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話,第二天雞還未叫,杜鵑就起來了。
一番忙碌後,她率所有人出發,往黃蜂嶺行去。
離開時,對林大猛交代了好些事。
她急於離開,一是爲了接應工部官員和太監宮女們,再就是早些離開泉水村,不然聽見河那邊黃家傳出的哭聲心裡堵得慌。她對黃老爹本沒什麼感情,但也受不了他這樣死法,還是因爲她的緣故。
可她也不想勉強自己去舉哀,只能離開。
這一路行來,邱公公和隨身伺候的小太監很拖後腿。杜鵑便吩咐:凡是稍平坦的山路,就讓他們騎毛驢;凡翻山越嶺難走的路,就讓展青展紅揹他們,免得跟他們來時似的,從山外進來用了兩三天,太耽誤工夫。
緊趕慢趕的,終於在午後趕到黃蜂嶺。
張圭等少年看着依然精神抖擻的杜鵑,無不心裡發憷——美人如花,似乎跟他們距離有些遠呢!
“郡主真好身手!”張圭由衷讚道。
“身手?我恐怕還不如你們呢。就是從小走慣了山路,所以不覺得累。放心,將來你們在這待長了,也會跟我們山裡人一樣的。”杜鵑笑眯眯地說道。
“真的?”趙書成也湊上來套親近。
“不騙你。跟着我,不出三個月你們就比我還厲害了。”杜鵑一面說,一面打量這些世家子弟,笑容有些怪怪的。
衆少年個個心裡喜歡。他們私下議論:郡主人美性子又好,總是笑模樣,跟她在一起做事說話都很輕鬆愉快。
只有張圭,含笑中帶着審視關注杜鵑。
山陽縣那邊已經陸陸續續運送米糧物資來了。隨同一塊來的,還有工部官員和宮嬤太監宮女們。因爲杜鵑要張圭先把人弄過來,不然去了回雁谷,沒人手蓋房子和煮飯打理雜務。
可是,這些人來了。怎麼送去回雁谷也是個難題。
那個道路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走的,真要那麼容易,回雁谷早被人發現了,還等今天!
杜鵑並不着急。
既來了這,首先要過這第一關!
官府在黃蜂嶺新開的棧道十分險峻,杜鵑親自過去。領着展青展紅、張圭,以及挑選出的身手矯健的龍禁衛,用從村中人家借來的輕便藤椅或竹椅反綁在背上,讓那些宮女宮嬤等人坐在椅上,硬背過來。
之後。大家依然互相輪換着背那些人去回雁谷;宮裡的賞賜和糧食等物則由請來的山民運送,有黑山鎮附近的,也有泉水村的。
其辛苦艱難也無需細說,第三天他們纔到鳳尾山外。
到了這,連龍禁衛也要集中精力攀越,別說揹人了。
這時,任三禾帶着秋生和於叔趕來,和展青展紅張圭等會武功的高手。分送兩趟背那些人翻過山去回雁谷,連杜鵑也背了個小宮女。
一位姓花的宮嬤是管事,見狀阻止道:“郡主不可!”
杜鵑瞥了她一眼。道:“先去了再說。”
說完自顧背上人就大步走了。
她背上的小宮女又怕又驚又愧,不知如何說纔好。
張圭等少年看杜鵑的神情已經是敬畏了,除少數幾個人還能撐得住,其他人早累得手軟腳軟,恨不得也要人來背纔好。然看着在前輕鬆攀爬的杜鵑,他們又愧又自卑。恥辱心驅使下,都咬牙跟在佳人身後堅持。不肯叫她看輕了。
無論是工部官員還是太監宮女,此刻都欲哭無淚。
擡頭。雲霧繚繞的蒼翠羣山在他們眼裡成了不可逾越的天塹;低目,泠泠作響的山泉和奔騰的河谷成了阻擋前程的惡水;側耳,茂林中傳出的清脆鳥鳴等同兇惡的鴉聲;陡然從前方林中竄出的野獸和隱藏在暗處草叢的蛇蟲更是令他們膽戰心驚。
到了這,就算放他們走,他們也走不出來。
工部官員還好,等差事完了就能回京;太監宮女們滿心茫然:他們還有未來嗎?怎麼感覺像被流放了一樣呢!
回憶起繁華京都和巍峨壯麗的皇城,衆人如喪考妣。
這情形一直持續到回雁谷,看見風景如畫的谷中景色纔好了些;跟着目光落在四周矗立在雲霧中看不見頂的山巒,臉色又垮了下來——
這跟活牢籠有什麼兩樣?
到了地方,也不用杜鵑操心了,任三禾命令於叔和展青展紅帶領張圭等人,分派龍禁衛在湖邊樹林裡安營紮寨、壘石搭竈、下湖捕魚、上山打獵、採摘野果野菜,一齊轟動忙碌起來。
等兩三尺長的大魚撈上來、野鴨等水禽捉上來、桃杏等果子摘來,湖邊歡笑聲才大了起來,一個個都驚歎連連,喜氣洋洋;再等野牛、野羊、山豬狍子和野兔山雞等獵回來,那熱火朝天的氣象就直竄雲霄了!
“這地方真好!”
“就跟世外桃源一樣!”
“哈哈,我喜歡!”
“要把媳婦接來住就更好了!”
“對,將來在這安家。”
……
首先是龍禁衛,都曾在邊關歷練過的,適應性比較強,立即喜歡上了這地方;太監宮女們雖然也喜歡,可面對四周的山巒和蒼茫的叢林,還有不時從樹梢蕩下的猴子松鼠等動物,還是有些不適應。
杜鵑便親自安排他們。
這次來的太監,歸一位姓韓的公公總管;
宮嬤和宮女由花嬤嬤總管,李嬤嬤協助。
花嬤嬤先傳達了皇后娘娘的口諭,將他們身負的責任回稟杜鵑,然後分別和韓公公引衆太監宮女再次參見郡主,正式認主。
杜鵑少不得端起架子告誡他們一番,“……我知道你們從京城那繁華的地方來了這有些不適應,不過沒關係,等工部的人將房子蓋好回京的時候。你們當中若是有人不想留下,我會找個適當的理由送你們走;若是願意留下,就要一心一意跟着我;要是三心二意心懷不軌,到時別怪我翻臉不認人。這地方我說了算!”
此時她坐在一塊山石上,靠着如風。活像個山大王。
衆人急忙都道,幾個腦袋也不敢背叛郡主。
杜鵑也不多說,要先查看她們一番再做打算。
花嬤嬤看着杜鵑微微皺眉,便引四個宮女上前,恭敬道:“這是皇后娘娘賜下的風花雪月,貼身伺候郡主的。從此郡主衣食住行等事都由她們掌管。奴婢和韓公公總領人事,聽從郡主調派。奴婢和李嬤嬤還負責教導郡主女子德言容功和宮中規矩。”
杜鵑點點頭,打量那四宮女,“先都自我介紹一番。”
“奴婢流風,掌管頭面首飾負責郡主梳妝。”
“奴婢落花。掌管衣裳鞋帽負責郡主穿衣。”
“奴婢殘雪,負責伺候郡主飲食茶水。”
“奴婢弦月,負責伺候郡主出入和起居安歇。”
四女逐個回稟了自己的職責,杜鵑聽得皺眉,心想這排場也太大了,以她目前的生活狀態來看,這四人免不了要失業,或者幹拿薪水無所事事。因爲這些她自己就能完成了。
她便道:“我生活一向簡單的很,所以你們暫時沒事幹。就跟他們一塊打理雜事吧,先把屋子蓋起來再說。我叫個人來。你們聽她安排……”
話未說完,花嬤嬤上前屈膝道:“郡主,奴婢有話回稟。”
杜鵑早發現她不滿意的神情了,倒要聽聽,因此點頭道:“你說。”順手撫摸如風頸毛,幫它撓癢癢。
花嬤嬤便正色道:“皇后娘娘因爲郡主自小生活在鄉野。終日與鄉野村婦合流,疏於教導。因此命奴婢和李嬤嬤前來,用心教導郡主女子德容言功和皇家威儀。這是皇后心念故太子殿下。心疼郡主。郡主切莫辜負了皇后娘娘的心意。以往如何且不去說,眼下這些人來了,郡主當收斂行止,一切遵從規矩,再不可像以前一樣行事了。”
杜鵑聽後,坐直了身子,盯着花嬤嬤看。
花嬤嬤坦然對視,毫不瑟縮。
過了一會,杜鵑才笑道:“我雖然長在鄉野,也是讀了些書的,女子的德容言功,我也知道。”
花嬤嬤肅然道:“這奴婢也聽說了,郡主滿腹經綸。”
杜鵑道:“滿腹經綸不敢說,但就女子德容言功來說:婦德一項,我生在鄉野,爲生活所迫,無法不拋頭露面,但‘貞靜清閒,行己有恥’八個字我還當得起;婦言,別說對家人了,通常我對鄉里小娃兒也和顏悅色;婦容,我雖然每日上山下地幹活,也都能做到‘穿戴齊整,身不垢辱’;至於婦功,‘不必功巧過人’,重在勤勞,我親自做衣洗衣煮飯,種植養殖,伺候養父母教導弟妹,這點怕是京城哪一家的閨秀也比不上我。”
花嬤嬤聽得啞口無言。
微微蠕動嘴脣,再要說什麼,杜鵑卻站起身,拍拍身上灰塵,對他們道:“本姑娘很能體會皇后娘娘苦心,也能明白嬤嬤好意,但此事非一蹴而就,要慢慢來。今日先將要緊事安排了,再說其他。現在你們跟我去竹林掰筍。等着別人來伺候,可不符合女子‘德言容功’。”
說完揚聲對前面忙碌的一個少年叫道:“明心,去告訴他們,不許在回雁谷打獵。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別好好的世外桃源,被他們弄成了血淋淋的屠宰場。叫他們各樣事都小心些。”
明心,正是黃鸝裝扮的。
她目前的身份是於叔的兒子,跟明慧是兄妹。
她聽了杜鵑的話,忙答應一聲,跑去告誡衆人。
求粉紅。(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