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官?”崔世福臉上露出愕然與猶豫之色來。
他雖然恨崔敬忠,但一聽到報官,心中也有些害怕,若這盜竊之罪當真報了官,崔敬忠又沒銀子還得出來,恐怕不是坐監便是被斬手或是剔膝蓋骨,端是殘忍非凡,吃場大罪崔敬忠是免不了的,崔世福一向宅心仁厚,平日裡對別人都做不出來這樣的事兒,這會兒一聽到報官的話,心中也有些犯怵。但聶秋染布局這樣久,當初從讓人將崔敬忠誑到縣中讀書開始,一步步到如今,好不容易能將崔敬忠狠狠教訓一回出口,若是崔世福猶豫,崔敬忠此人往後說不得還要惹出什麼禍事來,要是自己跟崔家沒什麼關係,他自然不多說,但如今娶了崔薇,崔家已經避不開了,他當然要早打算盤。
“岳父若是心疼不捨,可也要想想崔佑祖與大哥等。”聶秋染捏了捏崔薇的小手,這話一說,原本還有些猶豫的崔世福頓時便下了決心來,狠狠一咬牙,便點了點頭道:“既如此,我全聽姑爺的就是!這逆子行爲不端,合該受些懲罰,免得往後禍連一家!”崔世福眼睛通紅,咬牙半晌之後,才握了握拳頭,眼中不由露出水光來。
楊氏一聽這話,頓時便號啕大哭了起來:“當家的,不能啊。吃上了官司,二郎便是毀了,他還有功名在的,那可是讀了多年書才堆出來的。”她一邊說着,崔世福卻是不爲所動,只將楊氏推開,楊氏見他這作派,心裡一陣絕望,既恨崔薇二人多管閒事,又恨聶秋染心狠手辣要人性命。但如今崔薇已經嫁了人。不是當初她想打便能打,想拿捏便能拿捏的了。而且這聶秋染更是不好惹,楊氏這會兒是真怕了他,心裡一股火氣堆積下,頓時將滿腹怨氣都怪到了孔氏身上,撲上前便撕打她:
“賤人!你手腳不乾淨,全是你將二郎給教壞了,那銀子肯定是你偷的,你想偷回去幫你弟弟!”楊氏一邊抓扯着孔氏,一邊怒聲大罵。那罵聲不堪入耳,聽得孔氏面色通紅,又淚流滿面。她性情一向有些軟弱。楊氏這會兒在盛怒之下出手那當然是重的,直打得孔氏爬不起身來,嘴裡只痛哭道:“我沒有,我冤枉。”
只是她越這樣喊,楊氏打得她便是越兇。好半晌之後孔氏嘴角邊已經流出血來,楊氏才被崔世福子給拉開了。
“我那兒還有些銀子,既然岳父已經下了決心,只要將他告上官府,不再管崔敬忠閒事了,我就先將這銀子代岳父先給祖母。”聶秋染一旦將這事兒解決完。自然便又說出了崔薇的打算,如此一來,崔世財一家人自然是歡喜無比。就連崔世福也是面色通紅,他不想要這個銀子,也不願意去要,但如今的情況已經容不得他不要,若是沒了這銀子。自己母親往後如何過活?恐怕沒了銀子,她在崔世財一家裡擡不起頭來。
崔世福一想到這兒。也只有強忍住心裡的羞愧,一面低聲道:“只有先麻煩你們,往後我一定還,我開了春便去找個活兒。我種地,我一定還……”他有些語無倫次,又有些激動羞愧,說到後來時,眼淚忍不住跟着流了出來。
雖說之前崔世福父親將這筆債認下來時崔世財一家子便鬆了一口氣,但如今聶秋染答應將這筆銀子添上,顯然更有說服力,崔世財一家人這會兒已經笑了起來,劉氏更是恭維好聽的話一片片的往人耳朵裡涌,最後鬧了這樣一陣,衆人心裡都慌了,崔世福也懶得再理孔氏,雖說這事兒崔敬忠辦得不地道,不過孔氏這人手腳也不乾淨,以前崔敬忠雖然性情涼薄了些,可好歹還沒有偷過東西,娶了這孔氏之後,可算是將這惡習給學到了,他心裡當然對孔氏沒有好感,只讓王氏將孔氏弄了出去,這才親自送着崔薇他們回去。
領着崔世財等人回去,崔薇又親自拿了一錠五兩的銀子交到林氏手中,算是這事兒才真正完結了,之前崔世福欠的銀子也是一併還完了,崔世福心中自然是感動,崔薇本來還想再給他幾兩銀子做家用補貼,他死活也不肯要,崔薇也沒有法子了,只說讓崔世福不要再種莊稼,也不要去鎮上幫工,等到崔世福答應下來,她也不再堅持要給崔世福銀子了。
將人給送走,崔薇這才察覺自己的腳凍得都已經沒有知覺了,剛剛出去走了一陣,褲腿上都沾了泥,她索性又燒了水洗過臉和手,泡了腳將褲子重新換過了,纔跟聶秋染一塊兒鑽進了被窩。今兒發生的事情不少,她險些都將聶晴的事兒給忘了,如今兩人睡到一塊兒,一邊互相摟着取暖,她這才一邊將今日看到的事情詳細跟聶秋染說了一遍。
聶秋染的心思倒不是放在潘世權身上,而是放在了前頭崔薇所說的那年輕男子身上。照崔薇所說,那年輕的男子面色有些蒼白,身材瘦弱並不高大。這兩種情況的年輕人在村裡並不多見。一般鄉下人要種地的,哪一個不是像崔敬懷一般身材結實的,就算是身材矮小一些,但也絕對不會臉色蒼白到哪兒去。除了一些讀書的,倒也有可能像她所說的這般。但村裡讀書的人並不多,就是在這整個鄉下,讀書的人家一隻手指頭都數了出來。
他一邊心裡想着事情,一邊伸手便在崔薇背上拍,下意識的哄着她睡,半晌之後,聶秋染突然倒是想起了一件事來,若是沒有估計錯誤,他恐怕倒真是猜出了那年輕男子是誰了。一想到這兒,聶秋染眼裡不由露出譏諷之色,這才閉了眼睛睡了。
昨日裡受的刺激大了,崔薇對潘家本能的生出幾分牴觸情緒來,潘家再使人過來請去吃飯時,聶秋染便婉言謝絕了,事實上潘家的人也不過是來做下姿態而已,見聶秋染真拒絕,他們態度表到了,自然也不會三催四請的非要將人拉過去。
一大早時崔世福兩兄弟便收拾了家人去縣城裡了,去之前聶秋染又給了一封書信,他們是走路去的,自然比不得坐馬車,恐怕這光是去縣裡便要大半日的時間,這回他們是去告崔敬忠的,楊氏一大早的哭喊聲便響亮得有些刺耳,話裡都是在打罵孔氏的,崔薇聽了這些,心裡雖然對孔氏沒什麼好感,但這會兒也忍不住覺得她可憐了起來。
崔世福等人這一趟進縣裡直到半夜時分纔回來的,他們去之前是得了聶秋染一封書信的,因此進縣衙門裡告狀倒也頗爲順利,衙門裡一些人就是瞧在聶秋染是舉人的份兒上,也不會對他們多加爲難,很快便安撫了崔世福等人,崔世福兄弟本來當這天底下衙門是最不敢去的處所,但這回因聶秋染的關係,一去時極爲順利不說,而且最後那些平日裡看起來張牙舞爪的衙役對他們還極爲客氣,心中不由又驚又喜,回來時先來崔薇這邊感謝了一趟,這纔回去,自此之後,崔家人看到聶秋染時,都很是敬畏的樣子。
如今小灣村裡因爲潘世權謀了官職之事,成爲小灣村中最爲熱門兒的話題了,因此原本林氏被偷銀子也算是件大事兒的,可是硬生生的卻被這件事情給壓了下去。楊氏對此既是感到有些欣慰,又是感到有些惶恐不安,已經過去兩三天時間了,可崔敬忠還沒有消息,她心中有些害怕兒子出了什麼意外,又高興兒子還沒被人抓着。崔薇過來崔家拿竹藍時,楊氏便正在院子裡拿了細竹枝捆成的人高大掃帚在掃着,崔世福也在。
楊氏前兩天晚上被崔世福揍過一回之後,額頭便腫了鴿子蛋大小的包,周圍青青紫紫的一片,連帶着眼睛都腫了起來,眯成一條縫,看起來頗爲嚇人。她一向好臉面,這些天是連門都不敢出了,洗衣裳等事兒便都喚着王氏去,王氏被使喚得敢怒不敢言,但她如今生了孩子多年,早摸清崔敬懷的脾性,也不敢對楊氏不孝順,因此忍氣吞聲着,崔薇過來時,她剛好挑了洗好的衣裳回來晾,嘴裡正低聲咒罵道:“一天到晚的便讓人洗衣裳,也不知哪兒來的這些臭脾性,衣裳洗得再幹淨,生個兒子卻是手腳不乾淨的東西,沒見她將自已拉孩子的東西洗一洗。”
王氏念得小聲,崔世福與楊氏離得她又遠,因此沒聽清她嘴裡到底唸了個什麼東西,崔薇一進門兒卻是聽到了,頓時險些噴了出來,連忙擡頭看了王氏一眼,那頭王氏一見到崔薇過來,眼睛便是一亮。聶秋染如今在縣衙門裡都有臉面的事兒,崔家裡便沒人不知道的,再加上那晚聶秋染伸手便是給了五兩銀子,衆人都是看見的,王氏當然也想討好了她,往後得些好處,因此一看到崔薇,也顧不得再晾衣裳了,將東西往桶裡一丟,連忙就迎了上來,陪着笑道:“小姑子來了,可是過來找爹拿竹藍的,不如中午就在這邊吃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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