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怒雷驚蟄

二月二,正交立春,天卻仍然沒一分春意。這一天是太子大婚,冊封了一正妃、二側妃,正妃是紅月公之女。這個婚姻不無以姻親來拉攏紅月公之意,蒼月公的反叛對帝君的觸動定是很大。正妃雖是紅月公的愛女,聽說長得並不好看,矮矮胖胖的,玉樹凌風的太子一定不甚滿意這樁親事。而兩個側妃中一個是秦豔春,另一個竟然是她。

我也是下將軍,太子大婚時我也得去上朝賀喜。跪在一班文臣武將中,看着太子身着吉服接受文武百官的祝賀,我的心中彷彿要滴下血來,幾乎不知是怎麼回來的。

薛文亦最終是絕望了,他也已經忘了秦豔春,可是我知道自己不會忘。即使她的面目在我記憶中已漸漸模糊,但我不會忘,永遠不會。

太子大婚後,薛文亦也結婚了。他是工部員外郎,這官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來賀喜的人倒也不算太少。在喝他的喜酒時,我看着他笑逐顏開的樣子,心中只是想着他是否還記得秦豔春。

此時北寧城的戰爭已平息下來,蛇人圍而不攻,看樣子真是要等開春後再大舉進攻了。文侯密令北寧守軍逐步退兵,此時北寧城尚有守軍五萬,如果再消耗下去,蛇人雖然打不破北寧城,但這五萬守軍遲早會在城中消耗完,那些撤回來的守軍一回到帝都,個個如釋重負,紛紛讚美文侯能夠當機立斷。聽着他們的談論,我又有些茫然,那時我只想着軍隊守在北寧城可以讓沿途村落得到安全,但也沒有想到那些士兵一樣是人,一樣也想得到安全的。在北寧城堅守下去,也許尚有可爲,但軍心勢必一天比一天低落。這方面看來,我想得實在沒有文侯遠。

文侯的新軍仍在加緊訓練,這支新軍中有兩萬人已練完,由畢煒與鄧滄瀾分統,番號爲水軍團和火軍團。水軍團自是水軍,但這支新軍與以往水軍不同,平素駐在船上,但隨時可以上陸作戰,可謂水陸皆備。而火軍團十分隱密,旁人只知名稱,畢煒這個人卻也看不到了。我卻猜到了幾分,這火軍團定是一支以遠程武器爲主的部隊,雷霆弩,加上神龍炮。水軍團已能讓人大吃一驚,一旦將火軍團拉出來,定能讓人感到震驚。只是我覺得以水火兩軍這等編制,卻缺少一個專在陸上行動的軍團,而這個軍團該是最爲重要的,不知文侯怎麼想,現在竟然毫無消息。

此時唐開在我推薦下,進入軍校當教官。教官雖然不是個大的官職,地位倒也不算太低,唐開總算答應下來。雖然我是在幫唐開的忙,可是唐開答應時我倒鬆了口氣,好象我有求於他似的。我一直對蕭心玉感到內疚,總覺得我如果能夠看得遠一些,蕭心玉不一定會死。

二月中,我受命換防到雄關城新軍駐地去參加訓練。雄關城本身駐軍一萬,原先是帝都外圍駐軍所在地,極盛時達十二萬人馬,此時大約只有四萬人了,而這四萬人也都是受訓不到半年的新兵。

一到雄關城,便覺得這支新軍與以往大不一樣。雖然裝備不及過去,但那些士兵一個個鬥志高昂,每天訓練長達五個時辰,這等強度便是身經百戰的前鋒營也有點受不了,初到雄關城時,我都累得幾乎要倒下來。

在雄關城我是隸屬鄧滄瀾麾下。自從上次由文侯帶着上殿受賞後,我一直沒再看到過這個年輕一代的名將。鄧滄瀾與畢煒大不一樣,總是手不釋卷,時常在看書。他對我一直愛理不理的,不過也算客氣,不過我和隨他一同前來的李堯天卻氣味相投,大爲相得。李堯天因爲平倭一戰,名聲大噪,文侯特意向句羅王要來輔佐鄧滄瀾,此人槍馬嫺熟,深通兵法,確是個不世出的人才,時常談論用兵之道,亦是深中肯綮,令我大爲心折,有時我覺得,他的才能似乎還在鄧滄瀾之上。和他談談,我也覺得大有進益。

這一天已是三月下旬。我正和李堯天兩人說些見過的奇聞異事,一邊喝酒烤肉吃。句羅島有種吃法是別處所無,卻是以石頭放在火上燒紅,再取出來,將肉片攤在上面烤熟後蘸調料吃。李堯天自己與帝國人沒什麼兩樣,但在飲食上還是極嗜這些故鄉風味。我和他說說笑笑,正吃得開心,只覺手上油膩膩的,從懷裡摸出汗巾來擦擦手。剛摸出汗巾,卻帶出一塊斑斑駁駁的布,李堯天眼睛很尖,笑道:“楚將軍,你這是什麼東西?”

我拿起那塊髒布,一時也想不起來是什麼東西,拿過來看了看,才記得原來是當初到蛇人營中換二太子出來時木昆給我的。從蛇人營中回來後我便被二太子關了起來,後來換了衣服,我都忘了還有這塊布在。我笑了笑道:“這個說來話長了,慢慢跟你說吧。”

他拿過來看了看,突然動容道:“這是伏羲氏祭天圖啊!”

我也吃了一驚,道:“什麼?你也知道伏羲這個名字?”

他將那塊布還給我道:“在句羅的金剛山麓,有座聖賢祠,那裡有些石雕,也不知是什麼年代留下來的,刻的也是這伏羲氏祭天圖,和這大同小異。”

我道:“伏羲氏到底是什麼?”

李堯天奇怪地看了我一眼道:“你都見過這圖卻不知道麼?據老輩人傳說,伏羲氏是上古聖王,是天下人的始祖。”他又笑了笑,接道:“因爲伏羲氏是人首蛇身的,現在也沒人說了。”

我不由陷入了沉思。我一直以爲蛇人說的什麼“伏羲女媧大神”是它們捏造出來的,沒想到竟然那是真事。如果伏羲女媧早有傳聞,是不是說明木昆那時說的一切都是真事?而他們說的都是真話的話,那麼我們反而成了奪走蛇人一切的不速之客了?

李堯天見我在沉思着,他道:“怎麼了?”

我強笑了笑道:“沒什麼。我那時聽一個蛇人說過,說這世界當初是伏羲女媧大神留給它們兩肢人的,後來我們這些四肢人搶了它們的土地。”

李堯天撇了撇嘴道:“別聽那些妖獸胡扯,其實這傳說已經傳下來很久了,那時還根本沒有蛇人的消息呢。何況我聽老人說過,女媧摶土造人,造出來的可不是蛇人,就是我們這種有手有腳的人。”

李堯天說得輕描淡寫,雖然他年紀比我大得有限,但是我對他幾乎有種崇拜。如果李堯天生在帝國的話,恐怕只有甄以寧纔有可能與他比肩,我只怕根本沒機會與他這麼說說笑笑地平起平坐了。我把那塊布放回懷裡,不再去多響,李堯天忽道:“對了,楚將軍,昨天我見你們前鋒營在操練一個陣法,極其神妙,那是什麼?”

我道:“那是八陣圖,是我從西府軍得來的一個陣法,的確很了不起吧,呵呵。”昨天我和李堯天的部隊演習過一次,各統五百人對敵,結果李堯天被我打得落花流水。雖然我領的是身經百戰的前鋒營,他帶的卻是五百新兵,原本就不會是我的對手,但輸得如此乾脆利落,李堯天也一定沒想到。想起他當時氣惱的樣子,我直到現在還很得意。

他豔羨地道:“楚將軍,你能傳給我這陣法麼?”

我本想找個藉口推脫掉,見他一臉希冀,卻也不忍拒絕,想了想道:“好的,我把那陣圖給你,你抄個副本吧。”說出口,心中卻也隱隱有些後悔。

李堯天猛地站了起來,我嚇了一跳,他卻一躬到地,向我道:“楚將軍,多謝了。”

他感動得似乎要流出淚來,我扶住他道:“李將軍請起,一個陣圖也不至於如此吧。”

他長嘆一聲,道:“楚將軍,你有所不知。堯天雖蒙文侯大人青眼,但是帝國軍中總覺我這麼個化外之人居然能做到鄧將軍的副將,對我向來不服,昨天演習敗在你手下後,更是說我浪得虛名。楚將軍能如此大度,堯天真個感激莫名,楚將軍誠人傑也。”

八陣圖雖然也是西府軍獨得之秘,但也並不是秘密到要瞞人的,如果李堯天多看幾次我們演習,他多半能摸到當中門道。他這麼稱讚我,想到方纔我還爲答應他而後悔,臉上不禁有些發燒。我扶起他道:“李將軍,你這樣就見外了。李將軍用兵神妙無方,我向來佩服得五體投地。何況如今份屬同僚,共同對敵,這些小事,何勞掛齒。”

李堯天眼裡淚光閃爍,看着他的樣子,我心中沒來由的有些心酸。他是個不世出的名將之材,文侯雖然看得起他,鄧滄瀾對他也很推崇,然而那些帝國士兵卻還是看不起他,僅僅就因爲他生在句羅島。我抓着他的手臂,只覺他的身體也在顫動,心中一定極其激動。

傳他八陣圖,於我只是舉手之勞的小事,他如此感動實在讓我覺得受之有愧。他站起身後,又在身上摸來摸去,突然摸出個小小的圓球道:“楚將軍,大恩不敢言謝,堯天也有點小東西想請楚將軍笑納。”

我只道是些什麼珍寶之類,說實話,要能賣個好價錢,倒也不無小補。我接過來道:“多謝李將軍了。這是什麼?”

那東西足有小孩的拳頭大,我本以爲那是個金器之類,可一接到手中,卻覺得大約只有兩斤左右。李堯天道:“楚將軍,這是我家傳的流星錘,是馬上用的,你看。”

他拿過來,手一揚,那小流星錘閃電一般飛出,向桌上一擊。桌上原本有個空酒壺,流星錘在酒壺上一磕,那酒壺登時直飛出去,在地上砸個粉碎,而流星錘直如活物,眨眼間又回到了他手中。我又驚又喜,拿過來道:“是種暗器啊。”

李堯天點點頭道:“雖然也沒甚大用,但練得好的話,五步之內,百發百中。”

他跟我說着流星錘的用法。原來這流星錘也沒有什麼太奇怪的手法,全在發力之間的巧妙,我試了兩下,便覺得也已摸着門道了。這流星錘裡面是灌了鉛的,雖是熟銅打製,卻比同樣大小的銅錘重得許多,五步之內砸人,確實難以抵擋。雖然花哨,真要用的話卻不如手弩好用,只是他送給我,我當然不能拒絕,謝過他後將流星錘收了起來。流星錘的挽手是鹿筋製成,又細又堅韌,平時掛在腰上也沒什麼異樣,要用時套在腕上,錘可以藏在掌心,別人根本看不出來,拋出後鹿筋自動收回,很是靈巧。只是在陣上廝殺時,如果與敵將相距只在五步之內,一定殺得全無閒暇了。

重新坐下來,李堯天還在翻着我給他的八陣圖譜,嘆道:“故老相傳,過去中原有許多陣法,後來都不曾留下來,沒想到天下之大,真個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還有人能編出這八陣圖來,這人實在太聰明瞭。”

他自己就是個絕頂聰明的人,而他說的那個“太聰明”的人卻是被陶守拙玩弄於股掌之上的周諾,陶守拙卻沒能編排出八陣圖來,看來聰明也未必就是一切。

李堯天翻着八陣圖,不時還讚歎着“匪夷所思”、“神奇莫測”之類,我想再問問他關於那伏羲女媧之事,他心不在焉的,我說了兩遍才擡起頭道:“你說那聖賢祠啊……”

他剛要說,突然從外面傳來一陣號角的長鳴。這是緊急召集令,吹這召集令,只怕已經出了大事,我們都吃了一驚,同時站了起來,也顧不得收拾,一下衝了出去。

新軍中大多軍銜不高,名義上是太子和文侯主持,如今實際主持的是鄧滄瀾。我和李堯天到了議事廳,大小將領大多已到齊了。鄧滄瀾在上首坐定,他臉上很是平靜,身邊有個風塵樸樸的將領,大概剛趕到,臉上還帶着很多灰土,卻是一副惶急的樣子。等我們都坐齊了,鄧滄瀾道:“列位將軍,這是文侯大人剛派出的急使鍾尚將軍,他帶來了一條緊急軍情。”

鄧滄瀾看了看我們,我們也都緊張地看着他。其實不用想都猜得到,定是戰況不利的消息。果然,鄧滄瀾道:“昨日蛇人攻破北寧城,已向帝都南門集結,文侯大人命我們緊急回師增援。”

他看了看那鍾尚,鍾尚大概也覺得該說兩句,猛地站了起來,卻又咳嗽了兩聲才道:“列位將軍,蛇人已攻破北寧城,太子殿下有詔,要各位將軍立刻率隊入援,不得有誤。”

這消息雖然我早有準備,但此時聽到了,仍然覺得一陣暈眩。北寧城的失守,主要責任該由文侯來負,如果不是他不斷撤防,北寧城絕不會如此輕易就失守的。他到底有什麼打算?難道靠霧雲城背城一戰麼?將蛇人擋在北寧城外,至少還有緩衝的餘地。如今蛇人已兵臨帝都城下,那就只能勝,不能敗了,可是,以我們這支還不曾完全訓練好的新軍,能夠取勝麼?文侯如今雖然對我青眼有加,但我也知道他仍然不會對我推心置腹。我看了看鄧滄瀾,他仍是面不改色,從容鎮定,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

文侯一定已有萬全之策吧,我心中也定了定。雖然對文侯我仍有幾分戒備,但是他能如此行險,一定也有破敵之計了。

這時周圍那些軍官都在交頭接耳地說着,鄧滄瀾站了起來道:“列位將軍,此戰已是決定國祚存亡,大家都知道,鄧某也不多說了。立刻回去準備。”

他點了六個將級軍官作爲帶隊將軍,我也在被點之列。此時雄關城共有四萬人,鄧滄瀾作爲主將自率一萬人,其餘幾人各率五千到一萬。我因爲原本就帶了八百前鋒營,來雄關城後鄧滄瀾給我補到五千人,直到此時我這個有名無實的下將軍纔算帶足了兵,前鋒營也終於整裝滿員了,李堯天也是下將軍,但他是鄧滄瀾的副手,倒沒有直接帶兵。

散會後,我有意等了等李堯天。他走出議事廳時低着頭,象在想着什麼,我叫了他一聲,他才擡起頭來和我招呼一聲。等走出門,我正想再問問他伏羲女媧氏的事,他忽然問道:“楚將軍,文侯大人在朝中是否有掣肘之人?”

他大概方纔就在想這問題了。我吃了一驚,道:“何以見得?”

“大人這等安排,定是要與蛇人在城外決戰。此役勝則罷了,一旦敗北,那後果不堪設想,大人若非是想借蛇人兵勢來壓服朝中異端,這實在是個下策。”

他對朝中的局勢並不熟悉,鄧滄瀾只怕也不會跟他說二太子的事,不過他所說雖不中亦不遠矣,實在令我敬佩。我看了看四周,還好沒人,我小聲道:“李將軍,正是如此。”

他鬆了口氣道:“那就好。大人既敢行險,自然早有安排,我是多慮了。”

他笑了笑,又道:“楚將軍,新軍雖然還談不上如何精銳無匹,但也已非同泛泛,那些妖獸這回要有苦頭吃了。”

我笑道:“自然。李將軍,望你馬到成功,再建奇勳。”

他拍拍我的肩頭,淡淡道:“彼此彼此。”轉身走去。看着他的背影,我心中卻已大定。李堯天深通兵法,既然他也如此樂觀,看來此戰文侯雖然行險,卻並不妄爲。

這時曹聞道突然從一邊過來道:“楚將軍,鄧將軍命我軍集合,大家都等着你呢。”

我答應一聲,突然想起還沒有問李堯天關於伏羲女媧的事,可這時他已經走得遠了,也沒機會再問。我跳上馬,道:“好吧,我們快走。”

我本想在路上抽空再問他,但沒想到鄧滄瀾帶的一萬人居然和我們不是一路。還有幾個帶隊的將領都是下將軍,我問了問他們,他們也不知道,只說依令而行,不得多問。

霧雲城離雄關城只有百餘里,急行軍的話,一天功夫就可到。而這支新軍士氣甚旺,我們連夜行軍,第二天天亮時便已抵霧雲城北門。離城門還有兩三裡,前面探路的斥堠過來報信說已與城中取得聯繫,文侯親自前來迎接我們。等到了北門下,天還剛亮,遠遠的只見城頭旌旗招展,我們六個下將軍抵達城下時,城門已然大開,有個發令兵大聲道:“諸軍立刻入城,不得延誤。”

新軍中有不少是從霧雲城城民中應徵入伍的。他們在雄關城已駐守了大半年,只怕當中從來沒有回來過,進城時魚貫而入,走得很急,卻一絲不亂。我們幾個帶隊將領上樓去謁見文侯,走上城時,只見文侯正站在城門正上方看着下面。我們到了他跟前,齊齊跪下道:“大人,末將軍歸回繳令。”

文侯本來有些胖,一個多月不見,此時已瘦了許多,臉上顴骨也高高聳起,眼中密佈血絲。我們跪下時,他還在看着正入城的新軍,嘴角帶着一絲笑意,聽得我們的聲音,他伸手作勢扶起我們道:“列位請起。”

我們站起身來,已有中軍官過來分派駐守任務。我聽着那中軍官報名,卻一直沒報到我,被叫到的答應一聲,跟着人走了。正覺得有些奇怪,文侯突然道:“楚休紅,你隨我來。”

我走到他跟前,正要跪下,文侯攔住我道:“楚將軍,你覺得這新軍如何?”

我想了想道:“稟大人,新軍雖然戰法未純熟,但士氣極盛,軍心大爲可用。”

他點了點頭道:“不錯。”他低頭象是想了想,又道:“你的五千人以後跟着我吧。不過,楚休紅,你跟着我,可是要擔當重任的。”

我大聲道:“楚休紅身爲軍人,自當守土御國,死而後已。”

他笑了笑道:“你果然又多讀了些書了。”

臨出發時,文侯就要我再多讀些書。在雄關城這一個多月裡,每天除了整隊操練,有空我就打坐讀書,因爲心不旁騖,倒是能靜下心來讀書了,只是那個讀心術仍然不得要領。

這時諸軍已全部入內,城丁正在關上城門,文侯聽得城門發出的響動,看了看城外,滿意地道:“城外足印一絲不亂,三萬人進城居然只用了小半個時辰,百勝之師,已見雛形了。”

新軍軍紀已嚴到苛刻,鄧滄瀾性子隨和,但治軍卻極爲嚴格,而這批新軍又都是新入伍的,更服從命令。此時城外的人都已入內,方纔駐紮之處的草被踩平了,看得出是一塊塊整整齊齊的方陣。我也不由有些得意,雖然我練兵不久,但這一個多月來我一直兢兢業業,不敢怠慢。加上我的前鋒營有五分之一是身經百戰的老兵,從戰鬥力而言,四萬新軍,只怕以前鋒營爲最。

我不敢多說,文侯轉身道:“楚休紅,跟我走吧。”

我跟在他身後,下了城頭,文侯坐上了座車,我則跳上馬跟在他後面。文侯是向南門走去的,北門仍是一片平靜,但一過皇城,便已經看得到街兩邊的城民臉上多了憂色。他們看到文侯的隊伍過來時,一個個交頭接耳,大概猜測着我帶着這支五千人的隊伍是哪兒來的。北寧城這個帝都最後一個屏障被攻破,在城民們看來,定是全權負責軍事的文侯之責。蛇人只怕馬上就會殺到霧雲城下,當初聽着蛇人在大江以南勢如破竹,對他們來說那終究是個遙遠的消息,但這一次,蛇人卻馬上就要出現在他們面前,看得到,甚至可能還摸得到了。

穿過鬧市,文侯忽然撩開了車簾,道:“楚休紅。”

我加了一鞭,湊到窗前道:“大人,有何吩咐?”

“戰爭會持續很久啊,你有喜歡的人麼?”

我沒料到他突然問這個話,怔了怔,道:“大人,國難未已,何以家爲,楚休紅尚不敢有家室之想。”

“你二十一……不,過年二十二了吧?也該成家了。在這個時侯,早日成婚,早日生子,也是爲國出力。”

文侯說得似有無限感慨,我知道他定是又想到了甄以寧。甄以寧十九,過年也二十了。他這話也不能說錯,但我聽着卻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了。我是人,不是種馬,我生下的孩子,究竟是該爲國出力,還是這國家該哺育他成長?對於帝國的子民來說,該爲帝國出力,但共和國的子民呢?他們爲共和國出力難道就不對?

不,這些都不對。我不是爲了這國家出力,而是爲了這千千萬萬的人而保衛國土。如果國家連我活下去的機會都不給我的話,那我何必要守衛這個國家?

正想着,文侯又道:“等一下你跟我回府去,晚上有個宴會,兩位殿下都會出席。”

我道:“大人,末將是個粗人,只怕難登大雅之堂,這個麼……”聽得太子跟二太子都要出席,我實在不想參加了。

文侯道:“那是爲你們各軍洗塵,還要給你們介紹一下軍中各位主將,不得有誤。”

我不敢再說,答應了一聲。文侯也沒再說話,帶着我到了南門。南門是文侯親自負責,由於蛇人北上攻來,定是主攻南門,南門已駐滿重兵。文侯帶着我走了一圈,把我介紹給一些守軍將領。鎮守南門的是北守城退回來的殘軍,以屠方爲正,路恭行爲副,共四萬人。在軍列中,我看到了蒲安禮,他一身戎裝,看樣子是僅次於屠方和路恭行的第三號人物。北寧城雖然失守,但這是聽從文侯調遣所致,損失不大,不算他們的過錯。

我和蒲安禮都是下將軍銜,但我只是前鋒營統制,他卻是屠方的副將,官職在我之上,見蒲安禮時我行了半個禮,他也愛理不理的,連禮都不回。看來我和他的恩怨不但沒有解開,反倒越結越深了。路恭行倒是很熱情,等文侯和屠方去商議,他帶着我到各處走走。路恭行如今已是不折不扣的名將了,城頭佈置得當,全無破綻。他向我介紹着各處的駐防力量後,回到他的駐所,給我倒了杯茶道:“楚將軍,上次我真個擔心你,幸好吉人自有天相,楚將軍最後還是安然無恙。”

他說得很誠懇,但我知道上一次在東平城時被他算計了,雖然我聽他的安排,只怕也有驚無險,但是一想起來就不免有些惱怒。只是我臉上也不露出來,只是微笑道:“多謝路將軍關心。”

他突然笑了笑道:“楚將軍,黃金縱然久埋泥土,終有一天要發光的,楚將軍前途無量,真令人豔羨。”

我也笑了:“路將軍,你真會取笑人。”雖然對路恭行有些不滿,但他這人隨和大度,說話也讓人如沐春風。

路恭行道:“我比你可差遠了,你都有可能襲武侯之爵的。”

我嚇了一大跳,結結巴巴地道:“什……什麼?”我自認一沒有了不得的戰功,二也沒有極硬的靠山,現在文侯雖然對我頗爲看重,但文武二侯是平級的,文侯再有力量,也不可能把我擡到與他平起平坐。路恭行詫道:“你還不知道?”

“真不知道。路將軍,你可別消遣我,我會嚇呆的。”

路恭行跟我說了說,原來是武侯戰死後,他膝下只有一女,今年十七歲了,因爲無人繼位,因此文侯提議要讓武侯之女招贅一婿繼位,他提出的人選中有一個就是我。

聽得這個消息,我只覺得天旋地轉,幾不知身在何處。我能夠升到下將軍之銜,那已是破格提拔了,做夢也想不到竟然還有這種事,怪不得文侯讓我晚上參加那個宴會。路恭行看到我呆呆地站着,只怕覺得我是歡喜得傻了,拍拍我的肩頭道:“楚將軍,呵呵,若是我們當初前鋒營的二十個百夫長中能出個繼任武侯之人,我想君侯也會高興的,他當初就很器重你。”

我心頭一陣苦澀。武侯是絕世名將,假如我真能繼任爲武侯的話,我難做到他的幾分?

回去時,我都暈乎乎的。武侯的女兒是什麼樣我也沒見過,如果她真的招我爲婿的話,我豈不是與文侯大人並立了?從一個小小的百夫長,一年多時間裡一下跳到了武侯,那隻怕是亙古以來都少見的事吧。

到了文侯府,一進門,文侯便命人給我洗沐。文侯府中也有不少家妓,只怕是招待太子用的,我洗完了澡,在下身圍了塊毛巾剛走出內室,一個女子捧着一套新戰袍笑嘻嘻地道:“楚將軍,請更衣。”

我接過戰袍,順口道:“謝謝。”

她淡淡笑着,站在一邊看着我,似乎我說了句“謝謝”讓她覺得好笑。我正光着個膀子,見她仍沒有出去的意思,有些尷尬地道:“小……姐,請出去一下好麼?我要換衣服了。”

她抿嘴“嗤”地一笑,低聲道:“楚將軍,不用我給您更衣麼?”

我面紅耳赤地道:“不用了,謝謝。”

大概我夾七夾八地說得語無倫次,她又笑了笑,走出門去。到門口時,她又轉過頭道:“楚將軍,我叫輕紅,有事你叫我啊。”

等她走出去,我才鬆了口氣。在高鷲城裡,和蘇紋月度過的最後一夜一直象我心頭的一道傷口,時不時讓我感到疼痛,看到這個女子時,方纔我又突然想起了那個讓人心碎的夜晚。

穿好衣服,我推開門剛要出去,輕紅正站在門口,見我出來,她有點怯生生地道:“楚將軍。”

我轉過頭道:“還有什麼事?”

“你的頭髮……”

她比劃着頭髮,我洗過澡後頭發也是胡亂挽了個髮髻,大概很亂。我道:“算了,就這樣吧。”

我正要走,輕紅卻拉住我的衣角道:“楚將軍,您讓我梳一下吧,不然大人會責罰我的。”

她說得楚楚可憐,我嘆了口氣道:“好吧,快一點啊。”

因爲常年戴着盔,頭髮也粗糙乾硬。輕紅拉着我坐到臺前,解下桌上一塊布,露出一面大銅鏡。這等坐在梳妝檯前我還是第一次,不免有些侷促,她解開我的髮髻給我梳理着。她的手指纖細柔和,按摩着我的頭皮時,說不出的舒服。她大概也做慣了,弄得很快,髮髻也梳理得一絲不亂,比我以前自己胡亂弄的要好看得多。等她弄好,我笑了笑道:“謝謝你了。”

她又抿嘴一笑道:“楚將軍,您不要這麼客氣,我是個下人……”

我不等她說完,大聲道:“你不是下人!”

她嚇了一跳,也不知道我爲什麼如此激動。我站起身,看着她道:“你和我一樣,都是一樣的人。不僅是你和我,還有所有人,我們都是一樣的。”

我也不知道爲什麼自己會如此失態,拋下她急匆匆地走了出去。當初南征時聽得共和軍宣稱以人爲尚,號稱所有人生來平等,那時也知道這只是一句空話,但是心底卻隱隱覺得並非沒有道理。

如果那時武侯也這樣想,那就不會定下食人之議了吧。我看着天空,已近黃昏,西邊一片血紅。遠遠望去,郊天塔也如一柄短劍,帶着刺骨的寒意。

文侯這個宴會極會隆重,端茶送水的下人川流不息。太子和二太子都來了,二太子對這種醉生夢死的場合看來不甚看得慣,不時皺着眉頭,太子卻是如魚得水,不時和文侯府中的家妓與召來的歌妓們打情罵俏,似乎兩個月前的大婚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大概也已忘了我是什麼人,當文侯把我介紹給他時,他還寒喧了兩句便又和一個歌妓討論絲絃之道。

我侍立在文侯身邊,也覺得芒刺在背,如坐鍼氈,文侯倒是和太子兩人談得火熱,盡說些吹拉彈唱醇酒女人的樂事,彷彿將即將來臨的大戰都扔在腦後了。如果有不知情的人看到此時的文侯,定會覺得那是個佞臣,對此戰也定會大失所望。我站在一邊正覺得難受,忽然有人叫道:“哇,楚將軍!你也來了!”

這是個孩子的聲音,太子站起來道:“小弟,你怎麼也來了?”

那是小王子。他也穿着一身新衣,現在長了一歲,今年該十三了,個頭又高了許多,幾乎已要與我等身相齊。他頭上戴着個束髮金冠,極是華麗,向太子行了個禮道:“大哥,我姐姐非要我陪她們來。”

太子笑道:“郡主也來了?”他的話裡不知是什麼味,大概覺得有女眷在這裡不好放làng形骸地玩樂。小王子道:“是啊。你看,她們來了。”

周圍的人突然都靜了下來,從樓上走下來兩個女子。這兩個女子衣着一模一樣,年紀也相仿,生得都很美,不過一個看上去很柔弱,另一個眉宇間卻帶着英氣,倒似一柄出鞘的快刀。那兩個女子到了太子跟前,斂衽一禮道:“殿下,微臣有禮。”

太子微笑着道:“兩位郡主,請隨便吧。”這裡雖是文侯的府第,他倒更象是個主人。我也不敢多看,正垂下眼瞼,卻聽得一個女子道:“這位想必是楚休紅將軍?”

我站直了行了一禮道:“末將正是楚休紅。”問話的是那個頗有英氣的女子,她兩眼明亮之極,眉目間依稀有武侯的面貌在,想必正是武侯的遺孤。只是不知道小王子爲什麼稱她爲“姐姐”,而且武侯有兩個女兒的話,不知哪個的夫婿才能襲爵。

文侯在一邊道:“郡主,楚將軍是帝國後起之秀,乃是棟樑之材,今年二十有二。”

她淡淡一笑道:“我也聽得楚將軍的名聲了。來,楚將軍,我敬你一杯。”

武侯平生好酒,好名馬,好寶刀,他的女兒倒也有幾分象他。邊上有個女子端着一個托盤過來,郡主拿起一杯道:“請。”我正要去拿酒杯,卻見那託着托盤的女子向我淡淡一笑。

那是輕紅。

我眼前一花。輕紅長得和蘇紋月一點都不象,但笑起來卻仍是有些象她。我的手一晃,酒杯沒能拿穩,一下倒了下來,輕紅“哎呀”一聲,手一帶,托盤也一個失手落下地來,我疾伸出手,一把抓住托盤,但那個做得很精緻的瓷杯還是在地上砸了個粉碎。我正覺悟可惜,卻聽得郡主森然道:“甄叔叔,抱歉,攪了您的宴會。”

她的聲音很陰森,我都幾乎不敢相信那是個年輕女子發出來的,不免有些驚愕。她說的這話是什麼意思?我還不曾反應過來,卻聽得輕紅突然發出了一聲低低的驚呼,人已倒了下去,胸口插着一柄短刀。

我大吃一驚,再顧不得旁人,一把攬住她的腰,道:“你……”正想罵一句,猛可地省得我要是罵她,只怕文侯都不好辦了,下面這句話硬生生便吞了回去,耳邊卻聽得郡主淡淡道:“無用下人,血都髒了地面。”

文侯在一邊突然拍手笑道:“郡主真是將門虎女,這一刀出手快極,甄叔叔都比不上你了。哈哈,楚休紅,你幫郡主將這屍身扔掉吧。”

豈有此理!我只覺心頭都有怒火在燃起。如果我手頭有刀的話,只怕我當場便會一刀向郡主頸上砍去,也不管是不是立過不殺女子的誓言,我倒要看看她的血能幹淨到哪裡去。文侯只怕也發現我在強壓着怒火,拍拍我的背道:“楚休紅,快去吧。”他的聲音裡也隱隱的似有幾分歉意。

我抱着輕紅的屍體走出門,她的血已將我胸口都染紅了。那些達官貴人一個個避之唯恐不及,在他們看來,輕紅只是個無足輕重的蟲豸罷了,我也未必比她好得有限。

走出門,兩個下人過來了,道:“哎呀,輕紅出什麼事了?”

我把輕紅的屍身交給她們道:“她死了。”

一個下人嘖嘖了兩下嘴道:“唐小姐可真看不出她,手可真辣,唉,來了三次,倒殺了兩個大人的侍妾,大人都要心疼死了。”

我伸手把輕紅的眼合攏,自己眼裡卻落下淚來。我跟輕紅說什麼“人人平等”,這真是一句不可笑的笑話了。我現在是下將軍,可當初還不是一樣被人算計,不論是武侯、文侯、太子,還是陶守拙、周諾,在他們看來,除了他們自己,難道別人都是命如草芥,不值一提麼?

總有一天,我要殺了你!

我抹去眼裡的淚水,伸手到懷裡摸着。我的薪資也不算太低,今天正好都帶着,我全掏了出來塞給那擡着輕紅的下人道:“大哥,你們把她好生埋了吧,弄口棺木。”

那人接過我塞在他手裡的錢,有些莫名其妙地道:“大……大人,這可不能收……”

我想說什麼,卻覺喉嚨口一甜,話已說不出來,人一下向前倒去,仆倒在地,便再也不知道了。

等我醒過來時,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一時間我都不明所以,但馬上纔想起來,這定是文侯府中。我支撐着起來,邊上有個女子道:“楚將軍,你醒了?”

又來了。我只覺一陣頹唐。這副情景我已經見過幾次了,第一次是蘇紋月,第二次是秦心玉,這回是第三次。難道這個女子也會象她們一樣不得善終麼?

我掙扎着起來,道:“我躺倒幾天了?”

一個女子過來扶着我,聽我這麼說,愕然道:“還不到一個時辰啊。”

我也是一怔,卻聽得耳邊仍傳來弦管歌吹之聲,想必是文侯的宴會還沒完。我苦笑了笑,也說不出話,猛地聽得文侯的聲音響了起來:“楚將軍,你沒事吧?”

他一身酒氣地走了進來。我連忙跳下地,跪在地上道:“大人,末將無用。”

文侯看了看我,嘆道:“你是無用,不過也真象以寧,怪不得郡主也看不上你。”

甄以寧象我麼?我倒不覺得。我和他完全是兩樣的性格,不過甄以寧性情寬厚仁慈,這一點也許與我有些彷彿。當初文侯是想讓甄以寧去娶武侯郡主吧,不過以甄以寧這樣的性格,絕對難以容忍視人命如草芥的郡主的,而郡主也一定不會喜歡他。我跪下來行了個禮道:“大人,末將無用,有辱厚愛了。”

文侯搖了搖手道:“算了。”他走到窗前,一下推開窗,忽然道:“要下暴雨了。”

仍然傳來大廳裡的絲竹絃歌之聲,天色漆黑一片。這是長夜裡最暗的一段時間了,從風中傳來的酒氣和脂粉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股中人慾嘔的怪物。隱隱的,從雲後傳來一陣陣雷聲,象一個巨人的腳步,正在漸漸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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