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瀾真君搖了搖頭,道:“你這跟酒鬼似的,天天空閒下來就抱着個酒罈坐着喝酒的樣子,誰都能看得到,何必一定是要他跟我說?”
陸塵鬆了一口氣,道:“不用擔心,不過是最近愛喝酒罷了,誤不了事,傷不了身,當然,更不會上癮嗜酒,這麼多年來也沒有什麼修士因爲嗜酒而敗壞道行的吧?”
天瀾真君凝視他片刻,道:“那確實不多,不過酒色這類東西,終究是對修行無益,過量也是有害,就算是被別人看到了背後議論,於你也是不妥,還是少喝一點吧。”
陸塵“哼”了一聲,道:“你剛剛還一副管它世間萬物如何,我自奮然獨行的氣度,怎麼到了我這裡,突然就變成還要在乎周圍人的目光了?”
天瀾真君淡淡地道:“你不是化神真君,就不用想這些話了。”
陸塵啞然,半晌擺手道:“好好好,算你厲害。”
※※※
“我覺得有一句話很適合現在的局勢,你知道是什麼嗎?”老馬對陸塵笑着問道。此刻看起來又是一天過去,正是黃昏時分,他們走在天龍山的山腰上,夕陽落日晚霞盈天,看上去十分美麗。
“甕中捉鱉?”陸塵頭也沒回地道。
老馬倒是呆了一下,隨即笑道:“正是這個意思,你倒是聰明。”
陸塵聳聳肩,道:“但是到現在我們還是沒抓到那隻老烏龜啊。”
老馬卻是樂觀地笑道:“那沒事,本來麼,我對此也是不抱什麼希望的,但自從聽說鬼長老這傢伙居然是不肯離開仙城,這不就是遲早的事了麼?”
陸塵點點頭,倒是沒有表示異議。以往多年一直拿仙城裡隱藏的這些魔教釘子和鬼長老沒辦法,那是因爲他們潛伏太深,行蹤詭異,哪怕是浮雲司這麼經驗豐富的也不能捉到他們。但如今首先有了陳壑這個幾乎掌握魔教無數秘密的反水叛徒在,其次又知道了鬼長老不知爲何不能離開仙城,那麼形勢便是截然不同。
他甚至都沒有去催逼陳壑,因爲現在的局勢就是浮雲司這裡正一點一點地收緊包圍圈,將魔教隱藏的釘子一個一個拔掉,而鬼長老這隻老烏龜所能躲藏的地方和餘地終將是越來越小,直至無路可逃。
千百年來,大概這就是魔教最窘迫最危急的時刻了吧。
生死存亡,只在一線之間。
老馬從側面看了陸塵一眼,心裡也是忍不住有幾分唏噓感慨,這個男人不久之前的時候,好像還曾經與自己暗中商量過是否要偷偷離開這座仙城,然後浪跡天涯逍遙度日……好吧,那是好聽的說法,更可能的是苟且偷生也說不定。
可是今時今日,局面便是截然不同,他一步登天,赫然已是如今真仙盟中炙手可熱的新貴,人人側目,一朝名動天下,未來前程似錦,境遇變化之大,當真令人感覺猶如夢幻一般。
看着他如今意氣風發的樣子,誰還能想到當初失意時的落寞?
“感覺不錯吧?”老馬忍不住還是對陸塵問道。
陸塵倒是沒回過意來,道:“什麼?”
老馬問道:“做了真君傳人,如今手掌大權,這日子過得舒服不,心情還好嗎?”
陸塵笑了起來,道:“還行,比前些日子好一點了。”
“廢話。”老馬笑罵了一句,不過心裡也是爲他高興,只是在欣喜之餘,在他深心處卻也還是有幾分淡淡的失落。這麼多年了,陸塵幾乎始終是和他在一起的,苦日子捱過,刀光劍影見過,鬼門關上走過,可是到頭來,兩個人的際遇卻是天差地別。
這是爲什麼呢?
人跟人始終是不一樣的嗎?
可是,這不公平的根源又在哪裡?
他淡淡地這樣想着,然後與陸塵告了別,轉身離開。
※※※
陸塵他現在身份、地位都不同以往了,那個尊貴無比的崑崙殿,除了至高無上的天瀾真君之外,他如今也有資格住進去了。但是老馬並沒有那個資格,他只是個潛伏江湖多年,一直陪在陸塵身邊的傳話的人而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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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最後只能住在外面。
如果說這麼多年來陸塵是影子,那麼老馬又是什麼呢?
老馬想,自己大概是影子的影子?
比影子還要更淡漠,比影子還要更沒存在感。影子或許還有在盛日天晴時留下黑色光影的機會,而他從頭到尾都只是沉默的,無聲無息的。
像他這樣的人,如果在傳說故事裡,就算是被人殺死了,大概也就是寥寥幾筆帶過,猶如水面微瀾,幾乎沒有動靜,更不用說像那些大人物一般掀起驚濤駭浪了。
生來寂寂,死也無聲?
這就是你要的人生,這就是你註定的命運?
老馬停下了腳步,回頭望了一眼。
高大的山峰如一個巨人,沉默地俯視着他,也許還帶着幾分輕蔑。夕陽餘暉下,雄偉的影子籠罩了一切,漸漸遁入黑暗。
老馬沉默思索了很久,最後還是輕輕嘆了口氣,轉身在逐漸降臨的夜色裡走去。
※※※
“這世上有沒有人,會在這個時候還死心塌地地去追隨魔教,甚至投靠魔教呢?”幾乎是在同一時刻,天龍山上那間屋子裡,白蓮坐在牀上對蘇青珺問了這麼一句話。
蘇青珺失笑起來,道:“當然不會有吧,就算有,那也是瘋子,或是就是傻子了。”
白蓮聳了聳肩,沒有說什麼,倒是蘇青珺忽然“咦”了一聲,上下打量了一下這個少女。
白蓮被她看得有些奇怪,道:“好好的,你怎麼突然這樣看我?”
蘇青珺微笑道:“大概是你前一段時間跟陸塵他們在一起呆久了吧,我覺得你有些動作和他很像啊。”
白蓮怔了一下,隨即哂笑道:“瞎扯的吧,我會像他?”
蘇青珺也是覺得不太可能,笑了起來,走到白蓮身邊坐下,伸手輕輕摸了摸她柔順的頭髮。
這個動作親暱且溫和,白蓮居然也沒有反抗和躲避的意思,看起來在這一段時間裡,這兩個女子之間的關係居然變得十分親密起來。
過了一會兒,蘇青珺輕聲問道:“你現在的傷勢也算是好得差不多,爲何一直不肯讓我跟陸塵說呢?”
白蓮忽然有些緊張,看着她道:“你該不會已經對他說了吧?”
蘇青珺搖搖頭,道:“那倒沒有,你這小丫頭,前兩天還發狠威脅我,說什麼我要是說出去你傷好了,你就立刻再刺自己幾刀,讓自己傷勢再重幾分。這種話都說出來了,我哪還敢說?”
白蓮強笑了一下,看起來有些不好意思,隨後嘆了口氣,道:“我是真的有難言之隱啊,你再幫我瞞些日子,好不?”
蘇青珺點點頭,隨即皺眉道:“你到底在怕什麼,難道陸塵真的是揹着我,對你有什麼威脅,或是……”
白蓮立刻搖頭,道:“哦,那是沒有的……呃,”忽然,白蓮的話語聲突然中斷,一雙已經平和乾淨許久的眼眸裡,卻是又亮起了幾分光芒。她看着蘇青珺那張美麗的臉龐,突然露出了一絲異樣的微笑。
蘇青珺詫異地道:“怎麼了?”
白蓮沉默了片刻,然後微微笑了一下,輕聲道:“如果我說,陸塵他確實對我意圖不軌,還色膽包天,壞了我的身子,你信不信?”
“什麼!”蘇青珺失聲,臉色大變,霍然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