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達和夏氏看着幾個嘰嘰喳喳的女兒,心裡欣慰激動無一言表。
金花看着幾個妹妹歡快的樣子,難得地打趣道:“你們學了那麼多禮儀規矩,可現在還是這樣,和以前一樣嘛。”
雪花聽了金花的話,瞅了瞅比手劃腳的銀花,偎着夏氏的梨花和荷花,然後是倚着金花的自己,而且,剛剛自己姐妹幾人說話的那語速,和炒豆子差不多,噼裡啪啦的。
“大姐,你怎麼能這樣!規矩是做給別人看的,我們自家人當然還是要怎麼自在怎麼來。”雪花不依地道。
雪花說完,對着銀花、梨花、荷花一使眼色。
銀花幾個接到信號,立刻一起向金花撲了過來。
四朵花一起向金花身上撲,有撒嬌搖胳膊的,有往懷裡扎的,有撓癢癢的,弄得金花“咯咯”直笑。
雪花看着這樣喜笑顏開的大姐,不由感嘆,她溫柔賢淑的大姐,熟了。
李達和夏氏看着笑鬧在一起的幾個女兒,滿臉滿眼的都是笑。
夫妻兩對望一眼,都從彼此眼中看出了那絲欣慰而又有絲落寂的神情。
孩子們都大了,連銀花都有人來提親了。
看來,過幾天是該去娘娘廟求拜一下了。
*
秋水別院的門口,雪花的小眉毛緊緊皺起,目光冷冷地看着從夏氏的馬車上跳下來的換弟。
換弟從車上下來後,望着那一溜好幾輛馬車,十幾匹高頭大馬,身材健壯的護院小廝,穿着得體的一羣丫頭婆子,不禁有些膽顫。
她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棉布衣裳,再看看金花姐妹或紅或黃或藍或紫的綢緞繡花春裝,眼裡略過複雜的光,她沒忘記前幾年那姐妹幾人身上那層層的補丁。
這時金花扶着夏氏從車上下來,換弟連忙上前殷勤的去攙扶夏氏。
雪花姐妹連同叮叮都過去給夏氏請安,換弟看着雪花姐妹婷婷嫋嫋,大方得體地對夏氏斂衽一福,那神態那氣度,哪裡還有一絲鄉下人的樣子,更兼身後一羣丫頭伺候着,認誰也以爲是大戶人家的姑娘們。換弟看到這裡,眼裡的光愈加複雜。
雪花的眼角一直留意着換弟,不是她小人,實在是她對和連氏有血緣關係的人沒有一絲好感。
她故意在換弟面前表現出大家閨秀的氣度,就是要在氣勢上讓她安分。其實她這樣也不僅僅是隻做給換弟看,在外面,當然要和在家裡不同,她們姐妹起碼不能污了容嬤嬤的名頭不是。
“大表姐這是要幹什麼去?”雪花笑意盈盈地看着換弟道。
換弟雖然是李秀蘭的女兒,但和她們姐妹倒也沒有過什麼糾葛,在外人面前,該有的禮節雪花還是懂的。
“外公這段時間身體一直不太好,我想去娘娘廟給外公祈福,求娘娘保佑外公早日安康。”換弟的聲音怯怯地,說到這兒,不好意思的低下頭,“所以,想搭了舅媽的車去,給舅媽和表姐表妹們添麻煩了。”
“大表姐真是有心了,我們姐妹也計劃給廟裡添些香油錢的,求娘娘保佑爺早日安康。”雪花說這話還真怕咬了自己的舌頭。所以,說完後立刻閉嘴,不再搭理換弟。
叮叮殷勤的邀請夏氏去別院裡小坐,夏氏笑着道:“天不早了,到了娘娘廟可能已經晌午了,我們還是早些動身吧,以後有時間再來叨擾。”
叮叮一笑也不強求,於是一行人各自上了馬車。
夏氏、金花、換弟乘一輛馬車,銀花帶着梨花、荷花乘一輛馬車,雪花、包子和叮叮乘一輛馬車,其餘的丫頭婆子們做了兩輛車,趙子沐帶領着一羣護衛騎馬把幾輛馬車護在中間。
“三平哥哥和四平哥哥怎麼也跟着去?”雪花疑惑地問叮叮。
“是哥哥吩咐的,哥哥有事去不了,可是又不放心,就吩咐三平和四平跟着。”叮叮說完,接過煙霞遞過來的粉彩小盞,輕輕啜了一口。
“世子爺這些日子有點奇怪喲,他竟然沒去找幾位夫子和容嬤嬤對咱們加大課業量。”包子不大相信地道。她可沒忘記那天韓嘯暴怒的樣子,雖然最後敗給了雪花,但包子以爲韓嘯會去找容嬤嬤和幾位夫子給她們加大課業量。
不但包子這樣認爲,連同雪花、銀花等人也都這樣認爲,不過,韓嘯卻一點動靜也沒有。
“哥哥才捨不得累到我,哥哥最好了。”叮叮小臉上一片光彩,滿是驕傲。
不過,雪花和包子對視一眼,兩人實在沒勇氣附和。
娘娘廟在青陽鎮東南方向的桃花山的山腳下,廟裡香火也算是鼎盛,畢竟青河縣也就這一座有名氣的娘娘廟,人們不來這也沒什麼地方買心安。
雪花始終認爲燒香拜佛就是一種精神寄託,就是一件買心安的事。其實,有寄託也不是壞事,可以給沒有目標的人生找到一個目標,使迷茫的人可以活下去,所以,雪花對這種燒香拜佛的事一直持中立態度,不熱衷也不反對。
顧名思義,既然叫桃花山,山上當然有許多桃樹了。
既然有桃樹,當然就有許多賞花的、踏青的了。
一提賞花踏青,當然就少不了那些風流或是自命風流的所謂才子了。
有了才子,當然就有了期待豔遇,傳一段佳話的男男女女了。
雪花真的不想對此褒貶,但當她在桃花林裡無意中遇到一書生打扮的人,向一年輕姑娘吟什麼“人面似桃花”的時候,還是被雷的不要不要的。
娘娘廟裡供奉的是女媧娘娘,女媧娘娘雖然是補天的,但在這裡也擔任了月老的職責,沒辦法,桃花盛開的時候,來這裡求姻緣的比求平安的還要多。大勢所趨,畢竟廟裡的尼姑們也是要吃飯滴。
廟的前殿,女媧娘娘手託五彩仙石高高站立,慈善中有着威嚴,懷着慈悲的心接受人們的跪拜。
夏氏帶領着一羣姑娘們虔誠地拜了又拜,又給廟了裡捐了十兩銀子的香油錢,這才領着一干女子向後殿走去。
十兩銀子,並沒有引來廟裡尼姑的重視,但叮叮吩咐香草把事先準備好的銀票奉上後,立刻就有一個老尼追了上來。
雪花微微一笑,不置可否,留下夏氏和叮叮應對老尼姑,自己和銀花等人轉頭去看後殿院子中那棵高大的菩提樹。
菩提樹的樹幹上寫滿滄桑的年輪,一樹的紅綢緞卻又使這莊嚴中參雜了人間的煙火氣息。
這就是廟裡著名的姻緣樹了!
望着幾個人合抱才能圍攏的巨大樹幹,再看看那彷彿直衝雲霄的枝葉,雪花想起了關於菩提樹的許多詩句。
當然,最著名的還是神秀的“身似菩提樹,心如明鏡臺。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和慧能所做的“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由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的偈子了,但雪花卻獨愛那句:菩提洗盡鉛華夢,世間萬象本爲空。
或許,是有感於她的前世吧。
“明軒,來此一趟,我們也去系根姻緣線吧?”隨着話聲,後院走進來幾個學子穿戴的少年。
雪花回眸,小胖子?
可是,是嗎?
這時,銀花等人也看到了來人,梨花首先叫了出來,“你是胖子哥哥?”
梨花的口氣裡滿是懷疑,不過,這懷疑很快就被打破了。
“我、我現在已經不胖了。”蘇明軒下意識的就回了一句。
雪花姐妹都樂了,就這一句就確定了蘇明軒的身份,姐妹幾人都沒了懷疑。
“胖子哥哥,你是喝了瘦身湯,還是吃了增高劑?”雪花笑着問道。
這個蘇明軒瘦得也太多,長得也太快了吧?
“三姑娘,我……”蘇明軒一時竟不知怎麼回答。
他這半年多身體急速拔高,隨着拔高的,就是身體急速地瘦了下去,爲此,學中的夫子表叔專門給他請了大夫問診,不過,大夫說他的身體一切正常,這才使夫子表叔放了心。
“小胖子,你是來此做詩的,還是來此求姻緣的?”銀花快言快語地道。
蘇明軒看向銀花,臉有些發紅,“我……”
“銀花,你一個姑娘家,須謹言慎行,說話怎麼能如此肆言?”人羣中一個肥頭大耳的少年出言呵斥道。
雪花這才發現,她的大堂哥李光宗竟然也在。
銀花根本不理會李光宗,連一個白眼都吝嗇於給他,仍然對蘇明軒道:“快說!”
“我猜,肯定是既做詩,又求姻緣。”包子歪着腦袋說道。
“那麼,胖子哥哥,你要做什麼詩?”荷花甜脆脆地道:“我們現在也在學做詩,你做來我們聽聽好不好?”
李光宗見根本沒人理他,不僅有些訕訕的。
“不如,就以這棵菩提樹爲題,胖子哥哥指點我們幾句?”雪花也跟着起鬨。
“我……,好吧。”蘇明軒猶豫了一下,點頭答應。
雪花望着陽光下的蘇明軒,突然覺得這小胖子現在也是個翩翩少年郎了。雖然臉上青澀仍在,但眉清目秀,鼻樑高蜓,蹙眉沉思的樣子,自有一股儒雅之氣散發出來。
“菩提是樹亦非樹,……”
銀花一聽,樂了,張口就接了一句,“明鏡是臺亦非臺。”
“呃?”蘇明軒一楞,隨即就紅了臉。
這時,金花扶着夏氏走了過來,旁邊跟着丫頭般的換弟。
換弟無論相貌、穿戴、氣度,走在夏氏和金花旁邊,都會讓人以爲是母女兩人帶來的使喚丫頭。
見到夏氏,李光宗還是很知禮的,忙上前去行禮,口呼,“大伯母。”
夏氏微微點頭,對李光宗這個侄子,夏氏拿他當孩子看,就象換弟似的,大人之間的恩怨,牽涉不到孩子身上。
“大表哥。”換弟見到李光宗,親熱地上去打招呼。
李光宗對着換弟喊了一聲“表妹”,神情淡淡地。
“娘累了,廟裡的師太已經備下了庵房,你們隨我去歇息一下,一會兒就該用齋飯了。”夏氏說完,對着李光宗等人一點頭,就被金花扶着向後廂走去。
雪花等人一聽,連忙跟在夏氏後面。
雪花走到通往後院的月亮門前,忽然又想起來一句話,忍不住回頭對蘇明軒道:“胖子哥哥,你若是既做詩又問姻緣,莫過於這句‘試問菩提當如何?隨緣隨遇亦隨風’。”
雪花說完,蘇明軒猛然眼睛一亮,喃喃道:“隨緣隨遇亦隨風……”
雪花不知道,她這句話正好被混在人羣中的一個人聽了去。
雪花望着蘇明軒那副喜得佳句的樣子,“咯咯”一笑,轉頭快步跟上了夏氏等人。
娘娘廟的後身是一處處單獨隔開的庭院,是專門爲那些遠路而來的,有錢的人家準備的。每到大的節日,就會有富貴人家的下人提前來打點,定下好的房間。
秋水別院的老管家也早就派人來訂了好幾個小院子,否則,就憑夏氏給的那十兩銀子的香油錢,在這個全縣富人都向娘娘廟涌來的日子,哪能訂到院子?
夏氏進了屋子就被金花扶到了牀上,銀花連忙給夏氏脫鞋,雪花放枕頭,梨花抻薄被,荷花一見沒她的事,趕忙倒了一杯茶。
夏氏看到幾個女兒圍着她轉,渾身的疲累都消失了。
母女幾人歇了不長時間,廟裡的小尼姑就送來了齋菜。齋菜無非是用白菜、豆腐、蘿蔔做成的,不過味道倒是相當不錯,母女幾人倒是都沒少吃。
一時飯畢,安頓好夏氏,雪花姐妹也回了各自的院子。
秋水別院在女客這邊一共定了五個小院子,因爲梨花和荷花非要和夏氏住在一起,於是最後就成了金花和換弟住一起,銀花和包子住一起,雪花和叮叮一人單住一個小院子,至於趙子沐,住在男客那邊。
別說,坐了一上午的馬車,還真是腰痠背疼的,雪花回了自己的院子,往牀上一躺就不想動了,煙霞和籠月擰了乾淨的帕子給她擦了手和臉,又給她蓋好薄被,就悄悄退了出去。
雪花一覺醒來,已經到了半下午了,門外有荷花甜糯糯地聲音,“三姐還沒醒嗎?我們想讓三姐帶我們去桃花林裡玩。”
“三姑娘還在睡,兩位姑娘要不稍等一下?”煙霞的聲音。
雪花微微一笑,輕聲道:“我醒了,進來吧。”
立刻,門簾一挑,梨花和荷花向兩隻小蝴蝶似的飛了進來。
兩人因爲只相差一歲,所以衣服大多都是一樣的,走在一起有時讓人覺得就象一對雙胞胎。
今天兩人都穿了一件鵝黃色的繡海棠花的對襟小襖,小襖的盤扣也都是一朵朵的海棠花,領口、襟口、袖口更是一朵朵的纏枝海棠連綿着,下面則是翠綠的百褶裙,烏黑的頭髮被盤成了雙螺髻,繫着兩根黃色的綢帶,綢帶的兩端是兩朵摺疊成的海棠花,肌膚白希,眼神靈動,長長的睫毛一眨一眨的,真象兩個玉娃娃似的。
雪花看着兩個妹妹,真是越看越愛,忍不住給了兩人一人一個香吻,惹得兩人“咯咯”直笑。
煙霞和籠月也看得面帶微笑。若是以前,她們肯定會大吃一驚,姑娘們都該行止端莊,哪能能隨便親人,即便那是自己的妹妹。可現在,她們覺得很溫馨,很暖。
煙霞想給雪花拿那套水紅色的華麗春裝,卻被雪花制止了,雖然不是“女爲悅己者容”,雪花還是想把那套衣服穿給她的男神大叔看。今天,她要穿那套鵝黃的,要和妹妹們穿一樣的。
煙霞很是遺憾,這麼漂亮的衣服,姑娘卻總也不穿。
讓籠月給她梳了一個和梨花、荷花一樣的雙螺髻,紮了一樣的緞帶,雪花一手一個領着兩個妹妹向夏氏的院子走去。
姐妹三人剛出院子,正碰上銀花和包子走了過來。
幾人一碰頭,不由自主地都笑了,原來幾人今天竟然穿了同樣的衣服。
撞衫在現代是不受歡迎的事,在姐妹幾人中卻是很開心的事。
夏氏正在屋子裡和金花說話,換弟在一旁安靜地坐着,面帶微笑地聽着。
大好惷光在屋裡呆着,用雪花的話來說,那就是浪費生命了,對不起那滿山的桃花。
向夏氏請安撒嬌過後,雪花正想打發人去請叮叮,叮叮自己就過來了,一進門就嚷嚷着要去桃花林裡玩。
夏氏出來一趟當然也想四處看看,特別是幾個女兒都陪着,於是,一左一右是金花和換弟挽着,前面是梨花、荷花蹦蹦跳跳,後面是銀花、雪花、叮叮、包子邊說邊笑,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向桃花林殺去。
“叮叮,你竟然不戴帷帽?”雪花瞅着叮叮,不懷好意地道:“小心你那個世子爺哥哥罰你!”
“哼!你們都不戴,我也不戴。”叮叮一皺鼻子,小臉一昂,“反正有你在,哥哥纔不會把我怎麼樣。”
雪花聽着這話有點彆扭,她有點懷疑,是不是那個傲嬌的小古板說過什麼呀?爲什麼她總覺得叮叮,甚至包括趙子沐在內,都對她怪怪的。
要說以前她還不這麼想,可那天晚上韓嘯說了那番話後,現在容不得她不多想。
是不是人心裡有了鬼,就容易多想,變得敏感了?
“你們出去玩兒,竟然不派人叫着我?”雪花正在敏感着,趙子沐的聲音傳了過來。
衆人回頭,趙子沐一臉不滿地大步走了過來,身後還跟着三平、四平,還有他自己的幾個護衛。
男客和女客住的地方說分開也分開了,說沒分開也沒分開,女客住前面的幾排院子,男客住後面的幾排院子,中間有一條寬點的過道隔開。
其實雪花一直有些奇怪,按說趙子沐的身份比韓嘯要高不少,可排場卻沒有韓嘯大,韓嘯走到哪兒,那都是層層護衛的,好象一不留神就被人殺了。趙子沐身份高貴,身邊卻沒有那麼多人護着。
當然,也許這個小紈絝的護衛都是一頂百的手,雪花這樣告訴自己。
“哥哥。”一見趙子沐,荷花立刻跑了過去。
趙子沐臉上的不滿立刻煙消雲散了。
挑眉一笑,陽光下,小臉煞是英俊。
這貨將來還真有拐騙少女心的資本,雪花撇嘴。
趙子沐不經意間還真發現雪花撇嘴了,不過,他最近被雪花撇嘴撇習慣了,根本沒入心。
換弟看到趙子沐那副恨不得把荷花捧在手心裡的樣子,面帶不解。
夏氏瞅了換弟一眼,淡淡地道:“荷花當年走丟過,恰好被這位趙爺救了,趙爺就一直把荷花當妹妹看待了。”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