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穎清跪在父親的靈前茫然的盯着地上來來往往跪拜的腳步,耳邊一熱傳來一聲低語,她起身,跟着捎話的管家走出了靈堂。穿過花園橋廊,進來她現在最不願意進的書房。推開門,許探官跟着他的夥計已經在喝茶了。
“屈府那麼多事,都是屈小姐一人打理,還井井有條,真是厲害。”
“探官嚴重了,這些都是管家的功勞,沒有我爹,再過幾月如今的屈府怕撐不了江南首富這塊牌匾。所以,趁着還有幾個閒錢,想請探官能找出殺我爹的真兇,將他繩之以法。”
“你爹的事已經有所瞭解。我還想去那家客棧看看。”
“客棧已經燒成灰燼,兇手也不知所蹤,有何可看的?”
“你們以爲兇手調虎離山,那爲何他要等那麼久纔來殺你爹?照理,只要把人引開他就可以進來動手了,我算了下時間,從你家到客棧一個來回車不多就是他逃走再出現的時間,所以你們口中的調虎離山多可能是他弄巧成拙,客棧肯定有貓膩。”
“許探官相處刺客爲何殺我爹嗎?”
“仇殺的話,都會趕盡殺絕,不可能留你性命。所以,他殺你爹要不就是受人之託,要不就是收錢拿命。後者的可能性更大。”
“可誰會殺我爹?”
“誰會殺你爹?屈小姐你這話太天真了。想要你爹命的,多了去了。先別說你爹發家之時陷害的各路人士,就單說他壟斷江南的各種生意,多少人眼紅得想要他命——”
“我爹樂善好施,有如今這財富,都是憑靠自己的能力,怎麼可能——”
“所以我說屈小姐你天真。我來這拿你錢給你辦事,不該與你爭論。不過還是想奉勸屈小姐一句:屈府淪落至此,很多人等着看好戲,生意上的血雨腥一直處在深閨的屈小姐怕不夠了解,所以現在趁着屈府的情形還算明朗早點攀附權貴,這才能讓家業不至於一敗塗地。”
“攀附權貴?別把我看作世俗女子。”
“世俗女子?哈哈哈——既然如此,那就當我沒說。給我兩個人,四匹馬,足夠的盤纏,我先去客棧看看,晚上來領。”
許探官說完帶着他的夥計出了書房,屈穎清看着他們遠去,心裡有點忐忑。在她心中那麼慈祥仁愛的爹,在別人眼裡居然被這樣看待,而她也無法辯駁——如果真是如他所說,那她以後的生活也不見得會順利吧。
“許爺,您剛剛怎麼不提屈府的公子?”
“屈家公子跟我有何干系。”
“可屈家小姐嫁誰也跟你毫無干系吧。”
“當然跟我有干係!要是屈府在我們抓到兇手之前沒落,我們找誰要錢去?”
“我是說你怎麼突然關心人家的終身大事了。不過許爺您不覺得奇怪嗎?一般的家業都由長子接替,所以都會精心培養男孩兒,可爲何我聽說,屈家公子不受屈老爺待見?現在連屈老爺去世了,也不見他蹤影,更沒有聽說由他來繼承家業的意思?”
“屈老爺死得突然,也沒有想過自己會歸天,所以後面得事業來不急安排。而屈公子不受待見,下人對他也不聞不問,那就只有一個原因。”
“什麼原因?”
“你還是不知道的好。”
屈穎清從父親的書房出來,擡腿趕去靈堂,然後在路上遇到了她怎麼也不想看到的人。管家領着他朝自己走來,而他的臉上看不到一絲悲傷。
“小姐。”
管家恭敬的使了個眼色離開,屈穎清看着那張笑臉,氣不打一處來。
“你來做什麼。”
“你爹重名譽,我是他名義上的兒子,怎麼也得來走個過場。”
“既然知道我爹重名譽,那就別來給他丟臉!”
“妹妹這話嚴重了,我連給屈家丟臉的機會都沒撿到過,又如何給屈家丟臉?”
“跟我去磕個頭,就滾!”
遇到了一個從林城回來的賣瓜老農,給了他五兩銀子上了他的牛車,然後一行四人慢悠悠的趕着路。載着四個人,徐鳳有些心疼那頭牛,但又狠不下心自己下來走路,所以傍晚休息的時候想去割一捆草來犒勞它彌補自己的歉疚。於是盯着秦天依背上那被布包裹着的劍,狗腿的笑着做到了他身邊。
“秦天依。”
“離我遠點。”
“借下你的劍。”
“不借。”
“你不問我藉着幹嘛?”
“沒興趣。”
“我——”
“老農過來了,記住我是啞巴。”
秦天依說完換上一臉無辜又討好的笑,老農在他們旁邊坐下,徐鳳又不好發泄,最後頭一揚,自己想辦法去了。
入夜,屈府的一間偏廳,許楨嘉坐在一邊剔着牙,一個侍女上來端了杯茶給他,他接過,甩了甩自己的手指,沒當一回事的喝起了茶。而一邊的屈穎清則看不下去的皺了下眉。
“外面還有很多事等着我處理,探官有事還是快些說吧。”
“嗯。我發現,那家客棧有一個地窖。”
“地窖?我們這一帶,有地窖的屋子多不勝數,一家客棧有地窖不足爲奇吧。”
“那個地窖連通着後面山上的菜地。如果我沒猜錯,你們的人根本就沒有跟丟刺客,是刺客跑進客棧後,又從地窖逃了出來,然後折回你家——而且,屈小姐白賠錢給了那客棧的家屬,因爲我在地窖出口的泥地裡,發現了三雙腳印。”
“什麼?”
“不過那點小錢屈小姐也不會在乎罷。”
“客棧老闆與刺客是同謀?”
“我更相信這都是陰差陽錯。”
“說了這麼多,探官還是沒有兇手的消息。”
“屈小姐派了那麼多人去找,不也沒有消息嗎?只憑着一張模糊的畫像就能找到你們也真是太天真了。把準備做足,才知道自己要找的是什麼。我看,屈小姐那話是在質疑我的能力,既然如此,我也沒必要在此逗留了,總之——兇手我會給你找到的,你只備好錢等我就是。”
許楨嘉說完,茶也沒喝了,起身直徑出了門。門口候着的夥計在他一出門,就緊跟了上去。
“管家說盤纏和人都在門口等着我們。”
“嗯。”
“許爺臉色不好?”
“屈穎清懷疑我的能力。”
“沒見過世面的女子,爺別跟她計較。”
“誒!”
“我見到屈公子了。”
“屈公子?”
“長得真俊俏!”
“與我比呢?”
“爺您真會說笑,您連俊俏這兩字都挨不上,怎麼跟人家比?”
“嗯?”
“您,您腦子靈光!”
“哼。”
“爺,我跟您說,我打聽到屈公子的事了。”
“說來聽聽。”
“我聽說啊,屈公子那麼不受待見是因爲弒母。”
“弒母。”
“大夫人死前還叮囑屈老爺不能傷害他,屈老爺念夫人的終言,沒讓消息傳出去,然而念及到屈公子的兇殘,又不想對他有多大的栽培,於是就成了現在這局面。我之前在靈堂看到屈公子,雖然俊美,但卻是一副不正經的模樣,還公然對一邊侍女挑眉弄眼,我想我打聽到的八成是對的——”
“還有兩成呢?”
“這兩成,等着您怎麼看呢。您之前不是說還是不知道的好嗎?您一定知道些什麼。”
“大夫人十五年前去世,那時屈公子也就五六歲,一個五六歲的孩子毒害自己的母親,要不就是孩子及其惡劣要不就是爲母親的品性極差或是虐待自己的孩子,可據我所知,大夫人樂善好施,知書達理,連外人都對她敬愛有加,所以原因不可能在大夫人;再說屈公子,其母親如此高尚,沒理由會培育出一個兇殘的孩子,除非有人告訴我他打從孃胎出來就調皮搗蛋,可反而我聽到的是他小時候極其乖張——所以我看來,能肯定的是大夫人肯定是被害,而下手的是屈公子,就疑點重重。想一年少不知事的孩童,確實是個好栽贓的對象。因年齡尚小他可被原諒,也因年齡尚小無力爲自己別辯解。”
“爺的意思是我打聽到的是假的?”
“是真是假我不知,我只知我不信。”
“那您不信就跟我說說您的想法?”
“逝者已逝,還是那句,你還是不知道的好。 ”
屈軒宇坐在湖邊橋廊的欄杆上,背靠着柱子,安靜的樣子與白天的嬉皮笑臉截然相反,聽到腳步聲靠近,他勾起了嘴角慢悠悠的回頭,管家走了過來。
“東西呢?”
“記得你答應我不傷害小姐。”
管家說完從衣袖裡掏出一塊錦布,屈軒宇接過,打開看了一眼,塞到了胸口衣襟裡。
“我會替她找個好夫家。”
屈軒宇說完站了起來,笑着拍了幾下身上的衣襬,正要離去,卻被管家給叫住。
“我是不想屈家衰落或落到外姓人手裡,加之欠你孃的恩情。小姐無辜,你對老爺再有恨,只望別遷怒到她身上。”
“我再遷怒她,也不會如她爹對我跟我娘這般狠心。”
牛車將他們帶到了一個城鎮,徐鳳已經餓得不行了,一路上各種小吃的攤點讓她不停的在咽口水,不想自己掏錢,於是各種聲音希望引起秦天依的注意,只可惜他依什麼也看不到,好吧,既然這樣她就自己掏錢吧,可他都不給她一個駐足的機會,一個勁的往前走,她剛剛只留意了一下路邊的小吃他就離她好幾尺遠,一臉埋怨的跑着追了上去,擡頭瞪着了過去,到嘴邊上抱怨的言語被他那張嚴肅的臉給壓了回來。立馬灰溜溜的放慢腳步,退回到跟他保持安全距離的六兒身邊。
“他怎麼了?”
“應該是因爲許探官的事吧。”
“許探官?什麼許探官?”
“屈小姐請了許探官來抓我們,許楨嘉,你聽過吧?”
“許楨嘉?許楨嘉!”
“噓!小聲點!”
“他抓人就從未失手過啊?!”
“所以秦天依進了城連我們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都忘了。”
“你們怎麼知道屈小姐請了許探官?我怎麼什麼也不知道?”
“你一路對着那些小吃點心流口水,哪有心思關注這些。”
“那現在我們怎麼辦?”
“不知道,都聽他安排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