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兵連禍結

八月七日,地水聯合軍團出發。地軍團出動了仁、廉、勇三個營,共兩萬餘人,水軍團由於李堯天敗亡,損失慘重,現在能出戰的不滿七千。風軍團作爲輔助一同出擊,火軍團也調了兩門神龍炮,一千士兵從徵,因此此次同樣是四相軍團聯合出擊,只是合計也不滿三萬人。不過以前風軍團與地軍團合作較多,此次卻編入了水軍團。

出發時,我與邵風觀坐的是水軍團兩艘旗艦之一的搖光號。水軍團的戰船從大到小,分爲“風花雪月”四級,風級戰船長度在四十丈以上,寬也超過二十丈,是帝國前所未有的巨艘,正是爲了載送風軍團而量身定製的。風軍團起飛條件頗苛,一定要有一塊較平坦的空地,以前的戰船太小,風級戰船卻已足夠飛行機起飛。

文侯起意建造這種鉅艦,已是好幾年前了。但這種船實在太過龐大,工部屢造不成,負責造船的葉飛鵠殫精竭慮,費了數年之功,纔算建造成功,由於這船太大了,一共只造成了破軍、搖光、開陽三艘,其中破軍號被玉馨子帶走尋找仙藥。站在船尾看着兩岸的樹木不斷向後退去,我不禁又爲李堯天嘆息。如果李堯天出發沒有那麼急的話,有這樣的鉅艦肯定不怕風浪了,徵倭之役說不定便能成功。

我正想着,身後忽然響起了邵風觀的聲音:“楚兄,天這麼熱,你不怕曬麼?”

我扭過頭,卻見邵風觀站在我身後,一手拿了個線軸,另一手則拿了個網兜。我道:“你要釣魚?”

“八月水滿,正是吃魚的好時候。你要不要釣?在船上坐上十來天,人都要憋壞了。”

在這種鉅艦上釣魚,漁竿已經沒用了,邵風觀拿的是一圈很粗的絲線,一個魚鉤也大得有點嚇人。我笑道:“這麼大的鉤子,魚吞得下麼?”

“大鉤才能吊大魚。”邵風觀把網兜放在甲板上,在鉤上掛上餌料,拎着漁線甩了幾圈,一鬆手,重錘帶着鉤子直飛出去。他的臂力頗強,而甩鉤子也需要手法,他甩得十分熟練,看來也是釣慣了的。我本來也想試試,見他這樣,搖搖頭道:“我可不成,只怕鉤子都扔不遠。你練了很久了吧?”

邵風觀放着線,道:“以前我鎮守東平東陽的時候,每到八九月就常去釣魚。那時是坐在七八丈的城頭上釣,比這兒更高。帶一壺酒,釣上來的魚現烤現吃,涼風吹過來,真是說不出的舒服快活。”他說着,眯起眼,似乎在回憶當時的情景。

我道:“船上也能烤魚?”

邵風觀道:“當然能行。等一會釣上來,我讓你嚐嚐我的手藝。”

這種釣法與一般有些不一樣,沒有浮子,靠的全是手上的感覺。他全神貫注地看着水面,我有些沒趣,正想找個陰涼處坐下歇歇,邵風觀忽然道:“楚兄對了,你軍中監軍是誰?好相處麼?”

我道:“地軍團監軍還行。你那兒只有八百人,大概沒派吧。”

邵風觀鼻子裡哼了一聲,道:“哪會沒有,來了個黃門,整天趾高氣揚。這夥刑餘之人,真不知帝君吃錯什麼藥了,硬要派下來。你那個監軍,新來時大概還老實,過些天就會人五人六了。”

我道:“不會的,我的監軍是安樂王世子。”

邵風觀詫道:“是小王子?你的小舅子啊?怪不得,帝君看來真把你當自己人了,連監軍派得也如你的意。對了,你有過女人麼?”

我怔了怔,乾笑了一下道:“怎麼想起問這個?”

邵風觀擡起頭看着天邊的白雲,忽然長長嘆了口氣,道:“沒什麼,想起我老婆來了。”

我道:“你結過婚?”和邵風觀認識起,我從來沒見他有家眷,現在他突然說起這個,不禁大爲詫異。

邵風觀苦笑了一下,道:“我結婚很早,十九歲軍校一畢業就結婚了。那時正受文侯賞識,我也很是得意。”

我道:“那她現在在哪兒?”邵風觀一直都單身,即使在帝都開平寧鏢行時身邊也沒有女人,連花街柳巷都不常去,我都想像不出他居然早就結婚了。

邵風觀仍然擡着頭看着天空,低聲道:“難產死了,連大帶小,乾乾淨淨。”

他故意說得輕鬆,可是話中的悲哀仍然掩飾不住。我喃喃道:“對不起,我不該問。”

邵風觀擡起手來,剛要去抹一下眼角,卻在脣上抹了一下,笑道:“也沒什麼,好些年前的事了。倒是楚兄你,有這麼個小舅子當監軍,想玩個女人也逃不過他的眼睛,這輩子又只怕沒辦法再娶,實在不成,納個妾也好啊。”

我道:“算了,我還要害人麼?和我沾上邊的女人,沒一個有好下場的。反正不知哪一天就會死在戰場上,就一了百了了。”

嘴上這樣說着,心裡卻一陣難過。我愛過誰麼?也許只有她。可是爲什麼愛上她?我和她見過的面也並不多,而且也永遠都不可能了,僅僅是第一次見到時的感覺吧,她也未必會知道。現在我雖然是地軍團的都督了,可是與她的距離卻越來越遠,連她的樣子都已記不清了。

邵風觀道:“楚兄,你也太沒志氣了。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總要留下些什麼來。像路兵部,位極人臣又如何?最終全家落得身首異處,所以能樂就樂得一時吧。”

帝都之亂中,路翔一家被據說的暴民殘殺殆盡,可是我絕不相信會出這種事。路翔是武將出身,府中家丁衆多,也都會些拳腳,一些暴民根本衝不進去,何況帝都之亂雖然由他的次子路慎行牽頭,路翔自己向不出面,就算暴民惱羞成怒,也不會殺到他府上去,我想也是文侯爲掩人耳目而放出的風聲而已。路恭行在死前放了我一次,當初我就求文侯放過他一家,但顯然人微言輕,文侯也沒聽我,帝都之亂時我又在前線。想到路恭行死前對我說的話,我就覺得有些慚愧。聽邵風觀提起路翔,我道:“是啊,只是路兵部一家死得也太慘了。”

邵風觀撇撇嘴,道:“覆巢之下,安得完卵。他們死得還算痛快,你還不知道天牢裡關的那些江妃親族,死得多少悽慘呢。”

我低聲道:“我也聽到過一些。”以前江妃深受先帝寵愛,她的兄弟叔伯自是一步登天,成爲皇親國戚,頗爲跋扈放任。江妃自縊後,這些人自然被作爲餘黨被捕,在牢中受盡折磨而死。文侯手段狠辣,凡是江妃的親屬,一個都不留,甚至有些與江妃已根本沒什麼聯繫的遠親也被抓了起來,路翔是江妃表兄,他死後,親屬同樣遭到血洗,路氏一族已被滅門。帝君也正是因爲爲赦免那些親屬與文侯產生爭執,也終於離心吧。

邵風觀道:“反正我也看透了,能有一天快活,就快活一天吧。”他說着,忽地精神一振,人欠出欄外,叫道:“上鉤了,哇,好大一條!”

我扭頭看去,只見江面上輕浪叢生,邵風觀手裡的線已放得很長,隔得遠了便看不見了。我道:“在哪兒?”

邵風觀抿着嘴,道:“魚上鉤後會往下沉的,這時勁頭最大,再等一會兒你就可以看到這魚冒頭了。”他把手中的漁線不住放着,又保持崩緊。這漁線足足有十幾二十丈長,邵風觀一邊轉着手中的線軸,一邊緊緊盯着江面。

過了沒一會,他突然叫道:“快看,就在那兒!”我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見船後七八丈遠的地方,有一片白色的水花濺起,深綠的江面上多了這一條白痕,極是顯眼。我道:“那就是魚麼?”

“當然是了。”邵風觀抿了抿嘴,又道:“嗬,好大的勁!楚兄,這魚大概跟你差不多大了。”

線已崩得極緊,甚至我能聽得漁線因爲振動而發的“嗡嗡”聲。我道:“小心啊,別崩斷了。”

“斷不了,這是天蠶線。”邵風觀一會兒收,一會兒放,總是保持着漁線緊崩,我看得也提心吊膽,但又插不了手。忽然邵風觀臉上露出喜色,道:“成了!它沒勁了!”說着馬上搖動線軸。我看了看,只見那片白色的水花已經小了許多,當中露出一片青黑的魚背,看這條魚的背,當真有五六尺長,說與我差不多大,看來不是虛言。

邵風觀剛收了一陣,忽然漁線一下又拉得緊緊的。他臉色一變,喝道:“好狡猾,居然裝死。”他的手很快,一下鬆開了線軸的搖柄,那線軸“嗡嗡”地轉動,漁線極快地放出去。過了一會,漁線不再放出了,邵風觀這纔再次搖動手柄。

如此這般,來來回回一共有三次,邵風觀才長吁一口氣,道:“行了,這回是真沒辦氣了。”他很快地搖着,過了一會,那魚已被他牽得靠近船幫了。他提了提,道:“好沉,少說也有七八十斤。楚兄,你快幫我拿網兜,別讓它掙斷了。”

魚在水中,份量還不算重,但一旦提出水面,再掙扎一下,只怕邵風觀這天蠶線也要被弄斷。我答應一聲,揀起網兜向水中伸出。那條魚看來確是筋疲力竭了,沒有什麼太大的掙扎,被我一下兜住。我是一隻手抓住的,剛要提起來,卻覺份量出乎意料地大,單手竟然提不起來。我雙手抓住網兜的杆,一用力,纔算提起。

那魚上了甲板,還跳了跳。這魚從頭至尾有五尺多,如果從魚嘴到魚尾量一量,確實和我差不多。邵風觀解開魚嘴上的鉤子,看着這條魚,道:“哇,真難得,原來還是一尾雲鯤。”

我道:“雲鯤是什麼魚?”邵風觀道:“雲鯤體內脂膏極多,漁民買不起蠟燭,經常用雲鯤體內刮下的油脂點燈的。這魚油太多,煮食嫌膩,卻是天生的絕佳烤材。現在已經不多了,這麼大的更是少見。”他笑了笑,道:“楚兄,你的口福當真不錯,來,喝兩杯吧。”

他拔出短刀,一下砍入雲鯤腮下,那條雲鯤負痛又跳了跳,但邵風觀臂力過人,一刀下去,已將雲鯤砍死。他收好刀,叫道:“阿方,阿方!”

諸葛方聞聲出來,道:“邵將軍,什麼事?”一見他那條雲鯤,驚道:“這麼大的魚!”

“去洗刮乾淨了,魚肉揀中段的剁成方段,魚頭給兄弟們熬湯,叫伙伕把魚腦剜出來,盛兩碗。”

諸葛方答應一聲,抓着魚進去了。他這人顯得文弱,沒想到臂力居然也不小,這條六七十斤的大魚一手便提起來了。邵風觀收好漁線,對我笑道:“來吧,趁路上還有幾天,等到了閩榕,就沒工夫喝酒了。”

諸葛方果然得力,我們剛進了邵風觀的座艙,他已帶了幾個人把炭爐桌案都排好了,那條雲鯤也已切成許多塊。魚肉雪白,看上去幾乎像是上好的麪粉。邵風觀拿了把鐵叉叉了一塊,道:“楚兄,別客氣了,秋季雲鯤之味,堪稱至味。”扭頭對諸葛方道:“阿方,你們先出去,我和楚將軍對酌,你們和弟兄們一塊兒吃去吧。”

他以前鎮守東平城,這種魚鮮準已吃過許多了。我也叉了一塊,順口道:“這魚好,沒骨頭。”

邵風觀笑道:“這麼大的魚,魚刺都和小刀子差不多了。來,翻個面,等兩邊都微焦泛黃,就可以吃了。”

那魚肉一伸到炭火上,馬上發出“吱吱”的響聲,魚皮已捲了起來,從肉裡滴出油脂。雲鯤的油脂看來確實極多,烤了一陣,香味一陣陣傳了出來。等烤熟了,邵風觀將魚肉蘸了蘸調料,咬了口道:“不錯不錯,人生在世,夫復何求。”

我笑了:“邵兄,你說我沒志氣,我看你也沒志氣,吃條魚就夫復何求了。”

邵風觀嘴裡塞滿魚肉,正不住咀嚼着,等嚥下去後道:“自然。以前東平城的漁民捕到雲鯤,除非真窮得叮噹響,否則全自己吃,不肯拿出來賣的。”他端起杯子來喝了一大口,道:“好酒!”

我烤的魚肉也已熟了。將魚肉放到嘴邊,還沒咬下去,便聞到一股奇香,讓人食慾大開。一咬下去,只覺魚皮烤得酥脆,魚肉卻細膩甜美,說不出的好吃,不禁讚道:“確實好吃,和江豬各有千秋。”

邵風觀將杯中又倒滿了,道:“來,乾一杯吧。”

我拿起杯子,只覺酒味極似帝君給我喝的那種春梨酒,不禁遲疑了一下,邵風觀道:“怎麼?那一日你不是喝過這酒了麼?”

我險些要把酒都潑了,狐疑地看着他,道:“你怎麼知道?”

邵風觀莫測高深地一笑,看了看四周。我們在艙中喝酒烤魚肉,左右都被屏退,門也已關嚴實了。他把聲音壓得極低,道:“楚兄,那日我只是比你早一些到。”

我呆呆地看着他,道:“你……你……”怎麼也想到邵風觀竟然也被帝君暗中召見過。邵風觀仍是低低道:“明人面前不說暗話。文侯大人與我有恩,但他實在太過跋扈。既然他不仁,便不要怪我不義,楚兄,日後我們更要齊心合力。”

他這話已經十分露骨,聽他的意思竟是要處心積慮地打倒文侯。我雖然答應帝君站在他這一邊,但也暗中發誓,只消文侯不起不臣之心,我同樣要對他忠心不二。我冷冷道:“邵將軍,文侯大人對我恩重如山,這話我當做沒聽到,但你以後也不要跟我說了。”

邵風觀與我也算頗爲相投的朋友,我不能向文侯告密,可是我也不願意和他一樣,公然表示要與文侯對抗。邵風觀是一怔,道:“是,是。”看着我的目光卻有些猶豫,似乎覺得自己有些失言。我遲疑了一下,只覺嘴裡的魚肉也食不甘味,放下叉子道:“你不怕我將你這想法稟報文侯大人麼?”

邵風觀忽地一笑,道:“楚兄,你婆婆媽媽,有時也失之小氣,但有一點卻是我絕對比不上的,你說話一言九鼎,絕非兩面三刀的小人。只是我有句話也不得不說,你一心盼望有朝一日天下太平,再無戰爭,但若是文侯在位一日,你覺得有可能麼?”

我不由語塞。文侯好大喜功,生性多疑,雖然能力的確遠超儕輩,但一味以鐵腕治人。現在與共和軍脣齒相依,表面上合作無間,其實仍是勾心鬥角,此番應共和軍之請赴援,他就密令我們幾人不得衝鋒在前,不能讓共和軍坐大。文侯在世一日,以他的能力可以約束諸人,但壓得越緊,反彈也越大,他現在越發一意孤行,李堯天遠征倭島,便是他的決策失誤。現在他位極人臣,以帝君的名義下詔,天下莫敢不從。但一旦他真的取帝君而代之,不說旁人,青月、紅月兩位大公肯定馬上起兵反亂,天下又要陷入無窮無盡的戰亂中去了。便是陶守拙,到時也多半會有異動。

而這一天,似乎越來越近了。帝君的能力遠不及文侯,但也正因爲他自己能力不及,所以能夠放手任用屬下,而且稟性較文侯要寬厚一些。作爲君主,帝君算不上明君,可是比一個一意孤行的自以爲明君要好得多。只是我答應效忠帝君,真的只是爲了報答郡主麼?我知道並不完全是,只是這話就算邵風觀也不能對他說的。我不想多說這事了,低聲道:“隔牆有耳,別說這個了。”

剛說完,門外響起了諸葛方的聲音:“邵將軍,魚腦來了。”

邵風觀臉色忽地轉霽,道:“進來吧。”他大聲道:“楚兄,雲鯤之腦,別稱軟玉膏,號稱水產八珍之上品,難得嚐到的。來,試試。”

那雲鯤個頭雖大,魚腦卻也只是淺淺兩小碗而已。天氣雖已轉涼,但還是甚熱,我們又悶在房中烤魚肉,已是悶出了一頭大汗,但我們兩人卻心照不宣,只作不覺。魚腦果然鮮美異常,但我吃在嘴裡卻吃不出味來,上水產八珍的上品我吃着也就和豆腐差不多了。一吃完,邵風觀將碗一推,道:“楚兄,你覺得如何方稱名將?”

我道:“那庭天碑文上說,‘平昔言簡慮精,當提兵時,令出不二。戰必勝,攻必克,麾軍所向,秋毫無犯’。如此,我想才稱得上名將。”

邵風觀點了點頭,道:“正是。爲將者,當不失仁義之心。百戰百勝,非兵家至境,不戰而屈人之兵,方爲大者。但不戰而屈人之兵,這又談何容易,人的野心無底,如果沒有強大的實力作後盾,任何人都想趁亂分一杯羹,戰爭便永無窮盡了。”

我知道邵風觀的意思。文侯是個獨斷的人,他需要的是手下的絕對服從。在這樣的人手下,既有可能高度團結,但一旦有變,馬上就會分崩離析。而在帝君手下,各部互相制約,不會有哪一個獨大,才能達到真正的長治久安吧。帥才能將將而不需將兵,同樣,一個再賢明的君主,也不及一個能放手任用賢臣的庸君。這個道理我懂,但是現在文侯絕不甘於放權的。我嘆了口氣,道:“將來的事,讓將來的人頭痛去吧,眼下我們的任務就是平定蛇人之亂。對了,此番進攻南安,你覺得前景如何?”

邵風觀笑了笑,道:“南安蛇人只有兩萬,拿下已不是問題。”

我皺了皺眉,道:“我想也是如此。照理,五羊城現在招納流亡,軍力大大擴展,照理完全有實力獨力拿下南安城,爲什麼甘願將南安城送給我們?我一直有些想不通。”

邵風觀道:“他們在西邊相當吃緊吧,聽說戰事很緊,主力都調到那邊去了。”

我道:“也許是這樣,只是何從景會如此大度麼?閩榕原先是他們的勢力範圍,距五羊城也很近,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酣睡,他會允許我們佔了南安城,我真有些想不到。”

邵風觀呆了呆,喃喃道:“是啊,他們到底有什麼居心?”他伸手敲了敲額頭,又道:“也許,你想得太過複雜了,把何從景的實力想得太強,我覺得最大的可能就是他們無法獨力拿下南安城。現在帝國與共和軍總算還是同盟,給蛇人佔了,不如被我們佔了更好些。”

也只有這樣想了。我沒再說什麼,只是仍然覺得有些不對。文侯對何從景要求增援的提議並沒有起疑心,也許正與邵風觀一樣的想法。難道,我是多慮了?

邵風觀乾笑了笑,道:“不要多想了,楚兄,文侯大人翻手爲雲,覆手爲雨,不是我們能揣測的。我們的任務,便是照他說的做,拿下南安城,便是我們的功勞。來,再吃兩塊,戰事一起,我們就沒這閒功夫吃魚了。”

邵風觀這句話倒說得對。我們抵達東平城後,地軍團便與水軍道分道而行。風軍團跟隨水軍團向東出海,不像以前那前隨地軍團前進,畢煒的一千火軍團倒是編入地軍團出發。兩門神龍炮非常沉重,要從帝都運到南安城,實在不甚容易。

在東平城休整一日,補充了糧草輜重後向南而行。在東平城給我們調度糧草的戶部官員面色甚是不好,戶部掌管財政,原是個肥缺,當中大可中飽,但文侯對吏制也大刀闊斧地修改了一番,刪汰冗員,提拔能吏,現在戶部官員雖然待遇不變,要做的事卻遠遠比以前多了。聽說此事便是由南宮聞禮全權操辦,戶部尚書邢歷被斬殺後,蒲峙改任戶部尚書。只是蒲峙年事已高,加上蒲安禮封侯到五羊城爲質,他也已被文權架空,只有一個虛銜而已,戶部的實事全是升爲戶部侍郎的南宮聞禮一手把握。我在帝都時,南宮聞禮也來拜見我幾次,當初他有什麼難辦的事,一向郡主請示便迎刃而解,現在他仍然有這種習慣。其實說到政事我根本插不上嘴,南宮聞禮只是恪守郡主要他效忠我的遺訓吧。他這人十分能幹,現在甚受文侯看重,從御史大夫升到戶部侍郎,官雖然升得不快,實權卻大大增強。

第二天天還沒亮,陳忠和錢文義在東平鎮守,其餘人隨我離開東平城浩浩蕩蕩向南進發。仁、廉、勇三營兩萬餘人出發時幾乎毫無聲息,我騎馬走在隊伍中間,看着整齊的軍容,心中也頗爲得意。文侯一直想要訓練一支無敵的雄師,對軍紀抓得極嚴,四相軍團中,最先達到文侯之願的倒是人數最多的地軍團。

這支隊伍縱不能說是無敵,也當能夠縱橫天下,勢不可擋。看着一列列士兵無聲地出城,整齊劃一,動作迅速,我胸中也升起一股豪氣。

名將之號,離我也已不遠了吧。南安城位於東平與五羊兩城之間,依海而建,與五羊城一樣是個靠海的城市。與海靖伯孫琢之的海靖省隔海相望。海靖省是個大島,一片荒涼,人煙稀少,闔島之民不過六十萬,大帝得國後,伽洛王遺臣在此還割據十餘年,直到十二名將中的孫英跨海東征,方纔歸降。孫英降服海靖後,被封爲海靖伯,世代鎮守,現在的孫琢之也是孫英的第十一代子孫了。因爲海靖省地廣人稀,兩百多年來,地位一直和西部偏僻的朗月省不相上下,加上歷代孫氏城主都比較寬厚,海靖省兩百年來未被兵災,加上孤懸海外,民風淳樸柔弱,據說孫琢之的兩萬兵戰鬥力比禁軍還差,當初五峰船主的海賊縱橫海上,孫琢之實力遠在他之上,卻對他毫無辦法。南安城雖然名列十二名城之一,也因爲夾在五羊城與東平城之間,外圍又有海靖省作爲屏障,所以連兵都沒有,結果蛇人兵鋒所向,南安城幾乎毫無抵抗就陷落了。

到現在,蛇人在南安經營也有數年之久,不知這座城池被它們改建成什麼樣了。在地軍團停下來打尖的時候,我一個人坐在帳中,一邊讀着那部《皇輿周行記》,一邊想着。就在這時,帳外響起了馮奇的聲音:“楚將軍,我們抓到幾個奸細。”

我嚇了一大跳,蛇人居然將奸細派到這裡來了?我撩起帳簾,走到外面,一邊道:“有幾個?有沒有逃掉的?”剛走到外面,只見馮奇他們押着的,並不是蛇人,卻是幾個衣衫襤褸的男子。這些人瘦得皮包骨頭,面有菜色,身上也很髒。我詫道:“奸細指的是他們麼?”

馮奇道:“是,將軍,他們居然敢來偷取我軍糧食,被曹將軍抓到了十來個,我們想定然還有另外的,查了查,果然在這兒抓到他們兩個。”

是被蛇人趕出南安城後,四處流浪的難民吧。我心中一酸,道:“快放開他們吧。”

馮奇道:“楚將軍,他們可是……”

“就算他們是被蛇人趕來的,那也是迫不得已,叫人煮點粥給他們喝。”我看了看四周,又道:“曹將軍捉到的那些人呢?”

馮奇有些遲疑,道:“大概都被曹將軍斬了吧,方纔我就聽見他罵人。”

我急急向外走去,道:“馮奇,叫伙房多煮些粥。”我知道曹聞道性子很急躁,說不定真會殺人,所以連忙向他的營地走去。曹聞道的營地就在我邊上,地軍團的營帳成一個大圈的樣子,首尾相連,我就在楊易和曹聞道兩營之間搭了個小帳篷,小王子則在中心。

剛到曹聞道的帳外,便聽他大聲道:“姓楊的,雖然你是五德營的首將,不過我姓曹的可輪不到你來教訓!”聽聲音,大是氣憤,大概與楊易有了口角。當初楊易出走,一半是覺得自己是邢鐵風遠親,終究不會爲文侯所容,另一半也是與曹聞道相處得不太好,覺得曹聞道與我十分接近,他定不能爲我信任。只是曹聞道人雖有些粗莽,但頗識大體,也知道自己不及楊易有才能,因此楊易成爲仁字營統領後,他並不反對,可兩人終究尚存芥蒂,現在這怒火終於發泄出來了。我生怕他們吵起來,快步走了兩步,正要說,卻聽得楊易和聲道:“曹將軍,你勇猛無敵,在下佩服之至,只是這些人分明只是難民,還是饒了他們爲是。”

原來他們也是爲了難民的處置起了爭執。我走到曹聞道帳外,兩個衛兵見是我,打了個立正,道:“楚將軍到!”

他們話音剛落,曹聞道已一頭從帳中鑽了出來,道:“統制,這麼晚了你還過來麼。”

我道:“老遠就聽得你的聲音,出什麼事了?”

曹聞道道:“統制你來得正好,方纔我抓到幾個奸細,楊將軍說他們是難民,要我別殺他們。”

楊易自己也做過死囚,因此更能理解一些這些難民的難處吧。我默默地嘆了口氣,小聲道:“曹兄,有件事我想求你,請你答應我。”

曹聞道正要撩起帳簾,聽我說得這麼鄭重,呆了呆道:“統制,你有什麼吩咐直說便是。”

“就算那幾人真是奸細,也別傷他們,把他們放了吧。”

曹聞道倒有些侷促了,抓抓頭皮,道:“統制,你可別這麼說。我也知道他們是餓急了眼纔來搶軍中的糧食,蛇人真要他們打探消息,也不會讓他們來搶糧的。”

我心中有些苦澀。的確,如果真的有人賣身投靠了蛇人,那他們也不會借搶糧食來打探消息。我道:“他們人在哪裡?帶我去看看。”

“我將他們關在一輛空車裡了。”曹聞道頓了頓,又道:“統制你要看他們,可得當心點,這些傢伙下手狠得要命,幾個弟兄爲了攔他們,被打破了頭,你要放他們,至少也要讓受傷的弟兄們出出氣。”

曹聞道也不免有些小氣,我正不知該不該答應他,楊易突然從帳中走了出來,向我行了一禮,道:“楚將軍。”他大概聽得我的聲音,卻見我半天不進去,又有些多心了。我走上前,向他還了一禮,道:“楊兄,多謝你救了這幾個難民,曹將軍已經想通了,放了他們吧。”

楊易可能在擔心我會附和曹聞道,也要殺了那幾個人,此時才舒了口氣,道:“多謝楚將軍,那我去放了他們。”曹聞道在一邊急得擠眉弄眼,但又不敢像方纔那樣跟他爭執。我道:“一塊兒過去吧,我讓伙房裡煮了一鍋粥,讓他們喝完了再走。”

曹聞道關人的空車就在營中。那是一輛裝料豆的大車,因爲戰馬沿路消耗,這輛車已空了下來,準備到前方的城池時才補給,現在便用來關人了,周圍站着一些手執刀槍的士兵。見我和楊易、曹聞道過來,那些士兵“刷”地一個立正。曹聞道虎着臉,道:“打開車門,那幾個人若是敢反抗,格殺勿論!”

他對那幾個搶糧食的難民仍然耿耿於懷,只是放出來後,那些人一個個東倒西歪,幾乎都站不直了。這車雖大,但塞進了十多人,再關一陣,說不定會關死幾個。只是這年頭,人命是最不值錢的,弄死幾個人也根本不在話下。我不禁有些惱怒,低聲道:“曹將軍!”

曹聞道有些惶惑地過來,道:“統制,我知道我是太殘忍了,只是他們也傷了我的弟兄……”

的確,有幾個士兵頭上包着紗布,還有血跡滲出。雖然不是重傷,但這些人搶求糧食時定已不顧一切。看到這情景,我對曹聞道的惱怒也淡了幾分,嘆了口氣,道:“曹兄,你讓伙房把煮好的粥帶到這兒來吧。還有兩個人,也帶過來。”

我剛一說出口,一個俘虜喝道:“當兵的,要殺就殺,老子好歹也做個飽死鬼!”這人面黃肌瘦,也不知幾天沒吃過飯了,但口氣仍是十分倔強。曹聞道聽得他出言不遜,眉頭一豎,我知道他準備開罵了,連忙搶上前道:“這位兄弟,我們的糧食也不富餘,不能多給,恐怕也不能讓你走前吃得太飽。”

我把“走前”兩字說得重一些,這人也吃了一驚,喃喃道:“放我們走?”

我點點頭,道:“是。你們吃完就走吧。”此時幾個伙頭兵擡了一個大桶過來了,其中一個還挎着一隻大籃子,裡面放着幾副碗筷。這粥裡還放了些菜葉和肉乾,煮得雖然不算很厚,倒也很有點香味,領他們前來的居然是廉百策。他那兒雖然沒有人來搶糧,但他也聽到此事了。他們將粥桶放在地上,廉百策道:“楚將軍,粥都煮好了。”

我道:“來,吃一碗吧。”伸手拿起一個碗盛了一碗,遞給了那個抓到的俘虜。這人接過粥來,看了看粥面,又看看我,道:“將……將軍……”

我道:“別說了。保境安民,軍人之責,刀槍絕不是用來對付自己人的。”

他們來搶軍隊的糧食,那也實在是活不下去了才鋌而走險。只是我真的放了他們,還讓他們吃飽,大概他也想不到。這人拿着粥碗,呆呆地看着,忽然一仰脖,將一碗滾燙的粥全喝了下去。這粥剛煮開,我拿在手上還有點燙手,他一下喝下去,倒是頓都不頓一下。

我看着他喝粥,心裡不由一陣心酸。這人看樣子也是個心高氣傲的人,但餓急了,根本顧不得其他。他喝完粥,抹了抹,把指上沾着的一點粥湯也舔了下去。這時另外幾個俘虜也壯着膽子過來,我盛着粥遞給他們,道:“慢點喝吧,每個人都有。”只是說歸說,他們一個個都跟餓死鬼投胎一下拼命喝着,簡直連碗都要吞下去。

一桶粥很快分完了。我看了看,桶底還有些餘瀝,道:“還要麼?還有一口吧。”正說着,那些俘虜忽然一下跪了下來,那個方纔還氣勢洶洶的漢子已是淚流滿面,道:“將軍,多謝您的活命之恩。”一邊說,竟然還不住磕頭。我嚇了一跳,放下手裡的粥勺,道:“起來吧,快起來,別這樣。”

那人擡起頭,道:“將軍,請問尊姓大名?”

我笑了笑,道:“我叫楚休紅。”

他吃了一驚,叫道:“什麼?您就是帝國軍的楚休紅將軍?真的麼?”

他眼裡驚疑不定,大概還不相信我說的是真話。我道:“楚休紅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人,我不至於冒充吧。”這人稱我是“帝國軍”,多半便是信奉共和思想的了。共和軍號稱以人爲尚,以民爲本,但難民仍是奔涌如潮,也不見他們有什麼行之有效的舉措——雖然現在也實在沒什麼好辦法解決這個問題。

打發走這些俘虜,我回到自己的營帳,坐在外面的一塊石頭上,心裡突然又有一陣難受。戰爭,不管是什麼目的,給黎民百姓帶來的只有痛苦,而所謂的名將,才能在戰爭中得到好處吧。以前我還一直想做一個武侯這樣的名將,但現在離這個目標越來越近,卻也越來越覺得不值得。

失去的,太多了。也許有一天,我會後悔自己走上這條路吧。讓天下人安居樂業,這談何容易。

“楚將軍。”

楊易的聲音突然從身後響起。我轉過頭,笑了笑道:“楊兄,你還不去歇息麼?”

楊易走到我身邊,也坐了下來,道:“楚將軍,多謝你。”

我奇道:“謝什麼?”

“你沒有聽曹將軍說的,還是將他們都放走了,我代他們謝謝你。”

我苦笑了一下,道:“這算什麼,不是因爲你,我本就不想殺他們。”

楊易沉吟了一下,道:“只是,萬一他們其實是奸細呢?至少我軍的虛實被他們看去了。”

我道:“他們看到的,也無非只是個大概而已,就算是奸細,也讓他們去吧,對我軍並沒什麼大礙。他們都是些人,我不信他們會死心塌地爲蛇人賣命。”

楊易想了想,忽然壓低聲音道:“楚將軍,此時並無外人,我有句話想跟你說一下。你覺得,此番與共和軍聯手,他們打的到底是什麼主意?憑什麼平白無故地將這塊肥肉送到我們嘴邊?”

此事我和邵風觀在船上時就討論過,但也看不清共和軍真正的用意,只能猜測他們要收復南安城是力有未逮。我道:“大概,單憑他們的力量,尚無法收復南安城吧。”

“只是,我覺得文侯大人也在防着共和軍啊。”

我擡起頭,道:“是什麼?何以見得?”文侯要我們保存力量,不要衝鋒在前的密令只是下給我和鄧滄瀾、邵風觀三人的,他不應該知道。難道是邵風觀說出去了?但我知道他和鄧滄瀾都是十分穩重的人,絕不會這麼做,我也沒和別人說起過,那就是楊易自己猜出來的。

楊易道:“以前風軍團經常和我們聯合行動,此番卻跟隨鄧將軍出發,而我們的鐵甲車也只帶了兩輛,完全是不想被共和軍偷學去。”

的確,文侯這麼分派,就是這個用意吧。鐵甲車威力很大,我們現在能與蛇人在野戰時抗衡,靠的完全是鐵甲車的力量。共和軍的裝備現在遠不及我們,如果他們也能有鐵甲車、神龍炮和飛行機,蛇人全線潰敗的時間又將提前了,只是文侯是絕對不會這麼做的。我訕笑了笑,道:“你也該知道的,文侯大人自是這個用意。”

楊易道:“我有些擔心的事,如果共和軍到時真的來窺探我軍這些武器的秘密,只怕會起摩擦。楚將軍,你想好應付之策了麼?”

我淡淡笑了笑。在出發前,文侯便交待過這事,要我們儘量保守秘密。鐵甲車的外表任誰見了就知道該如何仿製,但內部的機括卻不是旁人能想得到的,因此文侯要我們絕對不能讓共和軍靠近鐵甲車。至於飛行機,就算他們拿到了樣機,也未必能仿製得出來,神龍炮也一樣,火藥的配方五羊城肯定也有人知道,但神龍炮的製法就不是憑看一眼就能偷學得到的。我道:“你也不要過慮,現在五羊城畢竟是我們的盟友,都有共同的敵人。”

“只是監軍他……”

小王子是監軍,名義上,他可以節制全軍。好在他對我言聽計從,因此地軍團的監軍和主將大概是各個軍團中關係最爲融洽的了。我道:“別擔心了,再過幾天就要到南安城,讓兄弟們打起精神來。這一場,定然又會是惡戰。”八月三十日,地軍團終於抵達南安城下。共和軍已經在那裡紮下了營,我們抵達的時候,天色已擦黑,讓人進去報信,過不了多久,便聽得一陣馬蹄聲由遠而近,隔了五六丈,那人已經在大聲道:“原來是楚將軍。久違芝宇,別來無恙否?”

這人的聲音很是響亮,我一時也聽不出是誰,天又黑了,五六丈的距離已看不清人的面目。我帶着五德營統領上前道:“在下楚休紅,請問是哪位將軍?”

此時那人已離得近了,已能看清來人的樣貌。來的是四五個人,當先一個也只有三十多歲,略略有些鬍子,一張臉卻是白皙得異樣。他跳下馬來,摘下頭盔笑了笑道:“楚將軍真是貴人多忘事。”

他一摘頭盔,一頭金黃色的頭髮一下跳入我的眼簾。我呆了呆,叫道:“丁將軍!”

他是丁亨利!這個生具異樣的共和軍將領是七天將之首,也是共和軍的第一大將。我只道他會在前線與蛇人交戰,沒想到居然是在南安城下。看來,何從景對此戰極爲重視。我心中不禁有些忐忑不安,只怕共和軍的目的不僅僅是聯手攻下南安城那樣單純。

丁亨利走上前來,一把挽住我的手,笑道:“楚將軍,幾年不見,你還是老樣子。”

我也笑了笑,道:“丁將軍,你可變了許多。”

丁亨利捋了一下頜下的短鬚,道:“你是說這把鬍子吧,哈哈,我發誓,蛇人不滅,就不再剃鬚了。”

若是十多年後才能消滅蛇人,他的鬍子想必該垂在肚子上了吧。我道:“丁將軍真是良將。對了,這三位是我軍的三位統領,這位是楊易將軍,這位是廉百策將軍,這位是曹聞道將軍。”

上次我去五羊城,是錢文義跟隨,楊易他們三人和丁亨利都是初識。丁亨利也招招手,把他身後那幾人叫過來。我本以爲那是他的隨從,原來卻是魏仁圖和方若水兩人。這兩人也名列七天將,當初在五羊城曾見過一百。何從景手下這七個最重要的年輕將領,竟然到齊了近一半,看來他的確將這一戰看得極重。

丁亨利看了看我身後,道:“楚將軍,你帶了多少人?似乎不止一萬啊。”

曹聞道在一邊道:“當然不止,三個營,兩萬還掛零呢。”

他說得輕描淡寫,丁亨利沒什麼異樣,我見那方若水臉上卻是一抽,似乎露出一絲懼意。我心中一動,疑雲大起。共和軍要求援軍,照理來的越多越好,這方若水爲什麼反而生懼?我正想着,曹聞道意猶未盡,又道:“還有七千水軍從海上而來,想必這幾天就要到了。”

丁亨利道:“那全軍有三萬人了?呵呵,文侯大人的赤忱,真令人感動。”

他說得全無異樣,那方若水此時也恢復了平靜,但方纔他臉色的變化卻已落入我眼中。我道:“怎麼?是不是兵力還不夠?”

丁亨利道:“不是,何城主向文侯大人請的援兵只是一萬,我怕糧草接濟不上。”

原來如此,方若水擔心的是我們把他們的糧草吃光吧。我笑了笑,道:“我軍自備糧草豐足,貴軍也只消負擔萬人糧草便夠了。丁將軍在此等候了幾日了?”

事先約定的就是九月一日前聚齊,地軍團訓練有素,行軍速度甚快,提前一日趕到了。丁亨利爽朗地一笑,道:“那就好,那就好,我們來了也不過兩天而已。楚將軍,請你們幾位來我營中,我可備好了一席酒爲諸位接風。”

丁亨利的酒席也不算豐盛,只是他十分健談,酒席上談笑風生,有時談到軍機也極有見地。楊易他們與他初步見面,開始對他那副與常人迥異的相貌還有些陌生,漸漸也熟絡了。只是在酒席上,我時時偷眼看一下方若水。他現在已看不出異樣了,但方纔那一閃而過的懼意仍然時時閃過我的腦海。

真的是因爲糧草的事麼?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共和軍向帝國請援,就算真的請援只是一萬,也不應該只多備一萬的糧草。何況閩榕省此時大半已落在共和軍掌握中了,閩榕省也是魚米之鄉,糧食出產極多,因爲氣候適宜,據說稻米有地方能一年三熟,方若水身爲七天將之一,似乎不該因爲這樣的小事而驚慌。

難道,共和軍別有用心?我看着正在侃侃而談的丁亨利,只是拿不定主意。何從景做事極爲狠辣,當初他們曾有心將我留在五羊城,甚至有我一旦不從就將我斬殺之意,只是丁亨利最後還是放我走了。這一次,難道他們打的又是另外的主意?只是這主意又會是什麼?

酒席結束,天也晚了。酒席上我不敢多喝,但也被灌了幾杯,頭有些暈。回到帳中,我讓人打盆冷水來洗洗臉。

正在搓着毛巾,帳外有人道:“楚將軍,你還沒睡吧?”聽聲音正是楊易。我道:“楊兄,進來吧。這會了還過來,有什麼事麼?”

楊易走了進來,他面色凝重,還沒開口,帳外卻又有人道:“楚將軍,你歇息了麼?”卻是廉百策的聲音。我道:“進來吧,我還沒睡。”廉百策掀簾進來,見楊易也在,怔了怔道:“楊將軍,你也在啊。”

我不知他們不約而同地過來有什麼事,正想問,帳簾一下又被掀開了,曹聞道急匆匆進來,道:“廉百策,你……楊將軍,你也在?”

我把毛巾扔回盆裡,道:“坐吧。”他們三個統領同時過來,我生怕出了什麼事。曹聞道不等坐下,便道:“統制,我覺得共和軍那黃毛小子不太可信!”

他說得很直。我心頭一動,楊易和廉百策卻是一怔。楊易插話道:“曹將軍,你是何以見得?”

曹聞道坐了下來,道:“楚將軍,我說我們有兩萬多人時,那黃毛背後的那人臉色忽然一變。雖然很快,但這也太可疑了。”

楊易和廉百策不禁有些動容。曹聞道居於五德營之末,他們可能一直把他當成勇而無謀之人,沒想到他也注意到方若水錶情的細微變化了,但我知道曹聞道除了有些急躁,其實心思也十分縝密。我也坐了下來,道:“楊將軍,廉將軍,我想你們也察覺到了吧?”

楊易和廉百策看了看,都點了點頭。楊易道:“那位丁將軍談吐得體,滴水不漏,但太滴水不漏了,他一直在迴避我軍來得太多這事,酒席上我旁敲側擊了幾次,都被他帶到別處去了。”

我不禁有些慚愧。酒席上我把注意力都放在方若水身上了,一直沒注意楊易說了什麼,原來他也早有懷疑。我道:“我也覺得有些奇怪。照理,如果共和軍兵力不足,要求援軍的話,那援軍來得越多越好。三萬人,雖然比他們預期的多,也不至於讓他們的糧草造成困難。”

廉百策插嘴道:“楚將軍說得極是,末將覺得,他們似乎在瞞着我們什麼。方纔我約略數了數,共和軍的兵力也在三萬以上,不過有些奇怪,我似乎……”

他說到這兒欲言又止。我詫道:“奇怪什麼?”

廉百策嚥了口唾沫,低聲道:“方纔我向那丁亨利將軍敬酒時,特意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他身上,竟然隱約有股硝黃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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