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夫人以爲她願意跟她說話,臉上的笑容還沒展開,就被她的下一句話凍得僵在了臉上。
“我永遠也不會原諒你。”
“永遠不會。”
“不要以爲再對我好一點,我就能巴巴的回去了。你真以爲,我還是以前的木晚晚?”
“我不是……”晏夫人想要辯解幾句,木晚晚卻並不給她機會。
她冷冷打斷她的話,“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你讓我覺得噁心。”
這次,她拉着蘇悅的手,頭也不回的走了,並且沒有再回一個頭。
晏夫人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了她的視線裡,纔回過神來。
她整個人晃了一下,雙手無力的扶住了牆壁,才勉強站在地上,沒有跪坐下去。
終於到了此時此刻,她才明白晏如修當初說得“變心了”,是什麼意思。
她確實是變心了,不僅變心了,連對晏如修曾經的愛意,她也全部收回。
曾經的木晚晚,任何人見到她看着晏如修的眼睛,都不會錯認她眼底的深情,而現在的她,那雙黑白分明的雙眸裡,似乎籠罩着一層朦朦朧朧的霧氣,讓人看不清她裡面的感情。
晏夫人終於受不住了,跌坐在地上,捂住臉小聲啜泣起來。
原來就算一切安穩下來,她也什麼東西都留不住。
她在原地哭泣了許久,直到晏如修出現在他面前,他蹲下來扶起她,低叫了一聲:“媽……”
晏夫人反應過來,撲過去抓住他的衣袖,淚眼朦朧道:“如修,晚晚走了……她走了!她不要你了……她變心了!”
晏如修平靜的表情微微起了波瀾,他望着木晚晚曾經住過的病房,淡淡道:“我知道了。”
晏夫人受不住他平靜的表情,忍不住推了推他:“你快去找她啊!她纔剛走,你去留她的話,她一定會留下來的!”
“……”晏如修沉默了好久,他視線在病房內逡巡,好半晌才笑了笑,“媽,你在說什麼傻話。”他溫柔而冰冷的注視着她,“你不是說了嗎?她變心了。”
晏夫人呆呆的看着他臉上此刻的笑容,他很少笑得這麼溫柔,但是眼底,卻又是那麼的冷,冷的讓她的心也沉了下去,她用力拉住他的手臂,眼淚刷的再次流了下來。
她知道自己太無恥了,自己挽留不住,卻要讓晏如修去。
明明知道……
其實兩個人,誰也留不住她。
晏如修一直沉默着,他看着病房,那裡面似乎還殘留着她的氣息,溫柔而甜美。
只是他已經早已經失去她了……
他閉上眼睛,心裡空蕩蕩的。
原來如此。
上天讓他再次活下來,只是讓他再次深刻的體會着,他已經早已經失去她這個事實。
何其殘忍。
“木先生。”護士以甜美的笑容迎接着木喬之的到來,“您是來找多琳xiao姐的嗎?她現在在房間裡。”
經過了一個月,小。護士已經習慣了木喬之每天的探病,並且也習慣了這個神秘的東方男人的到來。
木喬之溫和的點了點頭,“我自己去找她吧,不用你帶路了。”
“那好吧……”小。護士有些失望的點了點頭,注視着木喬之離開的背影,唉了一聲。
一天也就這麼幾個時間能碰面,今天木先生竟然連讓她帶路都不給了……
唉……
“人家是已婚人士,你花什麼花癡?”
旁邊同伴揶揄道。
“哪有,你怎麼知道他結婚了?”
同伴努了努嘴:“你沒看到嗎?他今天戴着結婚戒指的。”
小。護士張大嘴,她努力回憶了一下,發現木喬之今天,果然是戴着結婚戒指來的。
唉……
她再次唉聲嘆氣了一聲。
多琳的病房單獨一間,裡面裝飾的十分溫馨,看起來並不像一個精神病人的房間。
嫩黃色的百合花插在淡藍色的花瓶裡,窗簾是淡黃色的,朦朦朧朧的透明質地,風一吹就能輕輕飄揚起來。
木喬之推門進去的時候,只看到多琳的一個背影。
她此刻正坐在窗戶上,雙腳騰空,後背靠着窗櫺,神色淡漠,看着窗外,一副懶洋洋的姿態。
這種表情,讓木喬之有一瞬間的恍惚。
多琳聽到了聲音,轉頭看向站在門口的男人。
陽光落在她白皙的臉頰上,臉上最細微的汗毛,都籠罩了一層朦朧的金光,她慢慢的,朝着他笑了。
自從變成這個樣子,她似乎一直都很開心,見到任何人都笑眯眯的。
護士跟木喬之說,多琳並沒有暴力傾向,甚至沒有自殘傾向,她一直都是這麼迷迷糊糊的樣子,可以接回家靜養。
木喬之也曾問過醫生,多琳會不會好了,是不是一直這個模樣。
醫生跟他道,或許多琳下一秒就能恢復過來,也有可能,一輩子都這樣子了。
人的精神崩潰,僅僅只是精神錯亂,已經算是輕微的症狀,更重者,幾乎變成了植物人。
木喬之走進屋內,把人從窗戶上抱下來,經過這幾天的接觸,多琳對他已經很習慣了。
他把她抱到牀。上,從懷裡掏出一枚鑽戒。
“這是你曾經送給我的。”他把鑽戒戴進多琳纖細修長的手指上,凝眸看着多琳手上那顆閃爍的鑽石,“你還記得嗎?在大學裡,你當着那麼多學生的面,向我求婚……”
是的,是多琳拿着鑽戒向他求婚,她性格大大咧咧,再多掩飾,也掩飾不了。
她的喜歡和不喜歡是如此直接,讓他連拒絕的原地都沒有。
“你送給我的東西,”他慢慢擡起頭,注視着多琳懵懂的臉,“我都好好收着……”
可是東西的主人,已經不會再有任何迴應了。
木喬之感覺到了心痛,他緩緩伸出手抱住多琳消瘦的肩膀,把人摟進懷裡,低聲道:“對不起……”
對不起。
這樣傷害了你……
下一秒,他整個人僵住了。
血,從他嘴裡慢慢的溢了出來,他想要說話,但是一開口,就是更多的血。
他擡頭,顫抖的伸出手,摸了摸多琳近在咫尺的臉頰。
她單純無辜的笑臉已經隱去,在他眼前的,是那張冷豔冰冷的臉龐。
他一瞬間像是想明白了什麼,低低的笑了。
而下一瞬間,那插在他心窩的餐刀,更深的被多琳捅。進了他的胸口。
懷裡一空,木喬之吃力的擡頭看去,多琳的背影消失在了窗口。
他的手心多了一樣東西,他低頭看了一眼,然後慢慢閉上了眼。
那枚鑽戒,被血染紅了,被多琳遺棄在了他的手心。
她對他的愛,在這一瞬間,全部收回。
血更多的流了出來,他坐在牀邊,旁邊就是警報的按鈴,只要按一聲,護士他們就都會過來了。
可是不知道爲什麼,他卻提不起興趣去按。
血流得越多,他腦袋卻更清醒,眼前似乎能清楚的浮現出多琳轉身離開的模樣——她甚至沒有給他一個回頭。
這麼久的裝瘋賣傻,爲的就是這一刻吧?
他莫名的想笑,眼角卻不住的流下淚來。
他要死了吧?可是爲什麼,他現在想着的是,多琳這樣毫不猶豫的捅了他這一刀,她當初到底是有多傷心啊……
就是因爲知道她對自己的感情,才更加心疼她的曾經。
陽光落在男人漸漸蒼白的臉上,男人的眼眸漸漸失去了光亮,他的身體無力的倒在了血泊之中……
“木先生?!”
尖銳的女音打破了屋子裡的沉寂,過來查房的小。護士見到病房內的一幕,失聲尖叫起來,“來人啊!救命啊!”
木喬之是在第二天的清晨的手術病房內醒過來的。
他睜開眼睛,看到醫生和護士門欣喜的笑臉的時候,有那麼一瞬間,回不過神來。
“……”他張了張嘴,發出幾絲氣音,胸口很痛,說不出話。
“木先生,您終於醒了!您先別急着說話!”忙碌了一天一夜的護士推着他出了手術室,木喬之仰頭看着醫院的天花板,終於意識到一個事實——原來他還沒死。
他被救活了。
“哈哈……”他忍不住的想笑,嘴角扯開,聲音嘶啞的笑了出來,“哈哈哈……”
他怎麼會還活着?他怎麼可能還活着?
他本來就應該死了,只有死了,纔不需要這麼痛苦,這麼愧疚,這麼悔不當初!
“木先生?”
守在一旁的小。護士吃驚的看着笑得有些猙獰的木喬之,她見過很多從手術病房裡死裡逃生的病人,但是沒有一個,會像他那樣,笑得那麼悲哀。
“木先生,您怎麼了?”
因爲用力,胸口上剛剛縫好的傷口再次裂開了,幾名護士對視一眼,知道情況不對,趕忙給木喬之注射了鎮定劑。
躺在病牀上的男人在鎮定劑的作用下昏迷下去,他的嘴角依舊微微上翹,只是慢慢閉起來的眼眸裡,漸漸滑出了一滴眼淚。
然後轉瞬消失在了他的鬢髮之間。
木喬之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已經鎮定了很多,他情緒穩定,臉色雖然蒼白,但是笑容溫和,守在他身側唯恐他再次發作的護士們終於鬆了一口氣。
“木先生,需要我給您打電話通知您的家人嗎?”
“不用了。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