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
孫恪不慌不忙的走近了兩步,見孫昭手下按着的正是白錦繡寫了的那封信札。
孫恪伸手去抽,孫昭卻冷着臉,滿面怒氣的看着孫恪,像是真的動了氣。
孫恪倒也不亂,鬆手,退步後先是遣了房裡的太監,然後才正視着孫昭滿面昭然的怒意。
“你便容她這般放肆?”
孫恪絲毫沒有亂了心思,竟是鮮有的莞爾一笑。
擡了擡眉,極輕鬆的道。
“她有時候不經意叫兩聲我的名字,臣弟才明白,有那麼一個女人不在乎臣弟是什麼攝政王,景王,將軍,元帥一類的稱呼,倒是把我的名字記得比什麼都清楚,甚至在恨我的時候,在睡覺的時候,都偶爾拿來念叨,當然,也只是偶爾。”
孫恪略笑。
見孫昭臉上的怒氣未散,孫恪深吸了口氣,極自在的撩了一下蟒袍,跪在了孫昭的面前。
“宮中可有妃嬪敢直呼皇兄的名諱,便是臣弟也不敢,想來皇兄的名諱已經久未被提起了吧?”
孫昭明白孫恪的意思,卻不能息了怒氣,可是,孫恪現在直挺挺的跪在自己面前,臉上又是那副透了腥的貓一樣,就跟小時候偶爾頑皮,隨了性子去闖禍了,然後跑到他的面前耍無賴竟是一般的行徑。
已經多少年了,孫昭再沒見過弟弟如此輕鬆的表情。
“你自己府裡的事!”
孫昭沒接着往下說,只是手上慣盡了全力的將信札砸到了孫恪的身上。
孫恪不覺得疼,一個信札又不是什麼槍刀之類的,拍在身上實在是砸不疼他,只是,看着皇兄怒氣衝衝的出了書房,然後又鮮有的帶着怒氣的離了寢宮,孫恪竟然一時間覺得自己像是又回到了幾歲的年紀。
那時候,他和皇兄還在江南,早已經記不清楚是闖了什麼禍,只記得他竟是被皇兄親自伸手揍了屁股,而那次皇兄也像是今天這般的被他氣得無處發泄!
白錦薇的成婚的那天,白錦繡並沒有出現在白府,不過是想着終是誰也不自在罷了。
白錦繡沒有出現在白府,而且給白錦薇的添妝又是一付戒尺,這便引起了某些人的猜忌之色。只是,新娘子的頭上始終蓋着蓋頭,而白方和白安等人的面色又是全然的喜氣洋洋的神色,又加之曲府的現任當家曲鈞山也出現在了送嫁的現場,這便更讓賓客們心生疑惑了。
按着規矩,該是背新娘子出嫁的時候了,論理應該是白錦雷和白錦繡霖兩個人的,只是,這時候同鈞山卻穿着一身月牙白色勾着紅色魑獸紋路的長袍,到了白錦薇的榻前。
“妹妹,哥哥爲你送嫁。”
白錦薇知道自己不能怨,眼裡的淚水卻不聽話的流了出來,至到這時,聽到曲鈞山的說話聲,女孩子的心裡,已然是再不能平靜。
強自壓抑着自己心裡的難受,前幾日她又求過了爹爹,白方也不過是允了她將母親安排在京城不遠的一處田莊裡安置,卻不允母親隨她在會郡裡,一併連着自己的舅舅們,白方也不允他們來參加自己的婚禮。
輕輕的點了點頭,白錦薇擡手讓送嫁嬤嬤扶着自己起了身。
伏到了曲鈞山的背上,白錦薇順着方向,尋了尋,稍稍的看到了父親的一雙靴子,只叫出了一聲爹爹,便讓全場的人聽出了她的哽咽之聲。
此情此景,白方怎麼會不動情,壓抑着眼裡的老淚,揮了揮手,示意着吉時已經到了。
外面已然是響得不能再響的鞭炮,就在白府的宅門之外,阮家遣來迎接的人已然是將白家門口的街道堵得極其的嚴實。
那些相夫教子的話,寧氏也不過是昨天晚上得了點空隙,與白錦薇說了。
站在人羣之外,寧氏的眼光甚至是有些憤恨的,一個庶女出嫁,竟是陪嫁了那麼多的嫁妝,白家還分出了部分的產業給了白錦薇,這些原本應該是她的兒子的,她的兒子是嫡子啊。
可是,又有什麼用呢?
孃家沒有可以讓她倚仗的親戚,而白家卻因爲白錦繡的那樣尊貴的身份,魚躍龍門。
送嫁是有規矩的,到了城門的門口,白方纔打住了馬,要撥轉馬頭,這時候,正在當職的城門守衛崔鮫見到白家送嫁隊伍過來,趕緊就從城門上飛奔的跑了過來。
“白八爺,請到城外驛站,王爺才從宮裡出來,已經到了驛站,要親自爲姑娘送嫁。”
“是嗎?”
白方心頭大喜,趕緊叫過了自己的二哥,還有四哥,通過了消息之後,三個人引着花轎和一行人馬便到了城外的驛站。
纔剛走近了,便看到了道路的兩邊,守着不少的兵丁。
見他們一行人過來,有個校尉快步走了過來,站在馬前,抱拳道。
“請隨我來。”
白方他們三個人下了馬,那些阮家的人見到這樣的陣勢,也猜出了一二,只有兩三個主事的跟着走了過來。
如此,一行不過是六七人罷了。
到了驛亭前,只見孫恪一身赤黃色的九龍蟒袍站在亭裡。
白方趕緊上前,彎身才要行禮。
孫恪已經到了白方的近前,拉住了白方的手肘道。
“不必,今日小王是特來送嫁的,這些禮數就都免了吧。”
“禮不可廢。”
說完了以後,白方和白安等人還是俯身叩拜。
孫恪眼裡帶笑,擡手親自將白方和白安扶了起來,算是給盡了白家顏面。
阮家的人見些,再也不敢懷疑什麼了。
這時,孫恪揮手斥退了兩邊的兵勇,身邊只留了二十幾名侍衛。
“起程吧,本王爲小妹送上一程。”
“不敢。”
“草民不敢。”
衆人紛紛的下跪,出言挽留。
孫恪卻並未理會,擡步出了驛亭,到了新娘的喜轎前。
“起程吧。”
衆人皆是一派驚愕,孫恪卻不緊不慢的轉過身,極其泰然的身前走了出去。
這些人哪裡還敢再耽誤,不用白方再吩咐,便趕緊起了鑼鼓聲,那鑼鼓聲剛起,便趕緊雙起了轎子。
白方和白安到了孫恪的近前,離他略有半步的身後,隨着孫恪的腳步。
就這樣走了三里路,不等白方上前,阮家的人已然是戰戰兢兢的跑到了孫恪的近前,曲身下跪。
“請王爺留步,草民等再不敢讓王爺往前送一步了。”
又趕緊保證會善待白錦薇待諸如此類的承諾了一番。
孫恪不可察的點了點頭。
連句話也沒有說,只是看了眼自己面前跪着的阮家的人,脣角略笑。
白方這時也上前,對孫恪說道。
“王爺留步吧。”
“也罷。今天皇上新賜了十壇的一品紅,我差人帶了六壇出來,八爺安排着人收一下,其餘的四壇現在估計已經到了王府了,若是八爺事情不忙的話,不若八爺帶着兩位兄長雲小王的府上,吃幾杯酒?”
白方送女兒出嫁,府上自然是一堆的事,只是孫恪已然開了口,他根本不能推辭,趕緊應了一句。
有侍衛捧出了尋六壇罩着皇封的六年一品紅,白安親自上前,一一接過,然後又安置在前面的車裡,着專人看管。
孫恪這時已經翻身上了馬。
白方想和女兒再說一句話,這時也咬了咬牙,只回頭看了一眼,便也緊隨着孫恪上了馬。
白安勸了白方一句,左右不過是仍在會郡,如何照顧都有的,不差這裡的一時半刻。
白方點頭。
白家的四爺白鍩是要送到會郡的,兄弟三人在馬上相互看了一眼,並不說什麼,錯轉了馬頭以後,便各自分開。
白錦薇就這麼嫁了。
等到隨身陪嫁的丫環眉飛色舞的和白錦薇把剛纔情形都說了後,白錦薇手裡捏着錦帕,拭了拭眼角的淚水,這才露了個笑出來。
嫁的是自己知道根底的人,又有那麼多的陪嫁,還有以後年年的分紅,又有個攝政王的姐夫送嫁,她日後的日子如何能夠不順隨呢。
雖然,小時候她常常的嫉妒白錦繡,可是,白錦薇此時心裡竟然是一派的清明,沒有半點的嫉妒之意了,而白錦月鬧出了那樁醜事後,雖然沒有人與白錦薇說是什麼情形,白錦薇卻已然是猜出了七八分,想是日後,即使白錦月嫁進了曲家,那樣的規矩那麼多的書香門第之下,也並不若自己這般如意,自在。
繁華,衣錦,這些她未必沒有。
品階頭銜,對女子也不過是鏡中花月罷了,全沒有實在的用處。
白錦薇坐在花轎中,心中暗想,她這一生,已然是安穩平泰了。
貴妃嚴氏入宮已是數年,卻仍舊是二八少女的模樣,精緻無比的一張玉顏上,絲毫不見時光的痕跡。
無論她做什麼樣的表情,脣間的那抹笑,若是她願意,便能讓人如沐春風。
此時,嚴貴妃照舊是輕聲的笑着,笑顏照舊是明媚動人的如是明珠般奪目的燦爛顏色。
宮闈深深,垂幔灑金,盛妝之下的嚴貴妃身形婀娜,越發透着楚楚動人之態,斜偎着寶藍色滿金繡的軟墊,靠在貴妃榻上對着那跪在她近前的貴婦說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