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清幽沒想到這皇上的特使還沒有走,看攔在前頭的大馬,忍不住擡頭。
馬上那個戴着黑紗帷帽的男子,黑紗後的眼睛彷彿正盯着她,那無形的視線,凜冽凌厲,讓竇清幽反射性的全身發緊。立馬後退到路旁,讓開路。
男子只是騎着馬,慢慢的掠過。
一直看着三人騎馬走遠,竇清幽這才收回目光。這個人,滿身陰寒凌厲煞氣,看着就覺的危險。
“四少爺!”莊媽媽低聲提醒她。
竇清幽應聲,又看一眼街尾的盡頭,和莊媽媽拐彎進了書局。
給唐宛如買了一本花木養殖的書,一本遊記,還有一堆零碎的小東西,每一樣都是有趣有意思的或是有故事的。
至於年貨,樑大智和樑三智他們買的已經夠多了,直接買些海鮮乾貨回去就行。
容華那邊也已經準備好了,“走吧!要是再待下去,路上遇到雨雪,我們可能要在路上過年了。”
因爲帶的貨物多,這次他們依舊走水路。這個時候南方的運河裡不會結冰,倒是正好可以走到淮州。不然他們帶的那麼大批的糖蜜,陸路會慢很多,也顛簸。
容華直接僱了漕運的三艘中型貨船,可以直接順水路開到正陽縣,進洺河道,在龍溪鎮停靠,“前面一段我們跟隨漕運的大船,這樣也省去很多麻煩了!”
竇清幽也終於見到了古時的海岸邊,和後世的繁華不可相比,但更自然恢宏也更加壯闊,“等我一會吧!”
“要做什麼?”容華停下來。
竇三郎無奈的看着她,把她的畫冊版拿出來遞給她。
竇清幽接過畫冊版,笑了笑,開始動手繪畫。她之前也並沒有寫寫畫畫的習慣,倒是這一年出行在外,養成了寫寫畫畫的習慣。
容華過來,站在她身側,看着紙上快速躍然而出一幅海岸畫面,“這畫法不像白描。”
竇清幽對閔夫子教她的繪畫並沒有學到什麼精通之處,她會的也是畫畫速寫,只要能記錄那些路和山,和她想記的植物,偶爾記些景色,已經足夠。
“可以拿回去給娘她們看看!”很快就完成了兩幅海岸畫。
送她們的樑大智和樑三智又在海邊買了不少雜物,讓他們也一塊戴上,“這些東西,家裡沒有,拿回去看看也好!”
竇清幽讓全部打包了裝船。
坐在船上,告別樑大智和樑三智,竇清幽回頭看着岸上的景色,又畫了一幅岸上景物四聯畫。
容華看過,讓長青拿了個長幅卷軸給她,“正好在船上也無事,我們要可能要走七八天,就用這個畫了,也打發時間吧!”
竇清幽看看那捲軸,有些訕然,“我也就是隨便畫畫,記錄一下,不能當成畫。”
“繪畫技巧有很多種,這種風格也是其中一種,看的是不一樣,自然體會也不同。來畫吧!若是不嫌棄,我的畫技勉強能看,還可以切磋一番。”容華笑道。
竇清幽沒見過他的畫,看他這樣說,也不敢真的和他去切磋。長青說過,他琴棋書畫皆精通精妙。
“不如容公子來畫吧!我們正好在旁邊學一下!”
竇三郎眉頭微蹙,看容華已經應下來,只好說有幸。
船穩穩的航行在海上,頭艙裡擺了長桌,鋪着畫卷,容華一身雪衣,端坐在長桌後,根據竇清幽速寫岸上景色作畫。
很多地方竇清幽只用簡單的線條勾了下,有的直接就略過了。容華看不懂的就低聲問她,商討幾句,再接着下筆。
竇三郎看着越來越覺的感覺不好,目光打量竇清幽。她稚嫩的小臉,雖然身量比別的同齡女娃兒高些,但纖瘦的身子坐下來顯的很小,還是一個小娃兒樣。可偏偏她清冽的眸子淡然沉靜,做事沉着,不像個半大的娃兒。見她看容華也並沒有啥異常,暗暗希望是他自己想得多。
“三哥!你也來畫一畫吧!”竇清幽擡頭喊他。
“我?”竇三郎看着她笑起來,“知道我畫技難入眼,你是存心讓你哥出醜來着?”
“畫一畫,也練練手啊!”竇清幽拉他,左右他這會也沒事。
容華也點頭,“畫來試試,也打發時間。總看書,也會精神疲憊的。”
竇三郎想了想,無奈的點頭,也鋪了紙,從另一頭開始畫。
竇清幽雖然性子沉靜些,可以坐得住,但的她腿卻是長久坐不住,就到船頭來活動活動手腳。
在他們船前面,是一艘大型貨船。桅杆聳立,船帆颯颯。是漕運的大帆船,運送的都是進京的貨物。
而此時的船尾,卻立着那個戴黑紗帷帽的男子。
竇清幽目光一滯。那個皇上特使,他們也是坐了漕運的船走的?上船出發的時候,並沒有見到他們。
男子注意到她的視線,朝她凝過來。
風吹動他的衣襬,颯颯作響,也吹起臉前的帷帽上的黑紗。
竇清幽呼吸停滯。
兩條船離的很近,竇清幽幾乎能清晰看到他眼尾下淺色淺淡的小小黑痣,瑩潤皙白的肌膚仿若女子般,緊抿的薄脣紅潤中幾乎透着分嬌豔。可又棱角分明,彷彿鬼斧神工雕刻。劍眉入鬢,鷹眸陰寒凌冽,森然深不見底的彷彿無盡黑淵。沉沉的朝她凝過來。
一個足以讓人驚豔到窒息的男子,卻又凌厲危險讓人心生恐懼。
帷帽上的黑紗隨着海風輕揚,時起時落,男子驚豔的臉也時隱時現,鷹眸始終朝她冷凝着。
竇清幽從心底發緊,不敢再朝他注視,收回目光,轉身回船艙。
可那道視線彷彿更加實質化,如影隨形,鋒芒在背。
竇清幽加快了腳步,卻被絆了下,一個踉蹌,差點摔倒,急急穩住,抓住一旁柱子,快步進了船艙裡。
“四少爺!是不是暈船?你臉色不太好。”莊媽媽擔憂的扶着她坐下。
竇清幽搖頭,“沒有。”看莊媽媽疑惑擔憂的樣子,吩咐她倒杯茶來。
“老奴剛給四少爺燉了清湯,你喝一碗休息會吧!”莊媽媽說着,到船尾小廚房去盛湯。
竇清幽喝了湯,身子也暖起來,忍不住就問她,“皇上的特使裡,你知道的有多少?”問了又覺的白問。
莊媽媽只知道個大概,“老奴聽說都是皇上的心腹,時常會被暗中派下去暗查官員,也多是那些手握權勢的封疆大吏,或者握有兵權的,執掌一方的。他們手握皇上旨意,有時就可以代天子發號施令。”
荒謬!竇清幽心中輕斥。弄出這個特使來,還能代天子發號施令,當今聖上,怕也不是賢能之輩。
莊媽媽看她神色,就猜出她的想法,笑着道,“像韶州總兵這樣,先殺後奏的事,老奴倒是頭一次聽說。”
竇清幽點頭,又問了她些京城的事,看也問不出啥來,就讓她下去了。
等她再到船頭透氣的時候,朝大船的船尾去看,卻不見那個黑紗帷帽的男子,微微鬆了口氣。她不知道跟容華查那個總兵是不是有關係,心下暗暗警惕着。
“小四!?你又在走神!”容華喚她。
竇清幽擡頭,看他已經畫完了大半,就差最後細琢了。竇三郎那邊也畫了一半,就說,“我回船艙看會書,你們先忙着吧!”
竇三郎看着搖搖頭,跟容華笑道,“滿腦子釀酒掙錢,一入神,叫個十句八句都難得聽見。”
“教之道,貴以專。小四專而又博,若爲男兒,必作爲不凡。”容華看着他。
竇三郎心下暗暗警惕,“她還是個小娃兒!”
容華輕輕看他一眼,“後年的大比,你可要下場?”
“要下場!就算去探探路,也要試試。”竇三郎應聲。
“以你的學識,倒是可以去嵩陽書院試試。”容華建議他。
竇三郎眸光一深,笑道,“我還是想在離家近點的地方。雖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我現在也行將幾千裡,見識不說,好歹不再坐井觀天了。”
容華點點頭,不再多說。
前頭傳來消息,河邊結冰,不易航行。他們一行只好換了馬車,好在快到汝寧府了。
家裡已經提前接到了信兒,陳天寶和樑二智直接過來接到城外。
“總算回來了!這兩天說的還有雪,你們要是再趕不回來,家裡都要急壞了!”
“二舅!天寶叔!”
兄妹倆下了馬車,打了招呼。
容華也下來。
幾個人簡單說了幾句,都請容華到家裡去,因爲這邊離龍溪鎮不遠了。
容華婉拒,“下次吧!我帶的還有一批果酒,要趕在大雪之前運回去。”
陳天寶和樑二智連連對他感謝,送他一行上了官道,這才和竇清幽,竇三郎兄妹,帶着糖蜜趕回家。
梁氏已經等不及,領着小六在大路上等着,看到有大量車馬轉彎朝這邊來,頓時欣喜的迎上。
竇小郎也瘋跑過來,“三哥!四姐!”
長生跟在後面。
學堂裡都已經放假了,後天就小年了,要是再不回來,這個年都過不好了。
“還說就去幾天,結果一去仨月!一年到頭,一大半時間都在外地過的!”梁氏看着倆兒女,又心疼又忍不住抱怨,大冷的天,天寒地凍的,在外趕十幾天路。連生辰都在路上過的,熱飯保不齊都吃不上!
結果一摸閨女的小手,冰涼冰涼的,臉色頓時就不好看,“還不快進屋!都凍出毛病來了!”
竇清幽笑着跟她進了屋,摸摸竇小郎的頭,又摸摸長生的頭,“快進屋!帶了很多好吃的!”
長生不高興的拉住她的衣袖,跟着進屋。
竇小郎看看他,伸手拉開他,給他個警告的眼神。
長生冷暗的看他一眼,亦步亦趨的跟着竇清幽。
廚房裡早燉好了熱湯,這邊他們一進門,那邊雞湯舀出來,煮開,就下上了麪條。麪條出鍋,燉的雞湯和牛肉都盛了盆,兩個綠油油的素炒青菜。
“先吃點熱湯麪暖暖!”梁氏催促。
樑二智和陳天寶也是外面等了老半天,飢腸轆轆,又寒凍交加。
幾個人洗了手,一人一碗雞湯麪,坐下吃起來。
吃完飯,身上熱的微微冒汗,拉貨的衆人也都吃熱湯麪吃的滿身熱乎暢快,趁着暖和,去卸了貨。
竇清幽讓別卸完,有幾車要拉到樑家溝去。因爲韶州府的釀酒坊她們家和樑家合作的,所以這批糖蜜裝車的時候就分開了,“這邊的還有容家的,我們釀好了就直接給容家全部拉走了。所以這一批的,二舅就帶回去吧!”
樑二智愣了愣,應聲,“好!我先帶回去!不過那個甘蔗酒,你姥爺怕是不會釀呢!”
“這個沒事,我試釀的也不是很成功,回頭再商量。”竇清幽回他。
樑二智應了聲,就帶着樑大智和樑三智捎回來的東西,連同幾車糖蜜,一塊回了樑家溝。
竇清幽看着他們一行走遠,目光有些深沉。
“四妹?”竇三郎輕喚。
竇清幽扭頭看他一眼,低聲道,“樑家不會釀甘蔗酒。”
到時候樑家釀酒坊的人勢必要過來學釀甘蔗酒。
竇三郎衣袖裡握了握拳,情深不壽,慧極必傷。她的聰敏,讓他有些害怕。擡了擡手,在她頭上輕輕摸了摸,“四妹!你要笨一點!”一個一個的新酒出來,也都成了姥爺家進貢皇家的貢酒。他知道,娘也有諸多不甘,總爲孃家做嫁衣,卻又不能說啥。可四妹太小了!她若再聰敏些,他就更害怕,以他微弱的能力,根本無法護她周全!
這個事,梁氏也很明白其中深淺,雖然不甘不滿,但酒和名聲和銀子,任何都不比她閨女重要!多智者早夭,再說閨女受過神仙點化的事,更是不能透露出去一點的絕密!
沉着臉想了半晌,她直接就道,“那鳳梨白酒不是跟你們三舅他們一塊釀的,加上這甘蔗酒一塊都說是,就這麼說吧!”
“娘……”竇清幽是知道,樑家成了皇商,而她們傢什麼都不是,她心裡有多不舒服。現在有這個機會擺在面前,她的選擇卻是保護她。
“咱們家沒少掙錢,也挺好的!你們幾個都還小,我又是個女流之輩,現在這樣就很好了!我也指望光耀門楣,發家致富。可我更希望你們幾個都健健康康好好地!”梁氏看着三兄妹道。
竇清幽點頭,笑着依偎她身側,“那現在就先這樣,等以後再有新酒,我們就只做自己的!”
梁氏點點她的頭,“趕了一路還不累?還有那麼多腦子想那麼多事兒!?”
陳天寶爲了讓他們早早休息,強拉着長生走了,說是明兒個再來。
路上冷,竇清幽又向來怕冷,在路上都沒有休息好過。看天不早,剛吃完沒多大會,晚飯也不用再接着吃了,就回屋泡了個熱水澡,早早的睡。
櫻桃和蘇梨早收拾了樓下的房間,炕燒的暖烘烘的,曬的暖蓬鬆的被褥,一股陽光的味道,穆溪深吸幾口氣,翻個身,找個舒適的姿勢,沉沉睡着。
竇三郎卻不困,泡了熱水澡,換了棉襖,坐在屋裡跟梁氏和竇小郎說話,還有買的年貨啥的,都有個小冊子記着,給誰家的,提前歸攏好,後天就是小年了,明兒個也好給各家送去。
娘仨忙了一晚上,晚飯後,梁氏趕緊催着他去睡了。
樑家這邊,衆人都還沒有睡。雖然樑貴沒有說啥,樑二智拉回來了幾車的糖蜜,讓釀甘蔗酒,她們卻都是不知所處。也只有樑大智和樑三智的信中提了一句,說竇清幽釀出了甘蔗酒,其他的都沒有多說。
釀出的新酒的又是竇清幽,這讓樑家衆人隱隱中,意識到一個問題,一個深重的問題。
“爹!娘!都先睡吧!三郎和四娘回來,明兒個還要來走親戚呢!”樑二智道。
樑貴點頭,讓大家都睡了。
趙氏臨走,目光瞥了眼馬氏和黃氏,從樑二郎和樑五郎身上掃過。
察覺到她的眼神,馬氏立馬回視過去。
趙氏已經領着樑六郎回了東跨院。
馬氏扭頭看小兒子,高挺英俊,她寄予厚望的!
黃氏倒沒想這些,她只想新酒的事,臨睡戳了戳樑二智,“那甘蔗酒不是在南方釀的,那大哥和三弟也肯定都一塊釀的了!”咋會成了她們家的新酒了!?家裡的規定是釀出新酒不傳信,直接自己人來傳述。他們兄妹倆回來,肯定是給他們倆帶回來的。就成了她們獨會的了!?
樑二智扭頭,沉着臉道,“你又想說啥?想搞啥!?”
聽出他話裡的慍怒和警告,黃氏暗自撇了撇嘴,“我不就問一句!”
“你最好別問不該問的!要是還學不乖,就回你孃家好好再學學!”樑二智直接警告她。別以爲不知道她在想啥!
黃氏呼吸一窒,臉色難看無比。她纔是最親近的人!樑二智個混蛋,自己不多長心眼,還不許她多提一句!都搬他妹妹家不就好了!
樑二智沒在理她,翻好身,繼續睡。
常月梅哄睡了倆閨女,看樑大郎靠在大靠枕上想事兒,過來溫聲問他,“要喝杯茶嗎?”
大姑家直接把糖蜜給他們送過來,釀酒的法子卻是提都不提一句,這就是個下馬威!這次做的實在是……
樑大郎也在想這其中的事兒,爹捎回來的信,只言明說是四娘釀的,難道他和三叔都沒有參與,只是她們兄妹在那釀成的!?家裡釀的那些果酒……
樑貴卻是直接睡着了。這樣很好!讓家裡心存不滿,心裡醞釀的人也都明白明白,該擦擦眼睛了!
次一天起來,竇清幽睡到日上三竿,睡的渾身沉,幾處隱隱痠疼。
“等會老奴給小姐捏捏按按穴就好了!”莊媽媽給她換了灰鼠皮棉綢繡臘梅淺紅色襖子,灰鼠皮繡花棉綢淡紫色裙子,熟練的給她綰了頭髮,戴上赤金玉片花釵,蓮子米大的珍珠耳墜。洗乾淨的小臉,映襯着,瑩潤珠白。
長生已經在家裡了,還有昨兒個聽到信兒竇嬸兒等人,竇麗娘,竇秀紅和楊變幾個也都跟着過來了,每年過生辰她們都會給竇清幽送生辰禮,自己做的繡活兒,或者攢錢買的小玩意兒,竇清幽也都在她們生辰回禮。今年她生辰沒在家,明兒個就小年了,接着家裡要蒸棗山棗花,忙着盤賬,籌備過年,也沒有時間,幾個人就今兒個趕了過來。
一衆人坐在屋裡,烤着炭爐說笑着,竇麗娘幾個把生辰禮給竇清幽補上。
竇清幽讓莊媽媽把裝小玩意兒的盒子拿出來,給她們一人挑兩樣拿着玩兒。
“每次出門回來,都白白收你的東西!”竇麗娘幾個很是不好意思,她們是來送生辰禮的,倒像是來要東西的一樣。
“有些是海邊撿的,不花錢,也不值什麼!”竇清幽笑笑,讓她們都挑了拿去玩。
楊變拿了兩個海螺殼,寶貝的不行。
竇清幽看看,讓她換一個特產,“那海螺殼雖然不花錢,卻沒幾個,還有唐家小姐的,沒有送過去呢!”
楊變一聽,卻是有些不好意思挑那些花錢買的,不過聽她送人不夠,只好換了個看上去不那麼貴的小玩物件。
幾個人說笑半天,那邊轉運也領着書卷幫着李來祥給各家送年貨物什。
鎮上的陳太太,杜太太,楊家的少奶奶,還有村裡的,孫里正家的。
鎮上正在逢集,到了年關,天天都有逢集。唐宛如也從趕集辦年貨的人那得知竇清幽回來了,等不及讓竇清幽給她送東西,直接帶着她種的菜和年貨趕了過來,“竇四小姐!聽你回來了,我有點等不及,就趕過來了!”
竇清幽笑着招呼進屋。
看屋裡還有不少人,唐宛如身子微微僵了僵,見竇清幽笑着介紹她,深吸了口氣,微笑着跟衆人招呼。
竇嬸兒和連氏幾個看她人長的清秀溫婉又知書達理,都心裡可惜又爲她慶幸。這樣的好閨女,老竇家是無福享有的!就算千方百計的算計,人家也沒成他家!
看人多,唐宛如有些靦腆,“來的時候我娘還罵我,說我快晌午的過來,打着注意來蹭飯的。”
“沒事!我家的飯還夠你們蹭的,昨兒個泡了些海魚乾和海鮮,你們今兒個晌午也別走了。”竇清幽說着看着竇麗娘三個。
楊變不想多留下,她們家的飯菜都是好的,吃了一頓,她都不知道拿啥來還,家裡也要發愁。
竇麗娘倒是跟她娘竇嬸兒一樣,性子爽利,“那我們是沾了唐二小姐的光了!不然等會到了晌午,四娘保準把我們都攆走!”
竇秀紅哈哈笑。
倒是嚇了唐宛如一下。
竇清幽笑着解釋,“她笑點低,不好笑的也能笑半天!你看她的笑紋!”
唐宛如看了看,也不禁笑起來,“哪有啥笑紋,你也逗人的!”
幾個年紀相仿的女娃兒都忍不住笑起來,楊變笑着,也留了下來。
竇嬸兒吆喝着不管,“你們要在這蹭飯,回頭你們再讓四娘蹭回來!”
“過年的菜你們多買點!今年就讓四娘咱家吃飯!”竇麗娘立馬道。
竇嬸兒笑罵一句,和梁氏招呼完,幾個人就走了。
梁氏吩咐廚房早早做飯,早早的吃了,竇清幽和竇三郎還要去樑家溝一趟。家裡來人上午沒法去,下午總要去一趟的,明天就是小年了,還有雪要下。
幾個人說笑了半天,飯擺上來,做的都是南方的菜色,幾個人在內院偏廳擺的飯,一邊說笑一邊吃,都對遙遠陌生的南方又好奇又嚮往。
吃完飯,櫻桃來稟走親戚的東西都收拾好了,幾個人這才都散了,各自回家。
年前的這一趟,梁氏和竇小郎已經去過了,就不過去了,在家裡準備小年。
竇小郎跟屁蟲,率先爬上了馬車,跟着一塊。
竇清幽看看長生,“你要不要也去?”不知道陳天寶教了多少,這一趟她南下,長生出奇的乖。
長生眼神一亮,跟着她也上了馬車。
竇三郎看着,想了想以後娘和陳天寶成了親,他們四個也都是兄弟姊妹了,也沒說啥。
於是四個人就趕到樑家溝。
黃氏一見他們,就笑扯着嘴,“你們二舅去接了你們回來說是今兒個會過來,我們買好了菜割了肉殺了雞,一晌午卻都沒等到你們人,誰知道下晌過來!”
馬氏斜她一眼,立馬笑着打斷,“外甥跟舅親,這是想給你們當舅的省下一頓飯呢!”
樊氏看看,拉着竇清幽,問了兄妹倆這一趟的情況,拉進屋,讓坐在炭爐旁邊,喊了趙氏拿乾果蜜餞肉脯小吃食來給他們吃。
黃氏看沒人接應她的話,有些尷尬訕然,就看着長生道,“這個娃兒是長生吧?長得可真齊整!”怪不得陳天寶要收養他,要娶小姑子了也沒送走。就是不知道這佔了長子的名分,以後家產咋分!
長生不友好的看她一眼,到竇清幽旁邊跟着一塊坐。
把想過來說話的常月荷,樑玉娘都擠一邊去了。
不過常月荷的注意也不在竇清幽身上,她難得才能見到竇三郎,這個次南下她也沒能跟着去,幾個月不見,他像是又高了些,清俊的臉龐因爲瘦了,也多出了幾分棱角,人也越發沉穩了。
竇三郎端坐在樑貴身旁,一派大人象。
常月荷有些癡癡的望着,又接近不了。
察覺到她的目光,竇三郎眉頭微皺。
常月梅端着茶過來,碰了下常月荷,警醒她別在外面丟了人。她已經在給她說人家了,竇三郎這就不要再想了!不僅她想不了,她看二房的樑玉娘,也只是一頭熱。
樑玉娘雖然不舒服常月荷對竇三郎的接近,不過她心裡也清楚,不論是樑家還是大姑家,都不會再娶個常家的閨女,常月荷沒有希望。看她不避諱的癡望,忍不住也看向竇三郎的反應。
竇三郎端坐目不斜視,跟樑貴和樊氏,馬氏,樑二智,黃氏,趙氏,樑大郎幾個說着話。扭頭看了看被姥姥半摟在懷裡的竇清幽,沉聲講了這次的新酒,甘蔗酒和鳳梨白酒,說是想法一個是竇清幽起的頭,一個是樑三智起的頭,一塊合夥試釀出來的。
黃氏心裡暗暗不滿。還真是在南邊跟着老大和老三釀出來的,卻昨兒個不說,非要今兒個來說,給他們個下馬威,好讓他們都得感激她們!?
馬氏和樑大郎對視一眼,也都明白過來。
趙氏沒吭聲,剝了一把乾果仁給竇清幽,“這個開心果和大杏仁,咱們家往年都沒買過的。今年買了不少,多吃點!”
竇清幽忙謝過,給一旁的樑六郎,竇小郎和長生分吃了,最後兩個給樊氏。
樊氏笑着不要,讓她都吃了。
兄妹坐了大半天,說了半天話,商量好過完年再開始釀甘蔗酒,因爲酒麴不多,還要培育新的酒麴。釀造甘蔗酒的酒麴和其他果酒的不一樣。
看快傍晚了,這才起身告辭。
樑貴親自兄妹送上馬車,看着馬車走遠,還久久沒有迴轉身。
“爺爺!人都看不見了,該回去了!”樑大郎提醒他。
樑貴長吁一聲,“你大姑也算是有福氣了!幾個娃兒長得都好!”
樑大郎笑道,“大姑本來就清麗秀美,幾個表弟表妹自然不差的!那長生也十分齊整,倒是很像親兄弟姊妹!”
看他沒有明白,樑貴深深看他一眼,“你大姑性子直,又沒拐彎心眼兒。三郎和四娘都是沉着穩重的,行事辦事考慮的周密慎重也長遠。你們也該多多學學!”
樑大郎微愣,眸光幽轉,笑的無奈,“爺爺!我念書的時候啥樣子,你也知道,這輩子是沒法趕上三郎!只有讓他們幾個小的去趕了!他們考了功名,進仕途,我這當大哥的,在後面給他們做後應!”
樑貴揹着手回家。
家裡黃氏正在跟馬氏嘀咕,“一塊釀出的新酒,昨兒個搞那一出,好像是她們獨釀出來的一樣了。”
馬氏沒有接應她的話,笑着說了別的,“四娘也是真的聰明,很有釀酒的天分,腦子有活絡,所以新的想法也多!每每有了想法,一試還就成。看她的氣派,出門丫鬟婆子伺候着,一派大家小姐。只怕再過一兩年,求親的要踏破門檻,爭着娶四娘了!”
黃氏聽的心中百轉,想到樑二郎到現在都沒有說親,她頓時心中清明。這是準備要親上加親,娶了竇四娘了!?
那個丫頭是聰明,也長了個標緻的臉蛋,還生了雙桃花眼,笑眯眯的招人。可她纔多大?二郎都多大了?差了好幾歲,難道要二郎一直等着她長大及笄不成!?
就算那丫頭有釀酒的天分,能想出新的法子釀酒,可大房不是想給兒子娶個官家小姐的嗎?就算不娶個官家小姐,也是個詩書門第的小姐!咋又想娶竇四娘了!?
再看馬氏,想問問話,她已經去忙着做晚飯了,今兒個輪到大房做飯。
樊氏去看做的晚飯,馬氏還跟她誇了竇清幽好幾句,聽的樊氏以爲馬氏也贊同親上加親的事,心下自然滿意。只是現在卻不好說了。三郎考中了功名,二郎卻是沒有,要說,也得等二郎翻過年,春試考個功名再說。
黃氏立馬警惕,大嫂這纔再給婆婆遞話兒,倆人商量給二郎娶竇四孃的事!真要娶,也該是他們五郎年齡相當啊!大房真是想的好,處處都佔好!明知道婆婆就疼外孫女,這把竇四娘那丫頭一娶,婆婆還不把一顆心都偏到大房去!?
趙氏默默看着,沒有吭聲,只督促兒子每日裡練字背書,過年也不能玩的忘了學。
熱熱鬧鬧中,過了小年。
洺河畔的媒婆來了一個又一個,多是給竇三郎說親的,還有說竇清幽的。
畢竟沒有閨女嫁過來,能娶了她們家的閨女也是好的!
說給竇三郎的,梁氏還勉強應付應付,說竇清幽一律拒絕,“我家閨女還是個小娃兒,你們說的也都是十歲上下的小子,也還是小娃兒,連模樣都看不出,以後的出息更看不出了!還是等都長大了再說不遲!”
有的媒婆好打發,有的聽了這話,回去就說,“一個沒了名聲的閨女,要不是家裡暴發戶了,孃家又走大運成了皇商,有幾個清白好人家願意娶那樣的閨女!?還能的不得了,當是世家貴族的千金小姐呢!”
馬六聽的瞪眼,扭頭道,“少爺!這婆子在說竇四小姐!”
杜啓軒臉上陰沉難看的出來,更是心裡懊悔。她的名聲被人毀壞,起因也是他。若不是當初他任性放肆,也不會害她現在被一個媒婆貶斥至此。
“這婆子太過分了!肯定是提親被拒,就碎嘴說人壞話!”馬六憤然道。
“走吧!”杜啓軒吩咐。
馬六應聲,拎着藤條箱,跟他到洺河畔來。
梁氏看到他,掩飾不住的驚訝,“杜少爺啥時候回來的?”沒進臘月,雷家就鬧了一場,還在杜家砸了茶碗,扔出來的茶碗瓷片在哪都被人說的一清二楚。他都一直沒有回來,還以爲今年過年不會回來了。
杜啓軒本沒打算回來,可想到竇清幽一年中去了兩趟南方,還都是和容華一塊,他有些待不住,而且三年之期也快到了。他不回來,連見她都見不到。和雷家的親事也不能拖着,就在年前趕了回來。
“樑太太!年關了,我總要把今年的收益拿回來!年底也要盤賬!”杜啓軒笑着有禮的拱手見禮。
聽是年底收益,梁氏忙請他進屋,吩咐李媽媽上茶。
竇清幽聽了信兒,也到前院來。
杜啓軒忙站起來,笑看着她,“竇四小姐!”他想教她清幽,叫她四娘,可如今他還有婚約纏身,又因他先前作爲害她名聲被毀,只能稱呼一聲竇四小姐,頓覺心裡鈍鈍的疼。
“杜少爺!”竇清幽點頭,跟他打招呼,伸手請他入座。
“當日一別,大半年不見,竇四小姐長高了不少!”杜啓軒眼神有些貪婪的望着她。
竇清幽淡笑着沒有接話。
杜啓軒又道,“這一趟南下趕上冬日,南方的冬日潮溼陰冷,你怕是吃了不少苦頭!竟是瘦了這麼多!”
梁氏也覺的她瘦的多,去年的襖子穿上都有點打晃了。
“是長高了。”竇清幽笑回一句,轉了話問他釀酒坊生意如何,“今年收益應該還算不錯吧!”
他沒有去更南方的地方,走的太遠,他怕來回一趟不容易,家裡這邊他也鞭長莫及。而且樑家和容家都去了南邊考沿海了,他就佔據中間位子,去了臨江那邊。
看她不願意跟他多說別的,杜啓軒心下有些黯然,不過還是打起精神,拿了賬冊,跟她們看,講今年的收益,“本錢是已經收回來了,還賺了幾千兩,不過我準備把銀子再投進去,跟人合作,要是讓他們佔了大頭,那我們就成給人家做工的了!”
竇清幽快速的翻了下賬,不得不說杜啓軒認真做起生意,很有一套,短短一年,憑藉着兩千兩銀子的本錢,他就淨賺三千多兩銀子,還是被人抽掉之後的。
本錢拿回來,還賺了一千多兩,梁氏也露出了笑臉,“沒想到杜少爺年紀小,這經商倒是老道,頭一年就賺這麼多!”
“這也是樑太太和竇四小姐信任我,支持我,如若不然,我怕也不會成事!”杜啓軒笑道。又問她們,是要把銀子抽出來,還是全部算作本金再投進去。
梁氏想了想,他今年給她們賺一千六百兩,那明年估計就翻倍了,本錢多了,鋪設的攤子大了,肯定賺的也就多了。
竇清幽看看他,忍不住問,“杜少爺還在做其他生意吧?”
杜啓軒頓時朝她綻出個大大的笑容,“竇四小姐不愧是聰敏過人,我也只是和當地的行商做點小買賣,賺點小錢,供釀酒坊的工錢。”
一個不大的作坊,也不用他天天盯着,他有餘閒的時間,肯定會再涉獵其他的。
竇清幽想了想,跟梁氏商量,還把銀子都投進他的釀酒坊裡。
杜啓軒也說了明年對於釀酒坊的打算。
幾個人正說着,商量着,外面大門嘭的一聲,傳來了怒喝叫罵的聲音。
“太太!小姐!是雷員外帶着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