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瀾真君看着陸塵的眼神中並沒有很強烈的敵意,那股森冷的殺氣並不是針對他的,關於這一點,陸塵能夠感覺得到。同時,他也明白天瀾真君爲何會有如此的情緒。
血食秘法並不是一個很正大光明的道法神通,它的來源神秘,究竟成型於什麼時候如今已不可考,但基本上被認爲與魔教以及南疆荒原上的蠻人部族古老的巫術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甚至在很長時間裡,人族正道修真界中都有人懷疑,這門陰損邪惡的法術也許就是這兩種惡法雜交的惡果。
天瀾真君乃是當今天下正道領袖,更隱隱有天下第一人的威望,對這種和魔教有關的法術當然沒有好感。陸塵對此心知肚明,也知道自己如果此刻順其自然,未嘗不是更好的選擇,或許他本來就會如此做吧,畢竟有了這麼多年的磨礪,沉默與忍耐早已成爲了他的習慣。
只是到了最後,不知爲何,他卻還是開了口,說道:“她會血食秘法,不過,”他頓了頓,然後平靜地說道:“我在魔教十年,幾乎從未見過有人施展這門邪術,想來應該是和南疆荒原上的蠻人巫術關係更大一些的。”
天瀾真君雙眼微微眯了一下,看着陸塵的眼神似乎有些變化,但陸塵迎着他的目光並沒有躲避的意思。過了片刻後,天瀾真君忽然冷笑道:“那你的意思,莫非她竟是個南疆蠻人?”
“不是。”陸塵立刻搖頭,道,“我不知道她究竟是怎麼修習到這門邪術的,但肯定不是蠻人。”
天瀾真君點點頭,低頭看了一眼白蓮,道:“地下洞窟那邊,居然還會出現那等怪物,看來是需要去看看了。”說着看了陸塵一眼,淡淡地道:“回頭你陪我走一趟。”
“好!”陸塵答應道。
天瀾真君雙手收在寬大的袖袍中,來回踱步走了一會,忽然開口問道:“她身上這種傷勢,雖然詭異兇險,但我應該能救。”
陸塵心頭一跳,卻並無喜悅之色,反而是心往下一沉,面上仍是平靜如常,只是點了點頭。
果然,天瀾真君轉過身,看着他,嘴角帶了一絲微笑,問道:“那你覺得,我應不應該救她呢?”
陸塵深吸了一口氣,道:“是你要我去找她回來的,我做到了。至於要不要救她,我做不了主,看你自己的意思吧。”
天瀾真君凝視他片刻,隨後點了點頭,道:“好,那就不救了吧,省得麻煩。”
說罷,他袖袍揮動,卻是轉過身去,就這樣一路走進了後堂,中間再沒有回頭一次。
※※※
陸塵默默地看着天瀾真君離開的背影,一時間也是沉默無語,當那個偉岸的身影從這座大殿中消失以後,他才低頭向地上的白蓮看了一眼。
披風還蓋在她的身上,雖然掩蓋了她本來美好但如今因爲鮮血覆蓋而顯得淒厲的身子,但那些血滴還是緩緩地流淌了一些出來,染紅了周圍的青磚。
白蓮她依然昏迷着,至少看上去她的雙眼緊閉,直到現在也沒有甦醒的跡象。
陸塵看着她那張美麗的臉龐,眼神裡有異常複雜的神色,過了一會後,他俯下身子,再一次將這個少女的身子抱了起來。
也許是緊貼在他的胸口,白蓮再一次感覺到了那種熟悉的溫暖,她的身子動了動,向他貼緊了些。
然後,陸塵聽到了她口中似乎無意識地咕噥了幾句,聲音十分模糊,聽不太清楚。
陸塵仔細聆聽,但結果白蓮又沒有繼續說話了,他等了一會,只得抱着她走出了這座崑崙大殿。
阿土還在門外等着,看到他出來很快就跑了過來,陸塵略作思索,便邁步向前走去。
阿土的眼神有些古怪地看着他,又看了看被他抱着的白蓮,似乎並不太理解陸塵的做法,但最後還是跟了上去。
陸塵抱着白蓮一路快步走到了蘇青珺原來所住的那間屋子外,推門進去將白蓮放在牀上,然後讓阿土呆在門口,在關門前對阿土說道:“別讓其他人進來。”
阿土“汪”地叫了一聲,便趴在門口,陸塵摸了摸它的頭,然後關上了門。
房間裡一下子安靜了下來,靜得有些沒有生氣,不過那股從白蓮身上散發出來的濃烈的血腥氣,倒是讓這裡又多了些另一種不一樣的感覺,至少不那麼死板了。
陸塵走到牀沿邊上,默默地看着白蓮,過了一會後,他忽然說道:“你身上這麼多血,弄髒了她的牀,怕是她回來以後,就不會再用這張牀了。”
白蓮沉默不語,好像在昏迷中聽不到他的話語聲,又或是就算聽到了,也無法做出任何反應。
陸塵也沒有再說什麼,他只是緊皺着眉頭,在牀沿上坐了下來,然後猶豫了片刻後,用手抓住了白蓮的一隻柔軟的手掌,緊緊握在手中。
“你說,我到底要不要冒險救你呢?”陸塵對白蓮問道,看他的神情,似乎白蓮會給他一個答案似的。
※※※
“哞……”
青牛低鳴了一聲,嘴巴里咬着也不知哪裡搞來的靈藥,不緊不慢地嚼着。在它身邊不遠處,天瀾真君走了過來,看了它一眼後,淡淡地道:“我沒救她。”
青牛毫無反應。
天瀾真君也不再說話,他只是揹負雙手,仰首望天,看着天空裡那片血海異象,過了一會後,他忽然冷笑了一聲,道:“蛇吞象?小小年紀,她還真是好大的野心啊!”
這一次青牛嘴巴里的動作停了一下,擡頭向天瀾真君看了一眼,天瀾真君擺了擺手,道:“不必多管閒事了,我那位師兄的傳承斷了也就斷了,沒什麼好可惜的。再說了,她不是還有兩位師兄在崑崙山上麼,雖然並沒有傳承風雪經,至少名分是有的。”
頓了一下後,他的眉宇間掠過一絲不滿,道:“倒是陸塵,他應該知道我的心意,爲何不直接就在洞窟裡將這個女子給殺了,帶個屍首回來?”
青牛打了個響鼻,哞地一聲,轉過了身子,似乎有些嫌棄。
天瀾真君默然片刻,忽然嘆了口氣,點頭道:“是啊,你和師父他老人家總是覺得我殺性太大了,陸塵他跟我不一樣,或許……或許也有他的好處吧。”
他似乎有些意興索然,搖搖頭轉身走去,只是才走出幾步,忽然間他若有所覺,卻是再度擡頭望天。
一道光輝明亮的天光,從天空灑落下來,片刻之間,只見漫天血海陰雲盡數散去,天空重現光明,那可怕陰沉的異象迅速地消失了,天地重新恢復了晴朗。
天瀾真君咧嘴一笑,自言自語道:“快了,快了,就只剩最後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