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活了這麼大歲數,在宮中鬥了大半輩子,不說是閱人無數吧,起碼閱女人無數,只一眼,太后就知道這個姑娘不是心思狡詐之人,雖然生地花容月貌,但卻不是愛爭強好勝,目中無人的淺薄之人。特別是那雙眼睛,猛一看可以說是清澈見底,但仔細一看,裡面卻流轉着耀人的光華,隱約中透出一股靈氣。
雪花這次進宮穿着既不奢華,也不簡潔,而是穿了一件湖藍色大立領的小襖,立領的兩邊繡了兩朵嫩黃的百合花,而大大的立領又正好托住雪花的香腮,真是花襯人嬌,花嬌人更嬌。
立領的下方,是一個絞絲的銀色水晶盤扣,水晶光華瑩潤,映得雪花一張絕美的小臉神采奕奕,和雪花眼中的光華交相輝映,給人一種翩若驚鴻之感。
無論是小襖的下襬和裙角的下襬,雪花都按百合花的花樣,裁剪成了鏤空的形狀,然後用鵝黃的絲線勾邊,於是,一朵朵的百合花就躍然衣服上了,就如同衣服上盛開着一朵朵迎風飄香的百合花。
如此的裝扮,無一不顯示着主人的靈慧不凡,而之所以又說雪花穿的並不奢華,是因爲衣服的料子,雪花選用普通的衣料。
雪花想着,自己畢竟是農戶出身,可以在衣服的樣式、繡工上下功夫,但衣服的料子卻不可逾矩,在大燕的權利至高點面前,她還是謹慎爲上。
皇宮可是她賣棗的一個大客戶,宮裡的這些太后、娘娘們,她不信她們不希望長命百歲抑或是容顏永駐,所以,雪花認爲給她們留下一個好印象是很重要的。
雪花很嘚瑟的想,自己萬萬不能穿太華麗的衣物,免得一不小心奪了貴人們的風采。
話說雪花對着自己目前這張小臉,有時候也是很臭屁的。
太后瞅雪花的時候,雪花也大大方方地——狠看了活着的太后幾眼。
雪花的宗旨是,對於太后這種她只在古裝劇裡看過的生物,是看一眼少一眼。
好吧,雪花承認,太后果真是太后,即便聲音再溫和,可是眼睛裡的凌厲仍是掩飾不住,即便太后本人再怎麼想做一個慈祥和藹的老太太,可她渾身散發的氣勢也是普通老太太沒有的。
不爲別的,就只爲太后頭上那支金光閃閃的、真正的九尾鳳釵,再有身上那套繡了金鳳浴火的明黃錦緞宮裝,更彰顯出了太后不同凡響的氣勢。雖然眼角有皺紋,頭上有白髮,但仍能隱約看出,這位老太太年輕時的美貌。
雪花忽然就生出一種美人遲暮的感覺。
可能是雪花心中所感,眼中就有了一絲變化,太后微微一愣,隨即招手道:“過來,讓哀家仔細瞧瞧。”
雪花依言向前走了幾步。
“嗯,果然是一副好模樣。”太后笑米米地點頭道。
“那是,皇嫂,我這個乾女兒不僅長得俊秀,還心靈手巧、聰慧過人,通禮儀、識詩書、寫得一手好字,彈得一手好琴……”
“義母,您……”雪花適時地露出一副含羞帶怯的樣子,雖然心裡毫不客氣地承認靖王妃的說辭,但是裝裝樣子、玩玩演技,她還是覺得很有必要的。
“呵呵,你義母倒也沒說錯,聽說你是跟容嬤嬤學的規矩、跟封九姑學得繡工、跟王夫子學得字,跟莫先生學得琴,這幾個人教出來的徒弟,肯定是錯不了的,再者,哀家的眼睛也斷不會看錯人的。”
太后這是在誇她,還是在誇她師傅?
二者兼而有之,名師出高徒?
無論怎樣,雪花聽了太后的話,垂下眼簾,露出了一種少女的嬌羞。
話就不用說了,太后面前,能不說就不說,只表現得臉上時不時來點紅暈,來點女兒態就行了。
不過,雪花內心卻在吐槽,太后她老人家感情已經把她的底都扒乾淨了。
而且,還有一點,雪花注意到了,太后老人家的眼睛,說話的時候從她胳膊上挎着的小包袱上一掠而過。
雪花小心肝顫了顫,可是沒辦法,太后娘娘,這裡面的東西真的不是給您的。
雪花內心暗自叫苦。
也是,自己挎着個包袱進宮,任誰也以爲是給太后老佛爺送禮的,雪花無奈地想道。
隨即,心中開始埋怨韓嘯,你說你沒事的時候,天天神出鬼沒地出現在她的閨房,可有事了吧,反倒沒影了。
雪花心中吐槽完了太后吐韓嘯,面上卻是一副聽到別人誇讚後,不好意思的樣子。
“皇嫂長了一雙火眼金睛,當然不會看錯。”靖王妃笑容滿面地接着太后的話道。
雪花不說話,靖王妃當然要給太后戴高帽,同時也是誇自家乾女兒嘛。
“呵呵,你呀,是誇我呀還是誇你的寶貝女兒呀?”
靖王妃一喊皇嫂,太后的語氣也隨和了許多,彷彿和靖王妃進入了妯娌間拉家常的氣氛中。
“被您發現了?”靖王妃也跟着一笑,“當然是都誇了。”
接下來妯娌兩人又拉了幾句家常,太后問了幾句趙子沐的情況,靖王妃也問了問兩位小皇子又怎樣調皮了。
一提到孩子,無論是當孃的靖王妃還是當奶奶的太后,都和鄉下婦人沒什麼區別了,永遠是孩子自己的好,但又不明說,非要明貶實褒,等着對方拼命地誇。
雪花帶着適宜的淺笑,溫順地站在靖王妃身邊,聽着大燕的兩位高級貴婦,象常去她家串門的嬸子大娘一樣的顯擺自家的孩子。
雪花看出來了,靖王妃和太后的關係還真是很好。
閒話聽了一籮筐,太后終於把目光又轉向了雪花。
“丫頭呀,你家那個阿膠棗真的有延年益壽的功效嗎?”
雪花心中一喜,來了,說到點子上了。
哼!她就說嘛,拼了大半輩子,終於拼到了太后這個位置的女人,最怕的應該就是一個“死”字了,聽到“長生”二字,由不得她不動心,但是——
“啓稟太后。”雪花微微福身,脆聲道:“太后面前,雪花不敢妄言,況且,雪花自家說好,未必是好,反有自賣自誇之嫌。雪花以爲,太醫院的那些杏林高手,纔是真正能明斷的人。”
雪花相信,活到太后這個份上,已經成了人精了,入口的東西即便再有吸引力,也不會隨便被人忽悠,與其她說,不如讓太醫說。
而且,雪花深以爲,和宮中的女人打交道,不得不小心謹慎。入口之物最易被有心人利用的,稍有差池,她們全家性命堪憂。
雪花也是猶豫再三,才決定把責任先摘出去,然後再推銷,否則,寧可不做宮裡的買賣。
所以說,雪花不是不想忽悠,而是不敢忽悠。
“你這丫頭,果真是個伶俐的。”太后說着,目光中閃過一抹讚歎。
她早就把靖王爺送來的棗拿去太醫院檢驗了,太醫的說辭與靖王爺所說的“延緩衰老,延年益壽”之語,幾無差異。
雪花聽了太后的話後,明白人家可能已經辦了這事兒了,於是,微微福身說道:“雪花不敢承太后謬讚,雪花只是覺得,太后乃千金之軀,入口之物萬不可大意,特別是由宮外流入的。雪花雖然對自家的棗有絕對的把握,但出我門後又經了幾人之手,則不可知之,因此雪花私以爲,太后抑或是宮中的各位主子入口之前,應先交由太醫檢驗,若無事方可食之。”
責任她已經摘出去了,希望太后能聽明白。
“嗯。”太后聽了雪花的話後,讚許地點了點頭,“怪不得你義母把你掛嘴上的誇,果真是個心思靈透的,不僅模樣好,這個聰慧勁也不是一般女子能有的。”
太后那雙成了精的眼睛,能看不明白雪花的意思嗎?
靖王妃在一旁聽了太后的話,簡直喜笑顏開。
不過,太后說完,又有些感嘆地道:“也難怪連北齊的蕭王都動了心思,想娶回家去。”
靖王妃喜笑顏開的模樣斂了起來,怒氣衝衝地道:“我的乾女兒,能是他想娶就娶的嗎?我早就給我家外甥定下了。”
“呵呵,自古就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話絲毫不假。”太后喟嘆道。
靖王妃一怔,怎麼太后竟沒順着她說?彷彿有了另一種意思?
“皇嫂,我求您的事情……”靖王妃的心中有些忐忑了。
“那個、咳咳,如碧呀,這些是關係到兩國之間的大事,咱們婦道人家可不能摻和這些,你說對不對?”太后有點顧左右而言它。
雖然她當時答應了靖王妃,但她仔細一考慮,雖然北齊一直蠢蠢欲動,但不是還沒動嘛,所以李家那丫頭的親事可就不是小事了,所以,精明如太后,立刻把靖王妃的話說給了皇上,由皇上決定。皇上聽了太后的話,也沒說什麼,只讓太后告訴靖王妃說已經吩咐了內務府了,至於皇上到底是怎麼個意思,太后也不知道。
“皇嫂?”靖王妃的心裡咯噔一下。
雪花的心裡則是直接拔涼拔涼的了。
太后那是什麼人,這樣說的意思肯定是沒辦妥唄。
太后拍了拍靖王妃的手,沒什麼底氣地道:“放心吧,用你的話說,雪丫頭是個有福氣的。”
靖王妃剛要再張口,門口傳來了宮女的稟報聲,衛國公夫人攜女來給太后請安了。
太后很是高興地讓人把衛國公母女宣了進來。
衛國公夫人和女兒剛給太后請過安,吏部尚書的夫人又來了,隨後就連上趟了,朝中各個有頭有臉的大人物的內眷都來了,再加上前來請安的各宮的嬪妃,慈禧宮立刻熱鬧了起來。
靖王妃和雪花對視一眼,知道拜託太后的事情泡湯了,兩人都有些消沉。
雪花看了看胳膊上挎着的小包袱,想到自己爲了這件衣服點燈熬油地才勉強趕出來,結果卻用不上了,不由地爲自己費的那些心思不值。
早知如此,她就想別的方法了。
別的方法?雪花立刻開始轉動腦筋。
如果不能在球上做文章,那就只能在她“拋”上做文章了。
“雪花。”
雪花正在全副馬力的開動腦筋,站在她旁邊的叮叮碰了碰她。
叮叮也和侯府老夫人一起來了,當然,肖家母女和席家母女也不會少的。
雪花一擡頭,一屋子儀態端莊的夫人們和千嬌百媚的姑娘們都在看着她。
“怪不得李姑娘如此心不在焉,今天可是李姑娘的大日子。”一個略有些尖酸的聲音說道。
雪花循聲看去,記起說話的人是皇上的一個妃子。
“錦妃妹妹切不可亂說,李姑娘年紀尚小,遇到這種事情有些緊張也是難免的。”一個一身玫紅宮裝的靚麗女子輕聲說道。
聲音清爽中又帶有一絲柔和,使人聽了倍感舒心。
雪花對着女子感激一笑,因爲她從女子的眉眼中隱約地看到了一絲熟悉的樣子。
雪花知道,這個人是——
席莫研!
宮中除了太后外,位份最高的女人,同時也是席莫寒的親妹妹。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