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屋內,聽到了房門上鎖的聲音。
木晚晚躺在牀上,仰頭看着天花板,她莫名覺得自己有點儍。
就這樣被木喬之帶過來,甚至連他們的底細都不清楚。
而就算她不答應,又有什麼辦法?
她不信她拒絕,那些人會放她走。
不過是除了狼穴,又入虎穴罷了。
天漸漸暗了下來,四周很安靜,只有海浪拍打船的聲音輕輕的在耳邊迴響。
木晚晚躺在牀上,突然聽到了門外的一絲爭吵之色。
“我不希望您這麼做!”
是木喬之的聲音。
他的聲音向來是溫和的,平靜的,波瀾不驚的,此時此刻,卻隱隱帶着急躁。
“長官,我不認同您這樣子的做法,這跟我們的理念違背!”木喬之聲音帶着隱怒,還有一絲說不出的情緒,“您這種做法,讓我很失望。”
四周安靜,木喬之的聲音原原本本的傳進了房間內。
木晚晚從牀上站起來,下了牀,離門口近了幾分,屏息聽着——估計外面站着的兩人,也沒想到這個設置豪華的遊輪,房間的隔音效果會這麼差吧。
木喬之的聲音很激動,一點也不像白天他對待那個老人的口吻,白天他對那人是畢恭畢敬,此刻卻有了反抗的意思。
“喬之。”
老人的聲音緩慢的從門外傳了進來,他的聲音很輕,如同年久失修的齒輪,帶着隱隱的噪聲,卻又壓得人喘不過氣來,“你認爲我們的理念是什麼?”
“是正義……最起碼不把無辜的人牽扯進來。”
“喬之。”老人的聲音帶着一絲嘆息,“是不是我把你保護的太好,才讓你變得這麼天真?什麼是正義?你真的懂嗎? ”
“……師父,你想說什麼?”
“……”老人頓了頓,嘆了口氣,“你已經很久沒叫我師父了,喬之。……我想說得是,必要的犧牲,也是正義。如果可以,我願意用自己的生命去換取甘比諾家族族長的項上人頭。但是,我知道我不行。只有那個人纔可以……”
“師父……”木喬之聲音乾澀,“這不公平……她還什麼都不懂,她……”
“你不要告訴她就可以了。”老人聲音裡的柔軟漸漸變得剛硬,似乎已經下定了決心,“喬之,你現在的優柔寡斷,會讓我對你失望!二十多年前,我收養了你,我不希望你變成這副樣子!”
“師父!”木喬之驚慌的叫了一聲,“我……對不起。”
老人沒有說話,木晚晚聽到了腳步聲漸漸響起,漸行漸遠。
她捂着胸口,有些吃驚。
他們……到底是把她帶來這裡做什麼?
什麼叫做“必要的犧牲”?
什麼叫做“她還什麼都不懂”?
她可以確定,他們今晚的談話,就是在說她!
她渾身泛起一陣涼意。
一步錯,步步錯,她像是踏進了一個無法抽身的漩渦,四周站着人,卻是無一人願意伸手來拉她……
她坐回牀上,咬着手指,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不應該輕信木喬之……也不應該答應老人的話。
她只是想離開而已,又爲什麼會這麼難?
木晚晚心裡情不自禁的泛起了一絲絕望。
她太弱小了,在強者面前,弱不禁風,只能被他們耍的團團轉。
一個小時之後,木喬之打開了門,他手上拿着晚餐,在見到屋內的情景之後,失手摔碎了手上的碗!
房間內空無一人,那個原本呆在屋內的女人,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靠海的窗戶上的一個巨大的洞!
玻璃渣子碎了一地,海風呼嘯,讓木喬之一張俊顏瞬間失色!
木晚晚,逃跑了!
木晚晚逃跑了。
這個消息很快就傳到了部隊裡。
遊艇立刻就準備好了,大隊人馬衝進了茫茫大海之內。
“那個女人。”老人站在海岸邊望着漆黑的海面,面色帶着一絲冷凝,“我們倒是小瞧她了。”
看起來弱不禁風,卻在他們猝不及防的時候,做出這種大膽的事情!
“……”
木喬之臉上也帶着冰寒之色,平靜的表情顯出幾分焦灼,他站在老人身邊,雙目看着波濤起伏的海面,心緒不寧。
所有人都沒有預料到木晚晚會做出這種事情。
也沒有人會相信她會逃跑。
畢竟是在海面上,一跳下去,就是生死未卜。
他有些頭痛的嘆了口氣,道:“要不我也下去搜救吧。”
老人平靜的點了點頭:“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我知道。”木喬之得令,轉身下了另一艘遊艇。
“喬之。”老人的聲音隨着海風慢慢傳到他的耳裡,“我們時間不多了。這次如果失敗,那麼我們整個部隊,都無法回去了。”
“……”木喬之握着方向盤的手指微微一震,他擡頭看向岸邊站着的老人,他的目光依舊如同鷹一般的鋒利,但是裡面卻隱含着一絲滄桑,木喬之心裡微酸,這個曾經在他眼裡頂天立地的男人,是真的老了。
他這輩子唯一的期望,就是把甘比諾家族剷除,作爲他的手下,他又怎麼希望他最後的期望破滅?
或許老人的計劃十分卑鄙,但是,對於那個可以說是無堅不摧的男人來說,也只希望能用這個方法來摧毀他了。
而這個計劃,也只有百分之五十的機率成功。
如果那個人不來……
那麼他們所有人,都要死在這裡。
木喬之沒有再想下去,他踩下油門,遊艇飛衝出去。
他們並沒有行駛到很遠的地方尋找,估算木晚晚的體力,每個人向着一個方向搜尋。
木喬之不知道自己應該是幸運還是不幸,這麼多人,竟然是他先找到木晚晚的。
木晚晚趴在一個礁岩上,身上衣服溼透,已經沒有了一絲力氣。蒼白的臉在遊艇的燈光下,好像一個遊魂。
木喬之下了船,跳到礁石上,蹲下來探了探她的脈搏,然後道::“起來。”
他聲音冰冷。
木晚晚慢慢睜開眼,她面朝着天空,漆黑的雙眸比夜更深。
“我以爲我會死。”她輕聲道,“我爲什麼還活着?”
“人都是有求生本能的。”木喬之皺了皺眉頭,木晚晚漆黑的雙眸看着他,裡面的情緒讓他有些不安。
“我後悔了。”她低聲道,“我不應該跟你出來。”
木喬之眉頭微微挑起,“你想說什麼?”
“死在你們手裡,我還不如死在他手裡。起碼他……不會欺騙我。”
“……”木喬之眼底露出一絲譏諷,“說到底,你還是對他產生了感情。”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木晚晚閉上眼,“我木晚晚這輩子,算是栽在你們兩兄弟手裡了。”
前半生因爲易寧修輾轉反側,現在卻因爲木喬之而落到這種境地。
“人非草木。呵。”木喬之冷笑了一聲,“死在他手裡的人沒有一萬,也有幾千。你對他產生感情,實在是讓我覺得噁心。”
木晚晚看着他,嘴角扯了扯,“讓你噁心?很抱歉,我沒打算讓你喜歡。木喬之,我不是你,看到別人真心待我,我做不到無動於衷。”
“真心?”男人目光冷峻,暗含諷刺,“你又知道他的真心又有多少?”
“我不需要多少。”她望着天空,聲音突然輕了下來,“只需要……比那個人多就好。”
蘭斯真的愛她嗎?
她從來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
但是此時此刻,夜深人靜,身體被海水泡的麻木,腦袋卻突然清醒萬分。
蘭斯他……
變了好多。
因爲她……變了好多。
時間改變的,不只是他的年紀,還有他的心。
她做不到……無動於衷。
離開之後,才發現,自己到底選擇了一條怎樣的道路。那個人曾經傷害過她,可是那傷害,卻比不上易寧修給她的萬分之一。
她不希望那個男人……因爲她而死。
這樣的感情,或許還不到愛情。
但是總是比木喬之對多琳的感情要深刻多了。起碼她做不大,一邊享受着別人的愛,然後毫不留情的拋棄。
“你真的對多琳一點感情都沒有嗎?”一片靜謐之中,她靜靜開口。
木喬之嗤笑了一聲:“事到如今,你竟然還有心情八卦。”
他笑容極爲嘲諷,多琳的名字,並未激起他一絲一毫的心情變化。
他此刻的樣子,冰冷的,倒是跟易寧修有幾分相似。
……真不愧是一家人。不管怎麼僞裝,骨子裡的涼薄,還是掩蓋不住的。
木晚晚輕嘆了一口氣:“你會後悔的。”
“我後悔什麼?”木喬之站了起來,他望向不遠處的海岸,夜風徐來,帶來一股沁人心脾的涼意,他在這涼意中輕聲冷笑,“我選擇了那條道路,我就從來沒有後悔過一次。”
木晚晚看着他冷峻的背影,心裡想,或許這個男人的心,比他見過的任何人都要冷,也說不定。
多琳只是他毀掉甘比諾家族的棋子,他對她,真的是一點沒有感情。
如果她在他面前,他也會毫不猶豫的開槍殺了她嗎?
木晚晚想起多琳在木喬之面前的模樣,心裡升騰起一股難以控制的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