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春看見黃鸝,眼前一亮,問“你不是進宮陪公主了嗎?”
黃鸝道:“宮裡忙得不得了,我在那幫不上忙,公主還要惦記照顧我,所以我就回來了,等大婚那天再進宮。”
衆人聽了都笑,喜氣洋洋。
林春也笑了,看着黃鸝欲言又止。
過了一會,他還是忍不住問:“公主還好?”
黃鸝皺眉道:“不大好!”
林春聽了急忙問:“怎麼了?”
衆人也都停住動作看向黃鸝。
黃鸝故意停了會,等大家急很了才道:“也跟春生哥哥一樣試衣裳首飾,一試就是幾十成百套;又喝這個吃那個,用藥水香水洗浴……整天忙個不停,公主都煩死了呢!”
林春這才鬆了口氣,白了黃鸝一眼,知她故意逗自己。
大猛媳婦呵呵笑道:“我們這不也是一樣。天天晚上洗,春兒身上都洗脫了一層皮呢。”
林春聽得紅了臉。
下午回家,黃鸝在廂房門口碰見方火鳳。
她瞅了她一眼,沒言語,徑直進屋去了。
方火鳳猶豫了一下,跟了進去,問“你還在生我的氣?”
黃鸝坐在梳妝檯前,打開首飾盒試戴頭面首飾。
方火鳳上前幫忙,接過她手上的攢珠累絲梅花對釵,一面幫她插在發間,一面問她準備穿什麼顏色和式樣的衣裳,纔好配。
妝臺前的牆上鑲嵌了一面直徑兩尺的鏡子,鏡內映出兩人形容。
黃鸝對着鏡子裡的方火鳳道:“我答應他了。”
無頭無腦的一句話,方火鳳聽了卻手一顫。
她驚問道:“順親王找過你了?”
黃鸝輕笑道:“你果然知道這事。”
方火鳳點頭道:“那天去廟裡進香。榮福郡主找過我,與我商議謀事。可我沒答應她。我想這事公子肯定有主張,因此不願給他惹是非。”說着又問黃鸝:“你可告訴公子了?”
黃鸝搖頭道:“沒。”
方火鳳看着鏡中的少女,神情有些恍惚。
半響,她才幽幽道:“我勸姑娘還是告訴公子吧。。”
黃鸝反問:“你真希望我告訴哥哥?”
方火鳳點頭道:“自然。公子在朝爲官,自是比你能洞悉其中曲折。你太小了,受人蠱惑不自知,還以爲在爲公子着想,會毀了黃家的。”
黃鸝問道:“那你早知道了,爲什麼不說?
方火鳳道:“此事我不便插嘴。”
黃鸝盯着鏡中站在自己背後的女子。細細察看她。
方火鳳任她看,自管用梳子幫她梳後面長髮。
忽聽黃鸝道:“不是,因爲你不敢!”
方火鳳聽了一怔,停住梳頭。
黃鸝嗤笑一聲,對着鏡中人道:“你不敢去!因爲你不敢面對那結果。就像當年私奔一樣。你不敢先徵得哥哥同意,要是問了他肯定不會接受你,所以你就先斬後奏,自己跑到黃家去了。這次也一樣:你知道哥哥不會答應順親王的,就算把黃家都搭進去,他也不會害二姐姐。你不敢面對這結果,所以就告訴我!”
方火鳳顫聲道:“告訴你,就是希望你告訴公子。”
黃鸝笑道:“要我告訴哥哥?我知道了哥哥的下場。肯定不會不管他的。我要救他,怎麼可能還告訴他!方姐姐不就是利用這點,才故意在我面前提換子一事麼?方姐姐。你一直當我是鄉下蠢丫頭吧?覺得我蠢得就像豬一樣,把我算計得死死的,引我走上你們安排好的計劃,自己卻撇的一乾二淨。”
方火鳳放下梳子,木然道:“姑娘太誤會我了。”
黃鸝卻撿起梳子,一下一下梳着長髮。一邊嘆道:“一點也沒誤會你。說起來,方姐姐樣樣都好。就是這點不好,不如二姐姐爲人坦蕩。她從不勉強別人做不願做的事。唉。我也比不上她!我也是個壞女人!”
方火鳳再也忍無可忍,道:“可是她背棄了公子!”
黃鸝奇道:“這事不是你鬧的嗎?”
方火鳳昂首挺胸,凜然道:“姑娘要這麼說,也無不可。姑娘不是小孩子了,既不是蠢豬,自會思慮周全。自己敢做就敢當,不敢做就別做,就是別把責任推在他人身上!”
口內說着話,心中激動地想,秦嫣說的沒有錯,自己真是太傻了!爲了哥哥當年做的事,黃家兄妹大鬧昝家,逼死哥哥也罷了,可知道當年換子真相,他們不去怪杜鵑、怪皇上,黃鸝竟然還諷刺於她!
同樣的事,甚至那換子目的更惡毒,他們都能容,卻不能容她,實在令人心寒!
黃鸝見她忽然變臉,那肯示弱,也冷笑道:“就是你鬧的!你也別怨你哥哥,他其實跟你是一丘之貉。當初他要殺我,不光是因爲我無意中聽到了他和紅靈的對話,還因爲我奉哥哥之命,悄悄地從家裡溜出去給二姐姐送信,他很生氣,所以代你這個妹妹吃醋呢!你現在不也在乾和他一樣的事嗎?手段高明些而已!你根本就沒聽見我哥哥和楊家義父的話,是榮福郡主告訴你的。你又告訴我,攛掇我下火海,我還沒的選擇!”
方火鳳看着境內少女,一面若無其事地通頭髮,一面和她鬥嘴,句句話都像在往她傷口撒鹽,唯恐傷她不夠深。
真不愧是他的妹妹!
然就算她用了些心機手段,那也是堂堂正正的陽謀。這丫頭真可笑,自己要幹壞事了,還要找個理由和替罪羊,弄得好像自己逼她的一樣。諷刺就諷刺吧,她倒要看看,她除了說幾句孩子氣的話,還能怎樣!
她不想再同她爭執。淡然掃了她一眼,轉身從房內出來。
她站在院子當中仰望天空,天空碧藍澄淨,淡淡白雲如煙,映襯得她心中荒涼混亂。
傍晚時。陳青黛似乎神色很不安,總是跑到院門口張望。
黃鸝疑惑地問道:“陳姐姐你等什麼人?”
陳青黛乾笑道:“我看錶哥回來沒有。他說今兒要早些回來的。”
黃鸝道:“再早,不到天黑也不能回來。”
陳青黛忙道:“是我糊塗了。唉,當官兒真不容易!”
黃鸝瞅了她兩眼,沒出聲。
天黑了,黃元還沒回來。
黃鸝幾個便先吃了飯。然後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黃鸝和小順在書房等哥哥,一面笑談杜鵑大婚的事。
中間她出來,瞄見院門口的角落裡站了一個人影,忙走過去問“誰?”
陳青黛嚇一跳,慌道:“是我。三姑娘。”
黃鸝一把抓住她胳膊,湊近她耳邊問:“你下午聽見什麼了?”
陳青黛驚慌道:“沒……沒聽見什麼。我沒去後面。”
黃鸝一聽,便扯着她往後院走去。
到了青黛房內,黃鸝將她推到牀上,冷聲道:“說,你可是聽見了我和方姐姐說話,想告訴哥哥?”
陳青黛驚恐道:“沒有,沒有……”
黃鸝順手抓起枕邊兩條帕子堵住她的嘴。然後,又用一條纏臂輕紗將她綁在牀欄上。做完這些,黃鸝就飛快出去了。
陳青黛“嗚嗚”叫。眼睛瞪老大。
才一會工夫,黃鸝又轉回來了,手裡捏着一丸藥。
她上前扯開陳青黛口中的帕子,將藥塞進去。
陳青黛再顧不得了,叫道:“姑娘,你不能。你想幹什麼?你不能瞞着表哥……啊——”
黃鸝一捏她下巴,又餵了她一口水。她不由自主就把那藥丸吞下去了。然後,黃鸝便解開她身上的輕紗。對她道:“你就老老實實病兩天吧,等二姐姐大婚後,你就能好了。”
說完,三下兩下幫她除了外衣,將她放上牀,蓋上被。
陳青黛扭不過她,急得問道:“姑娘,你爲什麼不信表哥?”
黃鸝不答,用被子將她蓋住,道:“睡吧,睡吧……”
陳青黛還要勸,那眼皮子卻不受控制地耷拉下來。
這天黃元回來更晚。
見了黃鸝和小順,問家中有無什麼特別的事。
黃鸝說沒有,就是陳青黛有些着涼,所以早早地歇着了。
小順詫異地問:“吃飯的時候不還好好的?”
黃鸝道:“就是鼻子有些不通,她就沒說,先去睡了。”
黃元吩咐道:“明天要是不好,就上醫館去看看。”
黃鸝答應了,於是兄妹三個又議論一回公主大婚的事,然後各自去安歇不提。
次日,陳青黛沒出房門,黃鸝忙裡偷閒照應她。
下午的時候,滷麪館有人來找黃鸝,她便出去了。
方火鳳便走去照顧陳青黛。然見她只是昏睡不醒,就疑惑了。用手探探她額頭,不燒不涼,面色也還好,心下似乎有些明白了。
當下也不出聲,只作不知道,只當她是病。
小順今天下學很早,回來聽說陳青黛病了,也來看望。
方火鳳道:“陳妹妹吃了藥睡安穩了,過兩天就好了。小順兄弟你去看書吧,這有我呢。”
小順道:“勞煩姐姐了。”
說完又瞅了牀上的陳青黛一眼,纔出去。
很快這一天又過去了,次日寅時,黃家三兄妹便起身洗漱。一切準備停當,黃元對方火鳳交代道:“青黛就勞煩姑娘照應了。”
方火鳳看着一身官服的少年郎,百感交集。
他尚在孝中,然公主大婚也容不得他素服出席,因此穿上緋紅官服,於英挺俊朗之外,多了一份威儀。
她禁不住上前,舉起雙手,爲他正了正官帽。
然後,目光下移,一下落入那雙溫潤的黑眸內。
靜靜的,兩人對視,不知都想些什麼,又好似都明白。
方火鳳眼中涌出淚水,欲言又止。
靜了一會,黃元才輕聲道:“姑娘保重!”
方火鳳心中一顫,嘴上卻道:“公子也請保重!”
——萬事小心!
過了今日,便不同了!
黃元點頭,轉過身去,招呼小順和黃鸝出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