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很是慷慨激昂的說出了生孩子的話,也下定了決心。
殊不知正在查看她腳踝的煙霞,聽到她的話後,差點沒坐地上。
韓嘯曾經嚴厲的告誡過她們,雪花不能生孩子的事兒,不能走漏半點風聲。
當然,更不能讓雪花知道。
於是,煙霞和籠月雖然知道雪花不能生孩子,但是也只得暗自憂心,絲毫不敢表露出來。
好在雪花也因爲年紀小,自己不想生孩子,這讓韓嘯主僕,都不約而同的鬆了一口氣。
可是,雪花竟然想生孩子了,那麼雪花不能生的事兒,還能不能瞞得住?
這若是總也懷不上,雪花起了懷疑,那可就麻煩了。
煙霞想到這兒,心裡打了個冷顫。
“夫人,您年紀還小,幹嘛這麼早生孩子?”煙霞平穩了一下心跳,語氣力求平穩的道:“您若是因爲生孩子有了什麼危險,那叫奴婢們以後怎麼活?”
雪花聽了煙霞的話,一皺眉,拍了煙霞的肩膀一下。
“烏鴉嘴!本夫人這還沒生呢,你就開始嚇唬我。”雪花埋怨道。
本來她自己就害怕生孩子,一是怕疼,二是怕危險,結果煙霞卻給她來個雪上加霜。
剛纔在松鶴堂裡,韓瑚也說過類似的話,諸如三長兩短之類的,讓她心裡一陣彆扭,現在煙霞又來給她增添恐懼感。
“夫人,奴婢這不是嚇唬您,奴婢的娘,當年就是難產死的。”煙霞連忙申辯。
她是故意嚇唬雪花,但是她哪裡敢承認?
“你娘?你不是孤兒嗎?”雪花問道。
“夫人,奴婢是孤兒,也不能是石頭縫裡蹦出來的吧?總歸有爹有娘吧?”煙霞無奈的道。
對於雪花偶爾的腦短路,煙霞有點無語。
雪花也發現了自己的思路有問題,於是笑着道:“誰讓你嚇唬我。”
隨即,又忐忑的問道:“你娘,真的是難產死的?”
“是!”煙霞肯定的點了點頭,“不但我娘,就連我大娘,我嬸孃、我大姨母,我大姨母的小叔子的媳婦,都是難產死的。”
煙霞邊說,邊在心裡求她因爲生病死去的娘,以及不知道有沒有死的大娘、嬸孃等人恕罪。
“不會吧?!”雪花聽了煙霞的話,驚叫道:“你家親戚都難產死的?”
煙霞這一串的人說出來,那麼她家親戚還不死絕了?
“也不全是了。”煙霞搖了搖頭。
雪花鬆了一口氣。
總歸是不會都難產的。
隨即,煙霞又補充了一句,“我姑姑是懷着孕時,跌了一腳,然後就一屍兩命了。”
雪花剛鬆了的那口氣,又提了起來。
這也就是雪花對煙霞信任慣了,從來沒有懷疑過煙霞的話罷了。
也可以說是,她根本就沒有想過,煙霞會騙她。
再者說來,古代生孩子難產死的女人,也的確是太多了。
這也使得雪花對於煙霞的話,毫無懷疑。
“說了半天,你家的親戚,還不是都因爲生孩子死的?”雪花白了煙霞一眼。
雪花的心裡,有了動搖。
生孩子,真的太危險了,她要不就再等兩年吧?
煙霞小心的覷着雪花的神色,見到雪花猶豫的樣子,心中一喜。
“可不是嘛,夫人。”煙霞附和道:“所以說,生孩子真的很危險,女人能不生孩子,還是不生孩子的好。”
煙霞說完,又狀似感嘆的嘆了一口氣,說道:“我大娘、嬸孃、姨母、姑姑們的死了後,我那些叔伯、姨夫等人,很快就又娶了媳婦,把那些死去的女人們,忘到了腦袋後頭。”
若說雪花剛纔聽了煙霞的話,生孩子的決心,有了百分之三十的動搖,那麼現在,猛然就增加到百分之八十了。
女人死了,男人立馬娶新婦,這在現代都比比皆是,何況在這個男尊女卑的時代了。
所以說,只有活着,纔是贏家。
死了,就都完了。
這一刻,雪花生孩子的心,只剩下了百分之二十。
雪花蹙眉沉思,韓嘯現在還不到二十,若是自己因爲生孩子有個好歹,韓嘯即便對自己感情深厚,暫時不會再娶,誰又能保證他一輩子不娶?
況且,還有子嗣的壓力?
那麼最大的可能就是,爲了孩子,韓嘯即便忘不了她,也很有可能會再次娶妻生子。
想到這兒,雪花心裡一陣揪疼。
不行!
她纔不要自家男人去抱別的女人!
她一定要活着,即便將來會死,也要等韓嘯抱不動別的女人了,再死!
這一刻,雪花強烈的佔有慾,噴薄而出。
雪花臉上糾結的表情,煙霞看了個仔細,欣喜的同時,決定再加一把火。
“夫人,奴婢聽說,當初咱們家的老夫人生五姑娘時,也難產,差點沒……”
煙霞的話雖然沒有說完,雪花卻明白了裡面的意思。
當初夏氏生荷花時,也難產了,若非是正趕上雪花的大舅舅夏仁,騎着毛驢去看妹子,然後用毛驢換了半根參,救了夏氏的命,那麼李家現在早就不知道什麼樣子了。
最起碼,若是那時候夏氏死了,那麼雪花一家人絕對不會因爲夏氏的原因,被分家分出來。
而且,雪花雖然承認她爹對她娘很好,但是若當年她娘死了,她爹肯定會再娶的。
那麼,她們幾個,就肯定落到了後孃的手裡了。
如此一來,肯定會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雪花渴望眷戀的親情母愛,應該是享受不到了。
一想起這件事兒,雪花對夏仁真的滿心的感激。
不過,這幾年,李家還真沒少拉扯夏家,現在夏家在附近的鄉鎮上,已經成了最大的富戶了。
“當年若非我舅舅,連夜用毛驢換了半根參,我娘可能……”
雪花說到這兒,驀然住口。
當年只用半根最次等的山參,就能救了夏氏的命,那麼現在她手裡有的是頂級的人蔘、雪蓮等物,還有諸如顧賢等名醫,再請最好的穩婆。
到時候都萬事具備,都準備好了,就算將來她生孩子有什麼危險,最後應該也無大礙的。
這樣一想,雪花生孩子的心,猛地就增加到了百分之八十。
煙霞還不知道她弄巧成拙了,還想繼續加把火,籠月端着兩碟子糕餅走了進來。
“夫人,這是奴婢新做的,您嚐嚐。”
籠月說着,把手裡紅漆雕花托盤,輕輕的放到了雪花面前的桌子上。
雪花看了看,有豌豆黃、蛋黃酥、金絲卷、芝麻糕。
另一碟子裡,則是切成了塊狀的山楂糕。
山楂糕被切成了一小塊一小塊的樣子,擺放在精緻的白瓷藍花的小碟子裡,並且擺成了一朵花形。
乍一看,彷彿是一朵盛開的鮮花。
雪花一看,口水就流了出來。
拿起碟子上的小竹籤,插了一小塊放進嘴裡。
入口酸甜、滑膩,說不出的好吃。
“嗯……嗯……好吃!”雪花邊吃邊說。
一連吃了好幾塊,雪花這才又道:“就是太甜了點,以後少放點糖,再酸點就更好吃了。”
“夫人,您上次才說,叫奴婢多放點糖的。”籠月笑着道。
見雪花愛吃,籠月也很高興。
把她家夫人喂胖,可是她家主子爺下的命令。
山楂糕開胃,能促進食慾,雪花吃了那麼多山楂糕,可以想象,晚飯一定會多吃的。
籠月只顧着高興了,煙霞卻露出了一絲疑惑。
她家夫人最近的口味變得真是厲害,這不,以前她最愛吃的豌豆黃,現在連看都不看一眼。
雪花在屋子裡吃得高興,並且盤算着生孩子的事,卻不知道,外院書房裡,已經颳起了猛烈的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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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國公額頭青筋亂跳,虎目圓瞪,頭疼的看着面前的兒子,怒聲道:“你真的要讓國公府絕後?!”
“父親,國公府不會絕後,二叔一脈的孩子,也是國公府的子孫。”韓嘯冷冷的道。
定國公一噎。
那一樣嗎?
他弟弟一脈的子孫,又不是他這個國公爺的嫡親子孫。
“那你是要讓我絕後了?!”定國公再次怒道。
“父親,您也沒有絕後,您有兒子。”韓嘯再次波瀾不變的道。
定國公再次噎住。
“是!是!我有兒子!我有你這個不孝子!”定國公氣得開始在屋子裡轉圈,“那麼,你是要自己絕後了?!”
定國公等於是大聲的咆哮。
然後,狠狠的瞪着韓嘯。
韓嘯面對定國公的暴怒,神情沒有絲毫的變化,只是冷冷的看着定國公。
父子兩人身上,都散發出了強大的氣勢。
定國公常年征戰沙場,身上的殺伐之氣甚重,韓嘯武功卓絕,本身就如同一塊冷硬的千年玄冰,散發着能使空氣凍結的冰寒之氣。
父子兩人的氣勢相撞,使屋子裡隱隱的傳出了風聲。
定國公從兒子的目光中,看出了韓嘯的堅持。
“你!你!”定國公指着韓嘯,一代殺伐果斷的大將軍,身上迸發出濃烈的殺氣。
若非韓嘯是他唯一的兒子,他真想一掌拍死他。
定國公沒有拍韓嘯,猛地一拍桌子。
“啪!”的一聲。
雲紋原木書桌,竟然硬生生的被定國公拍斷了一角。
定國公的手掌雖然也拍得生疼,但是沒有象雪花似的齜牙咧嘴。
他沒有那個心思。
他現在全幅心思都在兒子就要絕後上面了。
“不過是個女人罷了,你……”
定國公驀然住口。
因爲韓嘯忽然目光凌厲的射向了定國公。
他的女人,即便是他的父親,也不能妄自貶低。
定國公和韓嘯對視半晌,最終卻敗下了陣來。
想他一個堂堂的國公爺,一個曾經統帥三軍,令北齊人聞風喪膽的將軍,竟然一再的在兒子面前吃癟。
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定國公揉了揉眉心,緩和了語氣,苦口婆心的道:“你媳婦既然不能生,那麼你就隨便找一個你順眼的女人,讓她生個孩子,然後放到你媳婦的名下撫養,這不是很好嗎?”
韓嘯聽了定國公的話,闔斂了眼簾,沒有絲毫變化,但是身上散發的冷硬氣質,卻表明了不會接受定國公的意思。
定國公嘆了一口氣,繼續道:“你媳婦雖然沒有親生的孩子,可是在這個府裡,沒有人能動搖她的位置。”
定國公邊說,邊觀察韓嘯,見韓嘯仍然沒有動搖的意思,再接再厲道:“更何況,將來某個女人生了你的兒子,你媳婦若是容不下她,你大可以把人處置了,你若是下不去狠心,爹來,保準不讓人打擾了你和你媳婦過日子,好不好?”
說到最後,定國公的語氣中,甚至帶上了一絲祈求。
爲了兒子不絕後,定國公也是拼了。
想他堂堂一個國公爺,什麼時候這樣對人低聲下氣過?
“父親。”韓嘯終於開口了。
定國公滿眼期待的看着韓嘯,不過韓嘯下面的話,卻讓他差點沒暴走。
“父親今年還不到四十,完全可以多納幾個女人生孩子。”韓嘯語氣無波的說道:“只要父親再得子,國公府依然有後。”
韓嘯的意思很明白,您老年紀一也不老,完全可以自己找女人生孩子嘛。
“你……你……”定國公氣得猛地站了起來,指着韓嘯怒道:“混賬!你這樣說,對得起你娘嗎?”
韓嘯聽了定國公的話,臉上神色一變,雙目冷冽的看向定國公,寒聲道:“父親還記得我娘嗎?當年若不是父親一個又一個的納妾,我娘會早早的過世嗎?”
被兒子如此的指責,定國公心裡在滴血。
而愛妻當年早早的過世,更是他心裡的一個過不去的坎。
一想起來,撕心裂肺的疼痛,就會充斥心間。
要說起來,定國公在這個時代,也算是相當專情的一個男人了。
他雖然迫於無奈納了幾個妾,但是對妾室相當的冷淡,即便是身份高貴的桂姨娘,也沒有被定國公另眼相看過。
而爲了不威脅到先劉氏夫人的身份地位,定國公甚至暗中做了手腳,讓桂姨娘沒有受孕。
爲此,定國公當年也是殫精竭慮、用心籌謀了。
“那是我要納的嗎?”定國公看着韓嘯,悲痛的道:“那是你祖母硬逼着我納的。”
“是!當年祖母逼着您納妾,那您今天就逼着我納妾嗎?”
韓嘯說着,臉上露出了一絲譏諷。
“我……”定國公啞然。
韓嘯看着定國公語塞的樣子,繼續道:“您當年納了妾,結果我娘早早的過世了,難道您還想讓我走您的老路,將來有一天也遠走邊關,不再回來?”
“……”定國公。
韓嘯說到這兒,目光漸漸的變得凌厲,“父親,我可以告訴您,若真的那樣的話,雪雪因爲我納妾,有了三長兩短,我不會遠走邊關,不會逃避,我會下去陪她!”
“你!”定國公心神劇震。
他萬沒想到,兒子竟然會有如此的念頭。
雖然當初在北齊,雪花被雪崩掩埋,韓嘯那時候也如同瘋了般的自殘,給人一種一心求死的感覺。
但是那時候,雪花是因爲韓嘯纔去的北齊。
而羊皮卷,也是因爲韓嘯才被雪花發現,帶到北齊的。
更何況,當時元鷹挾持了雪花相逼時,羊皮卷是在韓嘯的手上的,所以,雪花被雪崩掩埋後,韓嘯自責,是理所當然的。
韓嘯承受不住那種打擊,也是有情可原的。
定國公那時候雖然不滿兒子太過於兒女情長,但是也可以理解。
現在不同,又不是因爲什麼軍國大事,不過是讓別的女人生個孩子罷了,竟然也會一不小心,就釀成悲劇。
定國公滿眼不可置信的看着韓嘯,大聲怒斥道:“孽子!她自己不能生孩子,能怨誰?我們國公府不以七出之名休了她,難道還要因爲她不能生孩子,眼睜睜的看着你絕後?”
這一刻,定國公對雪花有了成見。
他本來對這個兒媳婦是滿心欣賞的,不但聰明靈慧,心地也好,對兒子、對女兒也都好。
可是現在,定國公深深的覺得,因爲這個兒媳婦,定國公府真的要絕後了。
韓嘯聽了定國公的話,卻道:“雪雪不能生孩子,不怨她,怨我!”
定國公一怔,不明白韓嘯話裡的意思。
“當年若非是爲了救我,雪雪就不會中了鴛鴦蛇的毒,就不會傷了身子,以至於不能生孩子了。”
韓嘯給了定國公解釋。
“她中毒是因爲你?”定國公問道。
“是!”韓嘯肯定的道:“當年被鴛鴦蛇咬中的是我,她爲了救我吸出了毒素,然後就被毒素傷了身子。”
“這……”定國公沒有想到,事情竟然是這樣。
雪花之所以不能生孩子,竟然是因爲救韓嘯的緣故。
“所以,父親,您該明白,若不是雪雪,現在就不是我要絕後,而是您早就絕後了!”
韓嘯一句話,定國公心裡的驚訝,變成了後怕。
他不敢想象,若是兒子死了,國公府會變成什麼樣子?
他將來又拿什麼去面對自己的亡妻。
原來,兒媳婦救了兒子,不止一次。
即便年前兒媳婦的詐死,也是爲了救兒子,爲了解除兒子身上的蠱毒。
不過,關係到國公府的子孫後代,定國公還是不死心的道:“雖然如此,可是你媳婦也是個知書達理、心思通達之人,知道自己不能生養,未必會反對你納妾?”
“這件事,雪雪並不知道,兒子也不會讓她知道。”韓嘯冷冷的道。
定國公來氣了。
“她不知道自己不能生養,你就那麼確定她不同意你納妾?”定國公壓着火氣問道。
雪花同不同意他納妾,韓嘯能不知道嗎?
當初雪花接受他的時候,就提出了那麼一大堆的條件。
那些條件,不論是錢財上的,還是人事上的,究根結底,都是讓他不能有別的女人的。
那一條條的,都是圍繞着女人。
即便是說家中錢財歸雪花掌管那一條,韓嘯也能感覺到,雪花那是爲了將來做準備。
只要他有了別的女人,那個小女人,肯定會卷着大筆的金錢跑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