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傑一看到她們,便玩味似的擡高了一側眉毛。他笑得很無辜也很無奈,他的眼神在鈴音和林御風之間來回遊走,似乎是在向鈴音暗示些什麼。鈴音頓時就明白了——這處會所的選擇,明顯是林御風的喜好。而丘傑,或許只是替林御風當一個幌子,拐着彎兒的將鈴音給引出來而已。
只是這彎,拐得未免也頗大了點兒。
鈴音斜覷一眼林御風,林御風只顧着品茶,似乎並未察覺到有人到來一般,眼皮都不掀一下。
鈴音默默的扁了扁嘴。這個林御風,特意讓丘傑將她騙過來,到底打着什麼鬼主意?她來了,他卻又一副沒看到她的樣子,這又是唱的哪出?
丘傑大大方方的招呼兩人入座,又奉出清酒好茶,還主動引領話題避免冷場,簡直比那些逗客人開心的藝伎還要忙。
丘傑問波梅:“噯?你們是不是準備搬家啦啊?正在找房子吧?”
波梅很好奇他怎麼會知道的。丘傑搖頭晃腦的答道“因爲這個蓮山區地皮的收購案,我也有參與啊,所以當然知道了。”
波梅眯了眯眼,亮出磨得晶亮的爪子,“哦?那你參與的是前面那一段強拆的,還是後面這一段Unica地產的?”如果是前面那一段的,她就當場把他撓死。
丘傑害怕的咳嗽了兩聲,連忙道:“肯定是後面那一段的啊。”
“哼,這還差不多。”波梅放下了爪子。
丘傑討好的往波梅的碟子裡夾了幾塊北極扇,波梅本來已經吃飽了的,但看在海鮮的面子上,還是嚐了幾口。
丘傑趁着波梅吃得正歡的時候,趕緊說出正題:“梅梅,我看啊,你也不用找房子了,直接搬來我那住就行了。我那房間多,環境好,你肯定喜歡。”
波梅有些踟躕,偷偷瞟了眼鈴音。“我們這剛交往沒幾天呢,也不好那麼快就跑你家去住吧~況且……一直都是跟音音一起住的,我突然和她分開了,怕她孤單。還是看音音的意思吧~”
“看什麼我的意思啊,丘傑問的是你,你自己決定就行了。”其實鈴音也看出來了,波梅一方面想和丘傑朝夕相處,另一方面又放心不下鈴音,左右爲難之間,便自己拿不定主意了。鈴音便乾脆幫着她拿了主意:“嗐,你就放心搬到丘傑那住就成了。我不會孤單的,跟你住這麼多年也住膩了,早就想一個人住住看了。”
鈴音的話說得有些無情,但意思是很明確的:讓波梅不用替她擔心。波梅感動不已,輕輕的抱住了鈴音的胳膊。
丘傑的目的終於達到了,掩飾不住喜悅的嘿嘿傻笑了一陣,但他又顧慮到一旁林御風的低氣壓,趕緊收住了笑,改爲咳嗽。
林御風從她們進來時起,就一直一言不發的在喝茶,彷彿與其他三人處於不同時空一般。
這難免讓鈴音有些尷尬。他天生就是個不容忽視的存在,而且鈴音也的確無法抗拒的想去留意他。他越不說話,她就越是忍不住的猜測他的來意。
不知怎的,所有的說話聲都停止了。冬夜沒有蟬鳴,只有風一下一下的撞擊着木格柵,發出“咔嗒咔嗒”的輕鳴。
氣氛出現了短暫的尷尬。
一隻茶碗被輕輕的擱在矮几上,發出“咯”的一聲脆響。林御風終於施捨了鈴音一個目光。在這接近於空寂的氛圍中,他的目光似乎阻隔了一切的聲響,連風聲、格柵的咔嗒聲、甚至鈴音自己的呼吸聲,都被徹底的阻隔了。
鈴音被看得手不由得緊了緊,林御風的目光似乎要將她給吸進一個無聲的世界,吸進他那一方與外界徹底隔絕的靜謐虛空。
等她留意到時,丘傑已經滔滔不絕的說了很多的話。她的眼神有些艱澀的從林御風的瞳仁上移開,轉移到了丘傑不斷張合的嘴脣上,周遭的聲音才頃刻間闖入了她的耳道。她又聽到了風鳴格柵響,聽到丘傑那抑揚頓挫的嗓音。
他先前說了什麼,她沒有留意,大約也是些無關緊要的話。
而現在,丘傑正在調侃着林御風:“……林大少爲了能從自己親爹手裡搶下這塊地皮,費了不少功夫呢。要知道,蓮山區老民房這塊地皮可夠大的,要拿下它不動用一些大人脈,不花費大把大把的鈔票,那肯定是不行的。我壓根沒想到,傲嬌如林大少,竟然還會主動跑來跟我談合作。”說到這,他擡頭四十五度角望着天花板,似乎對於林御風來找他的那段回憶感到回味無窮。
接下來,他又像似想起了什麼很有趣的事情似的,高聳着眉毛,身體探向鈴音這邊,滿臉發光的問道:“唉,鈴音,你想象不出來吧?林大少爲了這塊地,可差一點連色相都搭進去了!”
鈴音很好奇的瞥了瞥林御風,他仍舊巋然不動的盯着茶碗。鈴音問丘傑:“什麼色相?”
丘傑神秘莫測的打量了林御風一眼,又向着鈴音那邊挪了幾寸,上半身傾斜過來,用手擋着嘴,模棱兩可的說:“什麼色相啊……林大少從我堂妹那裡啊,套出了不少情報,還間接的通過芸兒讓我老叔放鬆了警惕。又陪過生日又陪看秀的,禮物也送了一大堆……我先前還真以爲林大少要追我堂妹呢,沒想到啊……嘖嘖,心機boy~自古深情留不住,總是套路得人心啊~”丘傑狀似惋惜的搖了搖頭,和鈴音告完秘後,似乎是想觀察林御風反應似的,特意往林御風那兒瞄了一眼。
毫無意外的,林御風果然在瞪着他。
丘傑也並不想真的惹怒他,趕緊和鈴音拉開了距離,挪回原位。
林御風不說話,也不笑,神情幽怨,好像這屋裡的其他人都欠了他一千萬似的。
鈴音聽了丘傑的話,心情更加複雜了。
雖然她不喜歡丘芸,但也不希望看到任何一個女同胞被人利用,成爲商場暗戰的犧牲品。因爲同情丘芸,自然就會覺得林御風有些卑鄙。
但另一方面,也證實了強拆並不是林御風下令進行的。而她之前因爲誤解了他,對他諸多刁難指責。所以,對林御風也感到了歉疚。
爲着這層歉疚,鈴音有些不好意思,小聲的對着林御風的方向說了聲:“對不起,之前……錯怪你了。”
可惜聲音太小,被丘傑調侃是“蚊子叫”。“你說這麼小聲,我坐得那麼近都聽不清你在說什麼。再說一遍?說大聲點~”
鈴音臉僵了僵,剛纔她可是費了好大勁才憋出了那句道歉的啊。現下再讓她說一遍……好吧,也不是不可以。她努力調整了一下情緒,深吸一口氣,大聲說道:“林御風!對不起!”
林御風終於露出了今夜第一個微笑,而且,笑得特別特別燦爛,和之前那副死樣子迥異,笑得旁邊的人看了都要起雞皮疙瘩。
“很好,等的就是你這句話。”他說。
鈴音頓時覺得自己中了他的陰謀詭計。
“按你這話說,我今天被帶到這兒來,就是爲了給你道歉來啦?”
丘傑在一旁瓦聲瓦氣的附和道:“差不多~”
林御風立即向他飛眼刀。丘傑躲得快,立馬挪了個離林御風老遠的地方坐了,一邊擡頭假裝在欣賞天花板上的木懸樑。
默了片刻,林御風說:“你也不用對不起。拿下這塊地,又不是爲了你,而是早有這個計劃罷了。”這話似乎是要將自己這段日子付出的巨大努力,與鈴音撇清關係。
鈴音心裡五味陳雜。她其實並沒覺得林御風特意拿下那塊地是與她有半毛錢的關係,眼下林御風特意撇清,倒顯得他拿下那塊地是和鈴音有關一般。
又坐了一會兒後,林御風提出要先送鈴音離開。丘傑和波梅樂得過自己的二人世界,立即歡送着他們遠去了。
在車上,林御風也很唐突的提出讓鈴音去自己那住。鈴音自然是會拒絕了。
林御風又問:“你將那對蝴蝶耳環給丘芸,是什麼意思?”
鈴音說:“也沒什麼意思,物歸原主而已。”
林御風定定看住她,眼中的光影變幻莫定。片刻之後,他變戲法一般的,不知從哪裡將那隻紫色絲絨盒子拿了出來,扔到鈴音腿上。
送出去之後以爲不復再見的絲絨盒子,居然又回到了自己手上,鈴音很是詫異。她向林御風投去詢問的目光。
林御風說:“這對耳環本就是送給你的,現在回到你的手中,纔是真正的物歸原主。”
鈴音更加訝異:“啊?送給我的?你……確定不是給丘芸的?”她還記得丘芸裙子上的蝴蝶花紋。“她貌似今天也穿着繡了蝴蝶的裙子。”
“那都是巧合。”林御風回答得很淡然,就彷彿在談論天氣。
鈴音默默的撫摸了一下盒子,細密的絲絨在指腹上微微的撓着癢。
“這不會是你主動……找丘芸要回來的吧?她沒有對你發脾氣嗎?”
林御風淡笑,“有。”
想也知道,丘芸那樣的大小姐,再怎麼知書達禮,也是要面子的。鈴音更加覺得歉疚了。
林御風卻不甚在意的說:“她大概會記恨我吧。不過她怎麼想的,我不關心。你將這對耳環收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