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留口氣等死吧·大結局

凌晨, 深秋,深院。

雨一直淅淅瀝瀝的下。

恬甜側了側身,仔細聽這密如針尖落地的雨聲之中, 可有小孩的哭聲。

雨聲掩蓋了一切雜音, 她凝神聽了一會兒, 便重新閉上目, 今夜, 可以安心睡一晚上吧。

誰知剛剛闔眼,便聽得西廂房那邊,隱隱約約一聲啼哭:“娘——”那是男童纔有的宏亮嗓音, 不過時,便有一女孩兒嬌滴滴的哭聲一同混了進來。

恬甜早已習慣, 每夜必到這時, 這對孩子必醒, 要她去哄一陣子。於是匆忙起身穿衣,無意卻碰到了身邊的男子。

“誰?”他瞬時迅捷的伸出手, 鉗住她的手腕。

問一個昨夜還與自己纏綿的女子是誰難免有失禮貌風度,不過恬甜並未發怒,只是耐心且溫柔的俯下身子去:“是我,恬甜。我是你的妻子,孩子們哭了, 我去看看就回來。”

他聽到這話, 手上的力道便鬆了些, 只是仍未放手, 而是帶着一絲懷疑與不可置信的問道:“你是恬甜?你真是恬甜?”

“是啊。”她笑了笑, “是我,我去去就回來, 時候還早,你先睡吧。”

他終於放了她,任她離去,在她出門前,又突然道:“夜寒,披好衣物,等你回來。”

恬甜穿過小院的花園,快步推開西廂房的房門,小雯正與奶媽們哄着孩子乖。小嬌先瞅見了恬甜,小胖手一伸:“羊——”

“好的好的,羊羊羊。”恬甜急忙抱住她搖晃着,“都十個多月了,連聲娘都叫不清楚。”

“哇——娘抱抱——”小醬一見恬甜只顧抱着妹妹,立刻哭得更厲害,恬甜就對他道:“乖乖你先忍忍,你娘我體力有限,要怪就怪你長得太胖太長。先哄完你妹妹再來管你。”

奶孃立刻要拿糖人哄小醬住口,恬甜攔住她:“夜裡吃糖對牙不好,小雯你先抱着,等我坐下來,再把他給我。”

好不容易讓這對兄妹都安靜下來,放上牀,小雯就道:“夫人你也別這樣辛苦,這孩子就是嗅慣了你身上的味兒,要是你狠心擱一段時間,就會好了。”

恬甜回笑她道:“孩子也就是小的時候需要母親,等他們長大了,你想叫他們留在你身邊的時候,他們看着你都煩呢。我寧願現在辛苦一點,免得到時候連點回憶的東西都沒有。”

“孩子長大了,還有大人陪着你啊。”小雯安慰她道,“娘娘,明日闇夫人的藥應該會到,你就別操心了。”

恬甜依舊有些愁:“是藥三分毒,這樣長期吃下去,要到什麼時候呢?”

她不想回去吵醒他,於是將就着和孩子們一起睡下了。

案桌之上是分門別類的奏章,恬甜將自己能處理的處理好,然後命人送出去。那些自己拿捏不準的,纔會拿給他看。她如今可以將他的字跡模仿個□□分,她不想他過度用腦,被殘毒浸蝕的身體也許經受不住太多的操勞。

她對外宣稱他受傷療養,瞞着外人替他處理許多政務,部下如若有質疑,她都會頂着壓力拋頭露面替他阻擋。

曾經有一次,一位深疑將軍已不在人世或業已如廢人的部下貿然持刀闖入了深院之中,閉目躺於竹藤長椅之上的將軍未曾開眼,只是問道:“你是誰?”

部下回話,語音未落,單臂已飛,血霧噴飛之刻華焱已經插入牆上刀鞘之中,將軍依舊躺於椅上,身未有動,輕描淡寫的:“下去吧。”

“謝謝你,親愛的。”她叫人收拾屋裡的血污,蹲到他身邊,抱住他的腰,將頭放到他腹上,“無論你現在如何,總是在關鍵的時候盡力幫着我。”

將軍將她的身子推開,依舊扯着她的衣,睜開了眼,注視着她的臉:“你是誰?”

她仰着頭看他,微笑着:“我是恬甜,你的妻子。”

“你是恬甜?”

那緊抓着她的手鬆開了她的衣,卻順着她的脖子輕輕撫到了她的臉頰,帶着一絲疑問與欣慰,他重新打量了她良久,最後將她拉到自己的懷中抱緊。

他不再記得任何人,不再有任何可以持續的記憶。被醉茯苓重卷的舊毒,迅速的掏空了他的內力與記憶。可是他還知道這世上有一個女人叫恬甜,雖然這總需要對方提醒,不久之後又會迅速的被他遺忘,但是好歹,她是他身邊唯一一個被認可的人。

每每遇到她無法解決應對之事,他殘存的刀法和理智會在她努力的懇求與提醒之下,盡最大的能力替她解決。

秋雨連綿。

從卿國歸來到現在,已經整整過了三個多月。他們住在隼州府,暫停了一切的戰事。恬甜親自給小鹹去函,她請他放過她和她的孩子,請他讓她過一段時間的安穩日子。她沒告訴他將軍的情況,她也沒把握閒弦會停止攻伐,可是閒弦口頭答應了她的請求,未再發兵也未多加詢問。

恬甜知道自己的時間並不多,可是她必須用盡一切的努力,她日復一日的聽着他問她同樣的問題,也耐心給他答案。

有時候她會幻覺他好了,因爲當他認出她以後,會將她抱入懷中,他本來就是寡言的人,可偶爾還會對她噓寒問暖。常於夜中,與她抵死纏綿,會問小妹可否願隨我一生?

可是她無法總是一步不停的留在他身邊。當短暫的離別之後,急匆匆的趕回來,帶着一絲或許可能的期許,碰上的依舊是他冰冷的目光。

秋雨依舊淅瀝的下着,沾溼院落屋脊,寒氣飄蕩這深宅,打着湖水微顫,圈圈漣漪交錯。

他就在那亭中,默默的望着湖水,沒有言語,也無思緒。

突然間,有小手扯了扯他的衣角。低頭,十一個月的小嬌,正扶着亭內邊的長凳,仰着頭望着他。見他也低頭看自己,突然咧開四顆牙的嘴笑起來,那粉嫩的小臉蛋上滿是純真,雙手都放開了木凳,撲到他腿上:

“帕——帕——”

將軍蹲下了身子,拉住了小嬌那雙白白胖胖的小手。

“你是誰?”他的眼神言語都溫和了不少,“剛纔在說什麼?”

正這時,小雯與恬甜帶着家丁奴僕慌忙的四處尋人:“小嬌——小嬌你在哪兒——”

小雯快哭起來:“也就一眨眼的功夫,我叫人給小少爺換尿片,小姐之前還扶着牀邊走,回頭就不見了。”

恬甜卻已經停下步來。

她已經看見了,亭中的那對父女。父親彎腰半蹲在地上,牽着女兒的那雙小手,他滿是慈愛的望着她,而小嬌不停的重複着:“帕帕——羊——飯飯——街——”

將軍搖着頭微笑:“可是聽不懂你在說些什麼,你叫什麼名字?”

“她叫你爸爸……”恬甜入得亭內,卻忍不住轉頭過去拭淚,一淚未乾,另一顆已經落下

意外的,這一次他沒有問她是誰,他只是把小嬌遞給了小雯,走到她的身邊。他伸手,食指勾起碰到她的臉,替她掛掉了臉上的淚水,還未等恬甜驚喜的擡頭,就一語不發未曾回頭的離去。

到了深夜,恬甜準時從夢中醒來,細細聽那雨聲之中可有孩子的哭聲。怪事發生,今夜竟然靜謐安寧。

於是準備繼續入睡,翻身,手腕往身旁搭去,習慣性的想要抱住他溫暖堅實的身體。

可是身旁空蕩,只留餘溫。

恬甜驚然起身,望着這漆黑空寂的臥房,大人去哪兒了?

穿衣出院,過花園到西廂房,細雨溼髮髻,待到入內,卻見小雯與奶孃在側房睡得沉。到孩子睡的房內,卻見將軍半躺在牀上,一手抱着一個孩子,讓他們在他胸膛之中睡得香甜。

她輕手輕腳走了過去,替他將伸出牀沿的雙足給蓋上。

“不用,”他突然說道,依舊未睜眼,卻也沒再出聲。

他開始常常半夜去西廂房抱孩子,不等恬甜醒來就已經將孩子安撫,然後抱着他們一直睡到天亮。他突然開始很少問她是誰,可是同樣很少理睬她。

有一日,恬甜突然收到了無痕的信,打開正讀着,突然有手從後背將信輕輕的取走。恬甜回頭,心猛然的跳了一下。

將軍的眼神略過那信的擡頭,直接落向尾名。然後他緩緩將信放在桌上,用鎮石將它壓好,離去。

沒有人知道他心裡在想些什麼,沒有人知道他是否還有一些思考。自從那次在亭中和小嬌相遇之後,他彷彿更加漠然的對待身邊的世界身邊的人。

從前恬甜睡到他身邊,他總會問她是誰,可是現在他不再詢問,也不親近他。他手枕着頭,木然的盯着牀沿,恬甜問他:“親愛的你在想什麼嗎?”

沒有回答。

她像往常一樣端藥給他喝,從前他詢問認出她以後,總會乖乖的喝下。可是現在他接過藥就直接倒掉。

冬很快來了。

這個季節不用擔心戰亂,恬甜對他說:“親愛的,春天來的時候,你一定好起來哦。”

他有意無意的翻着案上的奏章,不理會她的殷勤。

恬甜突然拉住他的手臂,她對上他那冷淡無情的眼:“親愛的,我是恬甜啊!”

她等着他回答,她給他回憶的時間。

然,靜夜無聲。

她從書房裡衝出去,一步不停的往院落深處跑去。直到那最爲寒冷的荒涼牆角,她的雙手按到那透骨冰滲的陰暗縫隙外衍生的青苔,激得她落淚。

“大人……恬甜要撐不下去了……大人,我們放棄這江山浮華吧,我們到無人的荒島上去,恬甜帶着孩子陪你一輩子……”

她對着這沒有迴應的寒牆,對着不可反饋的死角,放聲大哭着。

一雙手,按住了她的雙肩,將柔軟的皮草披到了她的後背。

她回頭,見他那依舊淡然望着自己的眼神,有些羞愧的擦乾淚水:“親愛的,我也就發發牢騷而已,你別生氣……恬甜總是等你的。”

“恬甜總是等你的……”他像是鸚鵡學舌一般重複着她的話,在她以爲他會重新沉默的時候,突然又說道,“我總是等你的。”

“是啊,”她的心情又好起來,無比溫馨的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溫熱,和那毫無生機的苔牆完全不同,他的手也反握住她的手,儘管目光依舊無情,可是心裡總有那麼一點牽掛,從手心的溫度傳遞入她的手指。

“我們總是等着對方的,不論發生什麼事情,不論過了多少年。比起以前想念卻不能相見的日子,現在已經很好了。”

她說着就靠向他的心口,他也敞開懷抱讓她躺進來。

他無言,卻抱起她,讓她腳不沾地的回到房裡。他很柔情的吻她的面,突然冒出一句話:“我很喜歡他們。”

“誰?”恬甜有些驚詫,他很久沒有主動說過什麼話

“孩子。”他答道

她扎到他懷裡,歡喜的淚止不住掉:“親愛的喜歡孩子嗎?”

“喜歡。”

“恩恩……嗚嗚……”

“那是誰的孩子?”

………………

……

天雷劈入!

恬甜推開他滾到一邊去:“算了,當我們什麼都沒說過?”

“你是誰?”

又來了

恬甜這次沒有回答他,裝睡算了。或許回答了他也不會記得,她並不是只想換他一時的記憶,可是……

可是,如果不回答,永遠也沒機會知道他是否會因此而恢復。

她有些後悔的妄圖彌補的轉身,頭剛剛扭過去,身子一同被壓翻過來。

他突然有些激烈的吻她的脣,讓人不知所措。

“很多畫面……”他從喘息中言道,“裡面有你,你到底是誰?”

“我是你的恬甜啊,親愛的。”她仰着頭,任他吻到脖子上

這一晚,等她醒來的時候,他已經又再度去了西廂房。

至少他愛孩子,也愛我,無論我們是誰。她躺在還餘留着屬於他的紫藿香的被窩裡,心裡暖暖的想着,如果來年晉州發戰,可以懇請小璨幫忙聯手抗敵,小璨,他應該會答應吧。

春,很快也撕掉冬的幕簾,來到臺前。

小嬌和小醬脫下厚厚的棉襖,迅速從無法扭動的糉子變成四處亂滾的小精靈。走路雖然還不太穩,可是一旦跨步就是勇往直前跌跌撞撞的衝刺。

他真的很愛孩子,如果他們來到他的身旁,他會主動彎下身子用雙臂攔住那對尖叫尖笑的小鬼。

“甜嬌,甜醬,誰給取這麼沒品的名字?”他對着他們逗笑着

恬甜在一旁捂着嘴笑:“是親愛的取得的啊?”

他當她透明,她也早已經習慣。

沒有孩子的時候,他大多時候依舊默默的望着湖水。

恬甜在他身後,靜靜的守着他,陪着他,等着他。

等到有一日,玲兒給制了新的藥送過來,說是解藥。她給親手熬製了,端到他面前:“親愛的,該喝藥了,這次別再倒了。”

他接過來,順手倒入湖中。

恬甜再好的脾氣也會覺得氣鬱,又忍不住急得想哭,糾結了半響,還是把微笑戴上,擡頭卻見他注視着自己。

他很久沒有這樣注視過她,彷彿當初第一次會面那樣的神情,冰凍三尺之寒肅殺到讓人抖瑟。

他摸到腰間的華焱,殺氣凜然,蓮紋重生。

恬甜嚇得顫抖,想要退縮卻又挪不動腳步:“親……親愛的,你怎麼了?我、我沒有要下毒害你……”

他未有開脣,字字卻從口中溢出:“留口氣,等死吧!”

還未等恬甜驚呼,突然一把揪住她,按她在地,華焱出手,鬨然巨響,插入涼亭地縫之中。震得這屋檐快要垮塌。

面對着已經快要癡傻眼淚鼻涕都蒸發的恬甜,他突然莫名面色一緩,壓下來極響的吮了一口她的脣:

“留口氣,小妹,等着快活死吧!”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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