆酒,抿一口,放下,再去端那白蘭地,品完又去品金酒。
“如何?”容華看着她問。
竇清幽冷冷一笑,“必輸無疑。”拿她的釀酒方子,來跟她釀的酒斗酒,必輸無疑!如果是知道大概方子,自己研製釀造還有可能突破,因爲朗姆酒不單隻有一種朗姆酒,白蘭地也不單單一種白蘭地。這些酒不僅用料,用量,釀造方法,甚至連酒麴都一樣。可卻忘了,即使一模一樣,經手的人不一樣,釀出來也是有區別的。平常人品不出來,但那些品酒大師,哪一個都長了一條好舌頭。
沈良駿聽的挑眉,如此篤定!?
竇清幽漱了口,端起蕭家斗酒的酒,閉上眼先聞其香,再抿上一口,品起味。蕭家是屹立兩百多年的酒商老世家,手裡自然有傳承下來的好東西。這一杯改良汾酒,尤其的幽雅純正,綿甜味長,其色又清澈,乾淨,透明。而選用優質汾酒作爲基酒,而釀製的竹葉青,更是清透淡雅,回味悠長不絕。
顧家祖上是御筆親封的劍南春釀造之家,更是燒酒的起家發家,賣往各地的燒酒多是出自顧家。這次斗酒大會,顧家參加斗酒之作,是顧家藏了十數年的珍釀。
沈良駿卻是在品竇清幽的那些酒,品完她的酒,潘家同樣的酒再品來,即便色美,然究其味,卻終是差上一籌。怪不得她如此篤定,潘家酒必輸無疑。
竇清幽卻在喝沈家斗酒的酒品,這一杯就略顯年輕了,是五穀草木和水果混釀而成的,五穀的醇香甘厚,草木芬芳,水果提味兒芬芳,讓這杯酒口感尤其的豐富。只是幾樣用料配比還沒有達到黃金配比,年份有些短,稍欠不足。
倒是樑家,那份混釀白酒,三種用料配比倒是剛剛好,就是在橡木桶保存時日太短,香味稍遜一籌,如果再用乾紅進行調味,只怕口感更佳豐富醇厚也更加香氛馥郁。
“別喝太多,等會醉了。”容華輕聲提醒她。
竇清幽擡眼看他。
容華眼中笑意流轉,“小四也有貪杯的時候。”
蒸餾酒的濃度都不低,竇清幽並不覺的她喝多了,往下一看才發現,那些小半杯小半杯的酒,都給她品完了,“不礙事。”
斗酒臺上一片凝重,幾位品酒大師正各自細細品鑑,思慮酒神之稱花落誰家。
卻原來,每年斗酒大會都會選出酒神之作,這個榮譽一旦拿下,隨着就是綿綿不斷的訂單和銀子,若是有幸,還能被引入宮中,作爲貢酒,從此揚名天下。
去年的酒神之作是蕭家汾酒,至今已經被封多次,宮裡御用貢酒。其他也有新酒紛紛問世,但成熟度不夠,陳釀年份不足,也會和酒神失之交臂。
衆人都在下面伸長這脖子等着,看今年酒神之作到底是被潘家摘走,還是被陳家奪取。
品酒大師們商議不定,這時候那兩個太監也加入其中。很快結果出來。
“陳家金酒勝出!白蘭地勝出!”
陳天寶頓時狠鬆口氣,壓下心裡的狂喜,“多謝知府大人!總兵大人!年大人!多謝衆位品鑑大師!”
潘家人的臉色很是有些不好,他們家的幾樣酒竟然都沒有評上!?
潘千羽遠遠望過去,看着沉靜而坐的竇清幽,旁邊坐着容華,微微抿了脣。
竇清幽卻微微遺憾,朗姆酒的味道因爲是甘蔗糖蜜釀造,又在橡木桶內封存數年,那種獨特甘甜的口感,卻是不討他們的喜歡。朗姆酒在各地賣的也不算太好,都不如葡萄酒。她卻挺喜歡那種獨特甘甜的口感,尤其是用朗姆酒調雞尾酒,做基酒是最好不過。
陳天寶鄭重的結果酒神之作的權杖,一臉歡喜。
而其他酒也被一一排名,蕭家汾酒,顧家劍南春,沈家新釀,朗姆酒,還有樑貴的新酒,另各家珍釀。
陳家拔得頭籌,奪得桂冠,拿到了酒神權杖,那些買酒賣酒的酒商們也都注意過來。
衆人紛紛對陳天寶道賀,還有人當即邀請陳天寶一聚,要品嚐一下陳家美酒。
沈良駿也過來跟竇清幽道賀,“竇小姐不愧天資聰穎,料事如神。此次奪得酒神權杖,實至名歸啊!”
“多謝。”竇清幽淡聲回他一句。
沈良駿看着她清麗中透着嬌媚的精緻臉龐,渾身一派淡然沉靜的氣質,清冽的眸子更是想讓人忘川其中。不由得心裡遺憾不已。他早兩年已經娶親,而沈家能嫡支一脈就只剩下沈良辰,還是個拿不出手的,更是得罪過她們。如若不然,這樣的女子,勢必娶回家中!
想到這,他看了眼一旁風華絕然的容家公子,又朝跟陳天寶說話的顧家和蕭家,他們兩家可都有適齡未婚的嫡系子弟。
陳天寶簡直有些應付不過來,只得答應一場又一場宴請,而且要簽訂賣酒的訂單,也全靠這些酒商。
潘大爺也上前給陳天寶恭賀,“陳老爺還有一瓶珍釀沒有捨得拿出來吧!?”
櫻桃知道那是她們家的底牌,這會還緊緊攥着,就怕一個鬆懈,這酒被人動了手腳,或者被人搶了,毀了。
陳天寶哈哈哈笑,“潘大爺說笑了!半成品,不幹拿出來獻醜!”
潘家酒和竇清幽的酒斗酒輸了的最大原因,就是存釀時間不足,酒香不足,算是半成品。所以竇清幽只看一眼,才說不用比了,潘家必輸無疑。
潘大爺乾笑幾聲,“陳老爺好福氣!”一個繼父,得了現成的。
陳天寶本就是得了現成的,聽了絲毫不氣,笑着跟的衆人說話,又邀請知府大人和總兵大人,縣令和幾位品酒大師賞臉一聚,共飲美酒。
知府大人還有公案,其他人倒是都答應下來。不是陳天寶的面子大,是那幾樣酒只有她們家的精釀精純。若是不應,等她們一走,那就要等到的金酒和白蘭地售賣的時候才能喝上。陳天寶既然敢邀他們,必定可以痛飲一番!
容華事先就包下了一條畫舫。
竇清幽回到住處,就和莊媽媽到了廚房,跟廚子商議明日畫舫要用的菜色。
兩個廚子都說能做得出竇清幽要的菜色,但要求達不到。
竇清幽想了想,吩咐莊媽媽和櫻桃,“我們自己來,廚子打下手。”
莊媽媽聽的皺眉,“小姐!明日到畫舫來的人必定不少,那麼多菜,單靠我們……”
“能做得出來嗎?”竇清幽問她。
“能做得出來是做得出來。”莊媽媽不想讓她自降身份去給那些人做菜。
竇清幽知道她讓她自持一些,“我只做主桌几位大人和大師的,其餘由你和櫻桃來完成,不妨事。”
莊媽媽就點了頭。
正房廳堂裡,陳天寶正在跟容華,樑貴樑二智幾個商量明日宴請之事。樑家雖然沒有拔得頭籌,也算是贏得了前十的名次,他們還有其他的酒。現在北地也就只有樑家和洺河畔兩處大量的果酒釀造,簽訂一批酒是不成問題的。
樑大郎神色一直有些不好,他們家的酒比不過竇四孃的,竟然連潘家的都比不過!爺爺和二叔還一臉常色,那些人的議論聲難道就沒有聽到嗎?
樑五郎和樑六郎在一旁聽着學着,爺爺說他們家不會贏,他們果然輸了。他們家的酒釀的不夠成熟,所以被比了下去。既然有那麼多家的名酒珍釀,如果吸取他們的長處,再進行調整釀造,肯定能釀出獨一無二的新酒吧!?爺爺這次回去肯定會有突破了!他們也要學着纔是!
次一天,竇清幽要的食材全部準備妥當,俱是新鮮的。竇清幽換了衣裳,和莊媽媽,櫻桃,另兩個廚子提前上了畫舫的廚房準備。
等約定的時辰一到,受邀的兩江總兵和縣令年萬春,兩個太監,並幾個品酒大師,和一衆酒商就都絡繹不絕的趕來。
因爲兩江總兵和縣令,還有兩個內侍,幾個品酒大師,來的酒商也都具有高超的品酒水平,就暫時沒有人談論訂單買賣的事,只談美酒詩作,風花雪月。
陳天寶提前就被竇清幽教了一堆的酒文化,客氣有禮的招待着來人,給他們分桌坐好。
“上餐前酒和前菜。”竇清幽一聲令下,時運和長青立馬帶着幾個小廝忙起來。
餐前酒是先調試的雞尾酒和葡萄酒。
洺河畔的葡萄酒他們可是都已經喝過,容家之前一直都有賣,這次拿的卻是竇清幽親手精釀的半乾紅,釀造酒魁首霞照。餐前開胃喝最好不過。
而那調試的顏色鮮豔口味豐富的雞尾酒,更得人心。
有人問陳天寶,“爲何不拿這酒參加斗酒大會?”
陳天寶笑着解釋,“大師!這雞尾酒炫彩錦雞尾羽,所以我們叫它雞尾酒。這種酒口感千變萬化,就如每一隻錦雞的尾羽看似相似卻沒一隻相同一樣。它是用朗姆酒做基酒,加其他甜酒和糖分等物調試而是。”
正在調酒的竇小郎和長生,一手一個竹筒正在不停的給他們調酒喝。這酒要細細的品,卻有人一口喝完,還要再來一杯。
樑五郎和樑六郎兩人也學了調酒,卻不如竇清幽親自帶出來的竇小郎和長生,兩人又是會武的,竹筒在他們手裡像是活的一樣,還聽話的很,他們就只能眼看着了。
樑大郎在招待酒商,這邊雞尾酒喝完了,過來催酒。看樑五郎和樑六郎只有看的份,竇小郎和長生那調酒的熟稔程度,目光窒了窒。
“上湯!”竇清幽看了下,吩咐時運。
時運應聲,和長青帶着人給各桌上湯。
衆人目的在酒,倒是對菜餚沒堪大興趣,但見那些奇特的前菜,湯上來,也都慢慢注意起來。
那澄清湯是普通的本地蔬菜加肉餡和蛋白煮成的,肉餡和蛋白吸收了湯中雜質,讓湯變的極爲澄清,味道鮮美。
“魚!”
竇清幽手裡的活兒不停,算着時間吩咐上菜。
“上佐餐酒和主菜!”
主菜是一整塊的烤牛肉,最鮮美鮮嫩的一塊,外面焦酥,裡面鮮嫩多汁,再切成片。
佐餐酒配的是乾白和乾紅,不願意倒半乾紅葡萄酒。
主菜後還有鴨肉,和野味,均是燒或烤制而成的菜餚。
之下被刷下來的乾紅,此時再慢慢品來,搭配着這樣奇特的美食,頓時口感豐富,醇香悠長起來。
主菜後,是甜點和餐後酒白蘭地。香甜醇厚,濃郁芬芳。
等宴席結束,衆人都還在回味,期待後面還有戲。
“已經結束了,今日多謝衆位賞光!”陳天寶笑着宣佈。
臥槽!就結束了?還有金酒沒喝到呢!
有人都忍不住想爆粗口了,雖然吃的喝的愜意舒適,而且也很有格調,但不滿足啊!
陳天寶笑了一番,拍了拍手。
對面畫舫緩慢的靠近,傳來渺渺樂聲和悠揚的歌聲。
桌上收拾乾淨,換上的大酒杯,倒上了金酒。
衆人一看,接着喝!
竇清幽也坐在隔間裡,吃着剛烤好的鵝肉和牛肉,杯子裡是一杯乾紅。
莊媽媽和櫻桃忙完也累的夠嗆,不過乾紅兩人都不喜歡,莊媽媽喜歡白蘭地,櫻桃喜歡甜葡萄酒。
聽着外面還有要酒的,櫻桃笑道,“咱們帶來的酒可不多,讓他們喝光了!”
“怕是還有人連喝帶拿。”莊媽媽道。
那些特殊號人,即便人家不拿,也要自己識趣的送上去。
陳天寶一一解釋,遺憾她們家不是湖州府的,路途遠,也沒想到能奪了魁首,所以帶的酒也不多,喝着喝着就要喝沒了。送別了衆人。
送走了衆人,只剩下自家的人,樑大郎笑看着陳天寶,“沒想到姑父的道道還真是多!今兒個的餐酒可是露盡了臉!”
陳天寶笑着跟他,“誰叫我攤上了個好閨女!大郎啊!你也可要好好的教導培養你閨女,幾年後,就是一厲害的才女!你可是還有兩個呢!我羨慕的緊呢!”
樑大郎想到他至今無子的事,臉色僵了僵,心緒不好。
樑貴和樑二智也新奇這餐酒的吃法用法,這樣搭配起來,不論是菜還是酒,相映得彰,都發揮了更完美的味道!
而參加了這次宴會的衆人也都津津樂道,不僅菜餚鮮嫩可口美味不已,酒和菜搭配,更加絕妙!
那些買酒的酒商紛紛約見陳天寶,有見趕不上的,就轉彎找樑家,潘家雖然也有大量果酒,但產量不能跟樑家相比。雖然江南多水果,但四散的集中卻是不如已經成了氣候的龍溪鎮,有酒商早已經到過龍溪鎮,那邊遍地果樹,伸手就能摘到鮮甜多汁的果子。荒山荒地幾乎不見,一片果林,碩果累累的豐收季,更是喜人。
四大酒商的果酒都不夠自家賣的,小酒商產量太少,就都把目標對準陳家和樑家。
短短几天,陳天寶帶着竇小郎和長生已經簽訂了幾萬兩的訂單。
因爲有所篩選,家中的藏酒也不是非常多,所以差不多之後,就打住收手,再有就推薦到樑家去。
樑家也很快簽訂下來兩三萬兩的訂單,主要是果酒和果酒白酒。
各大酒商雖然斗酒輸了,訂單少了些,但都是有底蘊的酒商世家,也各有門路銷路。就算陳家真拿了皇商,釀造貢酒。宮裡也是一樣需要汾酒,需要劍南春,需要老窖陳釀,只不過要的少了些。
不過潘家都沒落了,突然釀了果酒那些一下崛起,把他們都打壓下來,現在卻被原創碾壓,倒是他們都樂見的。如果哪家破敗,會很快被其他幾家給分而食之。酒這個行業不需要那麼多的領頭人,只要把酒文化沉澱發展傳承,有一個上來,勢必會有其他人下去了。
潘家卻始終沒有動作。
只竇清幽外出採辦帶回家的土產時,碰到了同到街上的潘千羽。
竇小郎頓時警惕,這個潘家不知道使了啥歪門邪道的手段,弄了她們家的釀酒方子,做了皇商,還想碾壓她們家!四姐出哪個酒,她就出哪個酒!
潘千羽是湖州打了頭號標記的美人,換女裝,一身月白色銀線繡花衣裙,映襯着她秀麗明豔的臉龐,組合在一起完美漂亮的美豔五官,說不出的高潔典雅。見幾個人一塊出行採辦,看她們姐弟一眼,目光直接落在陪同出來的容華身上,微笑着招呼,“容公子!”
竇小郎眸光微轉,她跟容華是相識的!?
容華淡淡的點了點頭算是應和,看向竇清幽的神色。
竇清幽神色不變。容華並不是她的誰,他認識結交哪些人,也都不是她該過問的。朗姆酒的釀造方法教給他。白蘭地和金酒的方子,她卻是自己保留的。這潘千羽即便邀容華去同遊,她也不認爲容華就會了她的方子,還轉而教給了他。冰酒,她是去年纔多釀了些,除了家裡信任的人,其他的人都不知道。
她探究的看着潘千羽,莊媽媽打探回來的消息,這潘四小姐並沒有大病或者意外症狀出現,也沒有性情變化。只有兩年前開始釀製了果酒和果酒白酒。她的朗姆酒和白蘭地也才陳釀了一年多。
容華看她對潘千羽的興趣比對他的反應興趣還大,心裡有些無奈,提醒她,“我們還要去南街。”
竇清幽應聲,又看一眼潘千羽,跟着容華離開。不論這潘千羽是怎麼來的,她現在只能讓人在這邊暗查,其他的要等回到家去查。若是針對她來的,潘家就必然還會有動作!
潘千羽看着他們走遠,目光落在容華繡着淡淡竹葉紋的衣衫上,竇清幽也穿了件繡梅花竹葉紋袍裙,突顯的腰身纖細,亭亭玉立如傲梅一般。
竇清幽回頭看過來。
潘千羽收回目光,朝街邊的一家鋪子進去。
“怎麼了?”容華轉而問她。
竇清幽隨口回了句,“看見美人多看兩眼。”
“多照照鏡子。”容華笑。
竇清幽看他一眼,如果換個別的年輕小姑娘聽見這話,只怕很受用!
幾天下來,潘家卻一切如常,很是老實的姿態。
“還要再玩個幾天嗎?”容華還有生意沒有談妥,如果竇清幽現在就走,他就不能跟她一塊回正陽縣。
竇清幽笑道,“我們準備往南走,繞道錢塘江去看看就回去了。家裡只有我娘,這會又正是釀石榴酒和梨子酒蘋果酒的時候,正忙呢!”潘家也一直沒有動作,那就只能是等她們走了,再看。
容華眼中閃過遺憾,“我還有六七日就可辦完這邊的事,你們先去,我們在太湖運河那邊碰頭。如果一天後沒有消息,你們就先行一步,我隨後跟上。”
“我們可能會走東海,如果沒有轉回來,你就先行吧!”竇清幽道。
容華笑了笑,“……好!”
看他彷彿笑的無奈帶着寵意般,竇清幽垂眼,跟他招呼一聲,回去讓莊媽媽和櫻桃收拾東西。
聽他還要再留個幾天,竇小郎想到那潘千羽,心裡開始對他又重新審視。
樑家急着回去,陳天寶就商量,分兩路走,樑家也僱傭的有護院,跟着有酒商同行,也不怕啥,“我要帶着幾個娃兒去錢塘江轉轉,好不容易帶他們出來,四娘還在外面見識多幾次,小郎和長生都沒有呢!正好也不遠!”
“爺爺!我也想去!爹!我們也去吧!反正又不耽誤幾天,我們更是好不容易纔出來一次,更得多見識見識了!心境提升,不是也有助於釀酒突破嗎!?”樑五郎拉着樑貴就開始磨。
樑二智皺着眉,“家裡還有一攤子事兒呢!”
樑六郎已經決定拋棄他們,“爺爺!我跟表姐她們一塊回去行嗎?”
“我也去!我也去!”
“你姑父已經帶三個娃兒出行本就事多,你們再跟着,也照顧不過來!出門在外跟在家裡可不一樣!”樑貴沉聲勸兩人。
陳天寶也不好帶他們,就勸樑貴要不也去看看,“這一帶風景都很是不錯,錢塘江大潮,我們趕過去,正好趕上月中,能看到!下次再來,可能就明年去了呢!”
樑貴猶豫。
樑大郎倒是想,“爺爺!二叔!不如我們也去看看吧!反正就幾天時間,不耽誤啥!難得出來一趟!”他也想看看她們一行是準備和他們分開走幹啥的,是不是真的要去觀潮。
最後樑貴和樑二智被說通,一塊去錢塘江。
陳天寶卻是真的帶着仨兒女去看風景看人文風俗,去觀潮的。
順風順水,到錢塘江不過兩日,他們趕的時候正好,在錢塘等了一天,正好趕上大潮汐。
一層層大浪拍擊着岸邊,離的近的,還能被大浪拍飛,受傷。
竇小郎和樑五郎幾個都很是震驚興奮,沒有見過這樣的奇觀。
竇清幽坐在高處的石頭上,拿着畫本畫着大潮汐的景象,拿回家給梁氏和小六看。
“怪不得那些人爭相過來觀看,這麼宏偉壯觀。往這裡一站,人都渺小的比一塊石子了!”樑二智感嘆不已。
“我們回去的時候坐大船,走東海。反正身上沒有貨物了,只有我們幾個人,搭漕運的船,等到淮河再換船回家。看看東海!”竇小郎早已經看好了線路。
“好!”樑二智笑着摸摸他的頭,“小郎見識越來越廣了!”
竇小郎笑嘿嘿的摸着頭,“我是對這個感興趣而已。”
等潮汐過去,他們一行人就過去搭漕運的大船。
竇清幽正準備轉身,突然見不遠山腳下的人羣中,一個熟悉的人影,“莊媽媽!你看那個人!”
“哪個人?”莊媽媽順着她指的方向去找,找了半天也沒找見她說的人影,“小姐說的是誰?”她明知故問道。
“燕副都督,燕麟!”人已經過去,隱沒在人羣裡。
莊媽媽笑了聲,“小姐!想來那燕副都督的相貌,要是出現在人堆裡,肯定扎眼。老奴這瞅了幾遍都沒瞅見呢!”
“可能是我看錯了。”竇清幽道,想到他直接到韶州府,殺了韶州總兵,那危險的氣勢,銳利的鷹眸,那樣一個危險的人物。他若是出現在錢塘這邊,怕有事發生。
燕麟的確人在錢塘,他來清理門戶,還有個棘手的人需要他親自出面解決掉,只是沒想到會在錢塘碰見了竇清幽。
看着她又佇立看了會,這才隨莊媽媽離開,輕笑了下,轉身隱沒在人羣中。
漕運的船裝了貨物,不知道在等什麼,一直沒有開。
竇清幽一行就耽擱了。
乾等着也沒事,幾個小的非要去看煙花會,於是一行人包了船,到湖上去看煙花會。
幾乎所有的人都仰着頭看煙花,竇清幽看着一朵朵綻開的煙花,炫彩一瞬間,低頭吃那些難得一見的小吃,學了法子回去,也能自己做來吃一吃。
結果一扭頭,不見了莊媽媽。
“莊媽媽呢?看到她上哪了嗎?”
櫻桃左右看看,“剛纔小姐說那糖人好看,估計是到岸上買糖人了吧!”
竇清幽四處看了看,夾了一塊捲餅邊吃邊等。
有小兩刻鐘,莊媽媽才趕回來,手裡拿着糖人,還有糖老鼠,“小姐嚐嚐!這糖老鼠還可以拿回家哄小少爺!好多小娃兒還有大人排隊買!老奴排了好一會呢!”
她身上蹭的還有糖稀,鞋邊踩到了碳灰。
竇清幽點頭,錯過她衣袖下的血痕。
竇小郎幾個看到糖人可是高興了,就算不吃,拿着玩兒。長生不喜歡吃甜的,沒有要。
樑五郎覺的自己大了,再像小的一樣拿着個糖人吃,不像樣子,看了一會,還是擋不住誘惑,接過來竇小郎遞的糖人吃起來。
一直等到下半夜,船運那邊才放出信,要開船了。
天不亮他們一行就登上大船,踏上去東海的回程路。
這次竇清幽確認,她在錢塘見到的人就是燕麟,他穿着一身深灰色長袍,低調的能隱沒,化了妝,臉上貼了絡腮鬍,收斂了全身的氣勢,但他那雙眼,竇清幽一看就認出來。和她們就在同一條船上,還是跟着她們上的船。
看到四五個的凶神不善的人持着刀劍過來盤查,竇清幽頓時眉心直跳,她直覺的這些人是盤查燕麟。
跟着她們一道來的張化李滅都被仔細盤問檢查,連明顯一副不會武功的陳天寶幾個都也被盤查。
等盤查到燕麟時,他直接說是竇清幽的護衛,從龍溪鎮清水灣來的,參加完斗酒大會,觀了潮,正準備回家。
“他是你家護衛?”帶頭男人兇問竇清幽。
竇清幽看了眼燕麟,皺起眉頭,“……是我家護院,怎麼了?”
見她迴護,燕麟眼中閃過一抹笑意,嘴角急不可見的微微揚起。
陳天寶幾個都不認識他,見竇清幽的樣子,知道事情有內幕,也都認下來。
竇小郎敏銳的察覺到,四姐雖然認下這個人,但是忌憚他,那他肯定是個地位不低的人,所以四姐才冒險幫他遮掩,“這是我們家武師,顧師父!”
那帶頭男人懷疑的在燕麟身上搜了下,從他懷裡調出來個小布包。
“這是什麼?”撿起來,打開就看。
陳天寶幾個也以爲是啥了不得的東西,心都提了起來。
“這個你們不能搜走!這是我未婚妻的!”燕麟皺着眉不願。
小布包已經被打開,不是啥了不得的東西,竟然是一直通體碧綠雕工粗糙的簪子。
“還以爲是什麼東西!”那帶頭男人不屑的又還給他,他們行走天南地北,可不是沒有見過好東西的。
燕麟連忙診視的把玉簪子重新包好,收起來。
盤查的過去。
燕麟直接跟着竇清幽進了船艙。
竇小郎腿腳快,也跟進來。
陳天寶朝樑貴和樑二智搖了搖頭,若無其事說着今天吃啥菜。
燕麟看着竇清幽戒備警惕的眼神,壓低聲音,“我跟你到正陽縣。”
意思就是,這一路都要幫他打掩護。
竇清幽完全不想,不說他是朝臣針對的閹賊,就憑他這樣一個充滿危險氣息的男人,她也堅決不想掩護他。可是燕麟救過她,他還挾恩以報,威脅竇三郎。現在能還了這個恩情,竇清幽只能認,“那請你配合幾天了。”
燕麟看着她笑,即便滿臉絡腮鬍,也遮擋不住那分明豔炫目,“我是你的護衛,自當聽命。”
竇清幽覺的頭大。
張化和李滅都是守衛的,兩人夜間輪番排班的。
可燕麟既然說了是護衛,自然不能特殊對待,否則很快被那些人發現端倪。
當晚燕麟就坐在竇清幽隔壁的小隔間裡,手裡拿着葫蘆,裝着酒,時而喝上一口,守着上半夜。
讓他來守夜,竇清幽翻來覆去,睜着眼睡不着,總覺得一個不定時炸彈就在她旁邊。
原的陳天寶爲保護她安全,把她安排在守夜隔間的旁邊,現在隔着一層木板,就是閹黨頭目,竇清幽怎麼睡得着!?
她的小動作全部落入耳中,燕麟輕輕敲了兩下。
竇清幽頓時驚起。
他低低的笑,又拿着葫蘆在凳子上敲了敲。
竇清幽聽他是在敲那酒葫蘆,鬆了口氣。乾脆拿出火摺子,點了燈,翻出這次買的遊記雜談拿出來看。
“小姐?你咋還不睡?”地上的櫻桃低聲問。
這船是貨船,雖然也搭乘人,但船艙裡的房間都很逼仄。竇清幽睡在簡易木板牀上,莊媽媽和櫻桃就睡在地上了,好在都是木板,鋪上褥子都一樣。
“我看會書,你睡吧!”竇清幽翻了書頁,靠起來。
櫻桃只得她坐船不太舒服,“奴婢給你弄點茶來吧!”
“不用!我看會就睡了。”竇清幽現在就想睡,可是睡不着。
櫻桃聽了只得作罷。
只兩天,竇清幽就覺的她神經有點衰弱了,“把他換到下半夜去。”
莊媽媽看着她,“換不了……”他不同意睡到下半夜被人叫起來守夜,連個鬼影都沒有。
竇清幽揉了揉眉心,儘量無視。
那些沒有見過大海的幾個,已經對着一望無際的大海興奮感嘆去了,忘了燕麟的事兒一樣。
張化和李滅吃飯的時候,都喊一聲,“顧師父吃飯了!”
好在沒幾天,大船就到了淮河。
她們一行換了小船,和其他換船的人,一塊趕往汝寧府。
只是她們中途下船,卻是被人盯上。
竇清幽心裡更加警惕。
燕麟看了眼盯着他們的兩人,眼中殺意閃過。只他現在跟着竇清幽,卻是不好動手。
竇清幽也盯着他,他這次去錢塘肯定有什麼大事,而且還是隱秘的事,他一個屬下都沒有帶,還喬裝打扮跟着她們回來。若是他再有異動,會給她們招來殺身之禍!
看她時時盯着他,只要他稍有異動就警惕,那因爲他上個茅房也跳一跳眉毛的模樣,讓燕麟忍不住發笑,“可要盯緊了。”
她們到正陽縣,還要兩三天,竇清幽看他這樣子,直接吩咐他,“守在門口!”
燕麟朝她微微挑眉,讓他給她守門?
竇清幽吩咐完,不再看他,直接進了船艙,拿了書看。隔了一會擡頭朝門口看,就見他挺拔的身姿立在門口。一個如此不像太監的太監,明啓皇帝,首輔程居遷,清流嚴不疾,還有個燕麟背後的汪直……這朝廷的水太深,還有個時時攪渾水的皇帝,幾方想摸魚的人。竇三郎想要在夾縫中生存往上走,他的性子卻是不容易。
燕麟不能得罪!至少現在不能得罪!
“換張化過來,他和李滅先休息。”
莊媽媽看了看她,“換不了…。”張化和李滅都沒空監視他,還不如讓他就在門口守着。
竇清幽皺緊眉頭,“那就這樣吧!”
陳天寶聽燕麟是朝廷的人,看着他守門就心裡發抖,不斷的盼着快點到家!快點到家!
她們一行人趕到汝寧府時,監視的那兩人見她們果然是回正陽縣的,就直接撤退了。
等趕到龍溪鎮時,天已經晚上了。
李走運在碼頭接了他們,樑家本家的兩個弟兄也在碼頭等着。
陳天寶請岳父和二哥帶着娃兒到酒樓吃完飯再回去,“爹!二哥!就幾步路!”
“不了!家裡也肯定準備着呢!不耽誤了,你們也趕緊回家吧!秀芬還帶着娃兒呢!”早見他離家越近越迫不及待,樑貴也不多留,直接和樑二智帶着樑大郎和樑五郎,樑六郎回了樑家溝。
燕麟則跟着竇清幽爺幾個回了洺河畔。
梁氏只顧着看陳天寶和閨女兒子,說斗酒大獲全勝的,也沒有在意多出來個人,家裡來往的人多,莊媽媽,張化,李滅還有家裡的另外兩個護院都是他們爺幾個出去帶回來的,沒多問,準備洗澡水的,準備飯菜的,熱湯的。
竇清幽看了眼燕麟,“張化李滅!”叫了兩人一聲,提醒兩人看着他。
兩人應聲。
陳天寶已經包着小兒子不撒手。
竇清幽回內院洗了澡,換了身乾淨清爽的薄襖。汝寧府這邊快進十月,已經冷起來了。
等她再到前院來,陳天寶和竇小郎長生已經收拾好,等着她吃飯了,“四姐快點來!有你喜歡的牛肉羹!”
竇清幽應着聲,過來坐下。
另一邊偏廳裡,燕麟也被李滅拉着坐下一塊吃飯。主家待他們好,出行辦事回來,都是一樣的菜色。
燕麟聽着正廳裡一家人邊吃飯變說的話,關於這次斗酒大會的事,端着碗喝着牛肉羹。
飯後,梁氏雖然高興,但知道她們趕一路,就趕緊催着都回屋睡覺。
程媽媽帶走小六,乳孃也到屋裡抱走小七。
陳天寶攬着梁氏也回了屋。
竇清幽讓李滅和燕麟一塊住,張化有媳婦兒有兒子,沒法看着他。
熬了一路,實在有點撐不住,睡在自己熟悉的炕上,竇清幽也很快沉沉的睡過去。
莊媽媽沒有守夜,回到了旁邊的小耳房裡。
睡到下半夜,竇清幽猛然驚醒,看着炕頭站着個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