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說給的都是餿飯餿水,根本就沒法吃!”小月幾乎都快哭了,大大的眼睛,尖尖的下巴,軟軟的嗓音,這樣泫然欲泣,就是渠水也心疼了。
她咬咬脣,還是狠下心腸:“小月,鎮上我家的房子被火燒了,我們無奈才搬來縣城,租院子租鋪子,還有小山上學,花費不少,十兩銀子是鉅款了,我也拿不出來!所以,我不能幫你!”
小月像是很震驚,大大的眼睛直直的看着渠水。
在她的目光下,不知怎的,渠水竟然覺得有些心虛。
小月這個孩子太善良太純真,應該不會想到自己會拒絕吧!
但不管花多少銀子,只要想到要讓那幾個害了她的人在監牢裡過得舒舒服服的,她就萬般不願意!
“去睡吧,別瞎想了,等韓縣令的邢責下來,你娘和你大哥就能放出來了!”
“真的?”小月並不相信。
“是真的,他們只是因爲你嫂嫂的陪嫁被牽連了進去,欽差大人查明真相後就會放人的,你們家只是平民老百姓,能做什麼貪贓枉法的事情!”渠水很認真的安慰道。
小月好像有些鬆了口氣。
讓她回去睡覺,渠水看着小姑娘那瘦弱的背影,緩緩嘆口氣。
等街上傳來消息,韓升明會被押解到京城,作爲一個典型請天子知罪後,整個縣城便一陣歡騰。渠水也滿心的愉快輕鬆,既然是要押解到京城,可見是罪無可恕的,萬萬不會再放出來!
她就趕忙着做好準備,兩天之後劉家的飯館開張了。
此時,縣城已經一片喧騰熱鬧。臨街的鋪子大部分都開張了,租金上漲了一小半,這讓當初將鋪子轉租給渠水的人跺足捶胸,懊惱不已。
渠水撿了大便宜,當然開心,忙得裡外都不停歇,但卻絲毫不覺得疲憊。
他們的飯館還是與鎮上的照舊,賣燜飯,賣大盤雞,早上晚上則賣餛鈍與灌湯包子,還有幾樣粥點。
開張第一天,照舊半價,很多客人都來捧場。
渠水,趙傷,小月,還有承恩、承敘幾個人,忙得一整天都幾乎沒有吃飯的工夫。一直到了半下午,飯館裡才消停些。
閒來無事,渠水就坐在廚房裡數銅錢,承恩和承敘都十分喜歡這個活計,主動參與進來。
小月變得很勤快,拿了抹布將裡外的桌子都擦洗乾淨。
等再進來的時候,就聽到承恩驚喜的聲音:“渠水姐,今天一開張,竟然有將近三兩銀子入賬!”
“如今錢不值錢了,細糧又貴,咱家的一碗燜飯自然也貴!”渠水笑呵呵的說道,秀氣的臉頰上卻隱隱散發着奪目的光彩:“今天是半價,縣城的客人當然會稀罕,過幾天大概就不會掙這麼多了!”
只要時局還是這樣穩定,渠水估計着,一天能掙個二兩銀子不是問題。
幾個孩子都累得半死,渠水便每人給了十個銅板:“拿去買零嘴吧!你們幾個今天幫了大忙。”
小月接過那十個同伴,眼睛一眨一眨的。
她近來比較沉默,渠水也沒有在意。
但當晚上鎖門回家的時候,她突然發現匣子裡少了二兩銀子,飯館是小本生意,白天收的錢都是銅板,適才數錢的時候,她數出來一千文後便用紅繩串起來,總共串了兩個一千文的與一個五百文的,剩下的便一百文一串。
現在匣子裡分明少了兩串一千文。
一路上都是渠水拿着匣子的,鐵匣子重量本身不輕,所以也沒有察覺到少了兩千個銅板。
她當即就急了,要回去看看是不是落在飯館裡了,但趙傷卻攔住了她,看了一眼低頭不說話的小月。
“這麼晚了,先回去再說!”他語氣淡淡的。
渠水焦急不已:“整整二兩銀子的啊,你不心疼我心疼!”她急得額頭上的汗珠都滲了出來。
趙傷也沒生氣,雙手握住她瘦弱的肩膀,雙眸直直看進她的眼睛裡去:“渠水,相信我,我會將銀子找回來!”
渠水不知道是被安撫了還是怎麼的,竟然點頭同意了,只是很沉默。
在屋子裡裡外外走出好幾回。又坐在那裡,拖着腮幫子似是回憶白天錢可能被人偷走的可能性!
趙傷來到了小月的房間,自從小月來了後,渠水便讓她住在西廂,書房的隔壁一間屋子。
他沒有敲門,直接推門而入,而小月察覺到有人,就驚慌的轉過身,看到是他後,整張小臉便都是慘白的。
趙傷對渠水客氣,但對於其他人可不會那麼客氣了,淡淡的看她一眼:“將你偷的銀子拿出來,我不會去渠水那裡揭發你!”
小月呆了呆,大眼睛慌亂不已,連忙擺手:“不,不是我拿的…”
“我沒有興致與你耗下去,是你說實話,還是我親自去搜出來!”趙傷似是無意得把玩着手中的匕首。
與他認識了也有一段時間,自然知道他的本事。
小月看着那在空中快得幾乎都看不到影子的匕首,連連點頭:“我拿,我馬上拿出來…”
她彎腰,將藏在被子裡的銅錢抱出來,轉過頭的時候就哭了,哽咽道:“我不是小偷,我,我只是想再去見我娘一面…”
趙傷面無表情,走過去將兩串銅錢輕飄飄掂在手裡,居高臨下的看了她一眼:“記住,渠水願意幫助你,只是因爲她心地善良,但不代表她是你任意索取的工具!若是在讓我發現你動了別的心思,我會第一個將你趕出去!”
他沒有看對方煞白煞白的小臉,轉身離開。
小月睜大眼睛,望着他遠去的背影,一時說不清楚自己的心裡是恐懼還是怨恨。
趙傷將兩串錢放到了渠水面前,後者就睜大了眼睛,仔細瞧了瞧,果然是自己綁上去的紅繩,便十分驚訝:“你從哪裡找到的?這麼快!”
她欣喜不已,連雙眸也是亮晶晶的。
趙傷便微微蹙眉,沉默半晌,才說了一句:“渠水,鬥米恩升米仇,這句話你聽過沒有?”
渠水有些呆愣。
“我說過如今世道不好,而在這樣的世道,最忌諱的就是濫好心!”對方的話就像是毒蛇吐信一眼,死死的咬在了渠
水的心口。
想到自己這一段時間的所作所爲,先是收留了他,又收留了兩個孩子,又收留了小月…
渠水頓時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蹦跳起來:“哪個要你多管閒事!”
她抱着自己失而復得的兩串錢,氣鼓鼓的回了自家房間,並且碰的一聲將門給關嚴實了。
這樣大的氣性!
趙傷的眉頭皺的緊緊的。小山在旁邊探過來一張小腦袋,明亮的眼睛滴溜溜的在他身上轉啊轉,不知道在想什麼!
但渠水回了自家屋子裡後,就坐到了牀上,低頭看着兩串銅錢,煩躁的放到一邊去。
她乾脆仰躺在牀上,想着剛纔趙傷的表現。
他的一舉一動,都在說明其實這次的小偷是內賊!
他與小山鐵定不會!那就只有承恩承敘,和小月了。
承恩和承敘一直都很乖,再說小孩子用那麼多銀子做什麼,她手鬆,也大方,隔上幾天便會給幾個孩子幾文錢買零嘴,在孩子中,他們也算是富有的了,也或者,他們知道自己只願意撫養他們一年?
還有小月,她去賄賂那些獄卒們也正好需要二兩銀子!
渠水騰地一下坐起來,眼睛亮得嚇人!難道是小月乾的?
她還向自己借十兩銀子呢,但是她沒有借給她!所以她想出了一個新的法子,來偷嗎?
從某種角度上來說,渠水是一個愛恨分明、眼睛裡揉不得沙子的人。
小月做的這件事,碰觸到了她的底線。
她甚至恨不得當即就去找到對方,狠狠責罵她一頓!
她將小月看成是自己的妹妹一樣,她做出這種事,她只有更加恨鐵不成鋼!
可,她想了又想,還是覺得自己不要魯莽爲好。還是明天找機會與小月談談吧!
可第二天,一整天又非常忙碌,小月也少在她眼前晃盪,甚至還有意識的避開她的注視,這是做賊心虛的表現!
渠水便決定暫時緩一緩吧,給對方一個心理準備的時間,她現在這種小兔子一樣的表現,連她看了也於心不忍。
小山幾個當然發現了小月的異樣。
似乎一夜之間,她的性情就變回了最初來到劉家之前了一樣,不愛說話,整價裡沉默,膽子特別小,一丁點的聲響都會讓她嚇得顫抖起來。
除了趙傷與渠水,沒有人知道爲什麼。
三天過後,韓縣令被壓在囚車裡,欽差大人坐着官轎子,衙役與侍衛們前後圍隨,因爲怕路上流民衆多會出事,欽差甚至還請了鏢局的人來護送。
那韓縣令已經一點也沒有往日養尊處優的模樣了,披頭散髮的坐在囚車裡,臉上、身上都能看出被鞭打的痕跡,他好像一下子就蒼老了十多歲,頭髮大部分都花白了,臉上也生了皺紋,整個人瘦得如同乾柴,佝僂着背,大概是猛地見到了陽光,一直艱難的仰着頭,閉着眼睛。淚水糊了他一臉。
他一倒下,一直跟在他屁股後面撈錢的石師爺當然也垮了,也被關在了監牢裡,家產全抄。女眷與他家的幾個兄弟也都進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