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春也發現爹太過諂媚,朝他皺了下小眉頭也,顧不得跟他較勁憋氣,忙忙地喊杜鵑去看他舞獅的行頭,一邊解說。
他說等下吃過年夜飯,就在堂屋裡,把大板凳架在桌子上,大板凳上再放小板凳,架得高高的,他爬上去能夠着房樑,玩一出“獅子上樑”,那纔有勁呢!
杜鵑聽說他要表演這樣高難動作,不禁蹙眉。
她仰頭打量了下屋頂,然後道:“雖然你平常也練武,可才練了幾年工夫,身手還差得遠呢。架太高了,也沒個東西支撐,太危險了。大過年的,要是跌下來,那不是好事變壞事了!我倒有個主意。”
林春忙問:“什麼主意?你快說!”
杜鵑指着房樑道:“找那粗粗的繩子,牢牢拴在房樑上,繩子一頭系在你腰上,你再順着繩子上下,就安全多了。而且,藉着繩子得力,就算在上面玩一些花樣,也都方便。”
林春聽了連連點頭。
秋生跟過來道:“那咱們趕緊綁繩子。剛纔我爹還說,怕春兒摔了,不叫玩呢。要是綁了繩子就不怕了。夏生,去拿繩子來,要頂粗的、頂結實的。”
夏生點頭,立即就出去雜物房找繩子。
做哥哥的不能幫別的忙,總該把場子安排好。
林大頭其實就在外面,聞言別提多高興了。
他覺得杜鵑果然心善。
杜鵑又道:“玩這個雖然也不錯,到底驚險了些。其實不用爬高踩低的,也一樣能玩得好有趣。比如,做一個大圓球,獅子蹲在圓球上,推着圓球滾,自己也跟着它滾……”
話未說完,林春就笑道:“這個好。這個圓球……就用蔑編一個,外面蒙上皮子,又輕巧。還不容易踩壞。”
秋生樂道:“你纔多大!能有多重,就踩壞了?兩個蹲上面也踩不壞。我跟你說,把球裡面做個襯子……”
幾人商議了好幾種玩法。
林春便說,等吃了晌午飯他就去找九兒,再請大爺爺幫忙準備道具等物。
杜鵑便先回家了。
到傍晚時分,黃家就先過年了。
這幾年,杜鵑家都是跟小姨家一塊過年的。通常會這樣安排:天還沒黑的時候,先在黃家吃早年飯;飯後玩樂,等晚些時候玩餓了,再在小姨家吃真正的年夜飯。
放了幾掛響鞭後。就開始吃年夜飯了。
黃老實陪任三禾坐在上首。馮氏和馮明英坐在右手邊。杜鵑帶着黃鸝坐在左手邊,黃雀兒獨坐下首,又負責和杜鵑幫人拿東遞西。
大家臉上都洋溢着喜慶的笑容,很真心的愉悅。
馮氏剛要說話。就聽外面隱約傳來冬生的聲音:“爹,黃鸝他們家都過年了。我們怎麼還不過年?”
林大頭沒好氣的聲音:“早過晚過還不都是一樣過。你這麼急幹什麼?”
冬生道:“急着跟黃鸝他們一塊過呀。”
林大頭道:“那還不去給你娘幫忙燒火?沒見你娘忙得腳不沾地呀!老子怎麼這麼倒黴,生了四個男娃子,沒一個會煮飯的。下回再生小子,老子就把他塞回娘肚子裡面去……”
罵罵咧咧地咕叨,聲音漸低。
杜鵑一個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黃鸝也笑得搖頭晃腦,道:“大頭伯伯說他真倒黴呀!”
衆人也都跟着笑,黃老實尤其笑得開心。
馮氏白了黃鸝一眼。半喜半嗔道:“別瞎說!”
馮明英朝桌子上掃了一眼,見擺的滿滿當當,紅黃綠白,色澤不一;冷拌熱炒加火鍋,香氣四溢。遂笑問馮氏道:“這都是雀兒和杜鵑燒的?嘖嘖,難怪大頭哥眼紅。”
馮氏滿面榮光地笑道:“可不是!我都沒伸手。她們嫌我在鍋竈跟前擋事呢。年紀大了,手腳不靈光了,不夠她們利索,就被嫌棄了。”
馮明英嘲笑道:“我怎麼聽着這話,好像姐姐在顯擺閨女能幹呢?姐姐這是熬出頭了,享閨女福了……”
馮氏揚聲道:“享什麼福?我就是老牛一樣受累的命。她們再大、再能幹,我也是沒福氣享的,總要跟着操心。就說這些菜,你們吃了肯定說好吃的很。你們就沒看見:她姐倆燒菜那大手大腳的架勢,就是一個敗家子!我那個心疼喲——油啊什麼的都不說了,用骨頭熬了湯不算,還要加雞骨架;又什麼用蝦子吊味,那好的大蝦子,燒燒也是一碗菜,就這麼叫她倆作弄沒了;又拿竹鼠肉打底,又什麼爆炒……”
她嘴裡不住數落,臉上卻笑得格外燦爛。
杜鵑和黃雀兒相視吐了下舌頭,不好意思地笑了。因爲今年年夜飯的手筆確實大了點,難怪娘心疼。
杜鵑見娘說着絲毫沒有停頓的架勢,忙打斷她的長篇大論,肅然宣佈道:“開飯了!”
黃鸝用小勺子敲了敲碗沿,糯聲道:“過大年了!”
黃雀兒則咳嗽一聲,秀目流光,抿嘴笑着掃視大家。
三個女娃這模樣,惹得四個大人都笑起來。
幸福的年味溢滿廳堂,隨着笑聲飄散去了屋外。
笑畢,任三禾舉起杯子,對黃老實簡潔賀道:“希望來年一家子都身子康健!再有個好年景!”
黃老實也舉杯,連聲道:“大夥都好!都好!”
於是喝酒吃菜。
杜鵑雖然做了二十道菜,真正吃的卻只有兩個火鍋,還有些熱炒等菜。其他的,都是做碗頭擺在桌上的,寓意年景豐盛。而接下來的幾天裡,這些菜逐一會被消耗掉。
然今晚的菜的確不同凡響,大家便忍不住,不顧往年規矩,把每個碗裡的菜都嚐了一遍。
比如,任三禾和黃老實就特別愛吃那道冷拌“豬賺頭”,用來下酒極好。
何爲“豬賺頭”呢?
其實就是豬舌頭,但過年不能說不吉利的話,舌頭的“舌”與折本的“折”同音,不好聽,故而叫“賺頭”。
還有那條紅燒鯉魚。是碗頭魚,不能動的。
“年年有魚(餘)”嘛,這魚一定要留到三天年過後才能吃,甚至有的人家留到過了正月十五才吃。
爲此,杜鵑另做了酸菜魚和糖醋魚。
然大家就是眼饞那紅燒魚,看着色澤紅豔,很想嚐嚐。
馮明英更與旁人不同,每吃一道菜,先讚歎,再問杜鵑黃雀兒是如何做的。然後就疑惑。爲什麼這麼好吃呢?
這兩女娃纔多大呀。況且都是她親自帶出來的。
她搛了一筷子芫荽拌豆腐乾吃了,然後用勺子舀了一勺子送到任三禾碗裡,有些不服氣地說道:“你嚐嚐這個。我怎麼覺得杜鵑這豆腐乾煮的比咱們家的味道要好呢?這麼拌芫荽和花生米,又清香。又爽口。”
兩眼巴巴地看着他,希望他說道說道。
任三禾瞅着妻子微笑道:“咱們的也不差。”
說着搛了點豆腐乾嚼了,又見碗裡青、紅、黃夾雜,碧青的芫荽,醬紅色豆腐乾,黃燦燦的花生米,看着好看,吃着清爽,便不住點頭。
吃完了。纔對馮明英戲謔道:“要不,今晚你跟杜鵑雀兒比比?由我們這些吃的人來評判,看你們誰的廚藝更高一籌。就算她倆‘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那也是你帶出來的不是。你也有功勞的。”
衆人頓時大笑起來。
馮明英便有些羞澀地紅了臉。
杜鵑笑道:“小姨,你就是隔鍋飯香。我嚐了小姨煮的豆腐乾。覺得好吃的很呢。一點不比我們煮的差。”
黃鸝急忙道:“嗯,小姨的豆腐乾好吃。我家的也好吃。”
她忽然靈機一動,道:“小姨,我們換吧。我們送些豆腐乾給小姨,小姨也把你們的送些給我們。我們就兩樣都能吃到了。”
任三禾和黃老實都笑說:“這樣好。這主意好。”
馮氏卻佯怒道:“這小鬼頭就是小氣!平常小姨送了多少好東西你吃了?好容易小姨誇這豆腐乾好吃,你不說送些給小姨,還要跟小姨換,你真好意思說!小姨跟小姨父都白疼你了。”
黃鸝頓時焉了,破天荒小臉有點紅。
因爲,小姨確實對她很好,家裡幾乎所有好吃的都是小姨送的。她再精明,也就是個小娃娃,所以羞愧了。
小女娃尷尬極了,“嗯嗞嗯嗞”地哼着,眼睛卻骨碌轉,想着要怎樣挽回面子。
可一時半會兒哪想得起來。
杜鵑笑道:“換也沒什麼。小姨家人少,吃不完容易壞了。可是話不能跟你這麼說。果然小姨白疼你了。”
一面說着,一面和黃雀兒張羅幫長輩舀湯、搛菜。
黃鸝有樣學樣,幫馮明英搛了個豬手,討好道:“小姨,吃這個,這個長好看的。小姨吃了,明年幫我生個小弟弟。”
杜鵑急忙糾正道:“是小表弟。”
黃鸝尚未弄清什麼緣故,卻立即跟着改口道:“小表弟。”
馮明英便鬧了個大紅臉。
馮氏和黃老實都說“這話好!”
任三禾瞅了妻子一眼,含笑對黃鸝道:“要是小姨生了小表弟,你可不許欺負他。”
黃鸝急忙挺了挺小胸脯道:“我肯定不欺負。我帶他玩。”
馮明英見自己肚子還沒動靜,這人說得好像兒子都生出來了似的,不禁羞澀地白了他一眼。
熱熱鬧鬧吃完這頓飯,外面天色就黑了。
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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