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色朦朧。
寂靜的山谷中,飛出無數的人影。
隨着光芒閃爍,法寶所化的鳥獸,或是展翅、或是騰雲,在半空中盤旋,繼而載着成羣的人影,直奔遠方而去。
由某人提議,在衆多弟子的呼應聲中,各家高人終於橫下一條心,那就是全力攻取夏鼎城,之後憑藉堅城與玉神界抗爭到底。
於是乎,原界家族不再逃亡,而是衝出忘川穀,就此踏上了一條征戰之途。
而十多萬之衆啊,雖聲勢浩大,卻在強敵的追殺之下,長途奔襲。其間稍有差錯,後果不堪想象。
所幸某人早有計較,及時拿出相應的對策。
其一,先由高人衝出忘川穀,直取夏鼎城。若有不測,便殺開一條出路。
其次,二百位飛仙與上萬名地仙,帶着晚輩弟子,隨後前往夏鼎城,務必各顯神通,而確保快捷神速。
其三,餘下的十多位天仙與數十飛仙,留下斷後,擊退襲擾之敵,沿途收容失散的弟子。
再一個,此戰有勝無敗,有生無死,不取夏鼎城,誓不罷休。
幾條對策,簡單明瞭,竟使得十數萬衆,重新爆發鬥志。雖說離不開豐亨子等人的發號施令,而某人應對危急的沉着,深思熟慮的智謀,調兵遣將的手段,遠遠超出各家的前輩高人。
可見當年的公孫將軍,並非浪得虛名。
不過,他此時帶領的並非凡俗兵士,而是一羣仙道高人。
落日的餘暉下,一道道虹光劃空而過。
碧波盪漾的湖面上,出現一座小島。其佔地十餘里,四周爲高大的石牆所環繞。倘若居高俯瞰,整個小島與島上的石頭城,形同一個怪異的圓鼎,矗立在空曠的天水之間。
十餘道虹光,由遠而近,從中現出無咎、玉真人、豐亨子、樸採子、沐天元等人的身影。
玉真人放緩去勢,出聲示意——
“諸位,這便是夏鼎城,謹慎起見,且打探虛實……”
而他話音未落,卻見某人擡手一揮——
“戰機稍縱即逝,各位聽我吩咐。尊使與沐家主、虞家主、盧家主、方家主,正面強攻。豐家主、向家主,裘家主,弘家主,容成家主,以及仲權、章元子,隨我從側面突襲!”
話音未落,無咎閃身失去了蹤影。被他召喚的七人,不甘示弱,飛遁而去,相繼消失在半空之中。
玉真人微微一怔。
豐亨子催促道:“北山所言有理,你我長途奔襲,且攻其不備,方有勝算……”
而那近在眼前的小島,突然光芒閃爍、喊叫聲四起。遭到陣法禁制阻擋的弘支子、裘青子與容成子,被迫現出身形。
玉真人急道——
“果然不出所料,夏鼎城戒備森嚴……”
便於此時,一聲巨響傳來。
“轟——”
驚雷炸響,光芒刺目。剛剛開啓的陣法,竟被撕開一個豁口。緊接着七道人影憑空閃現,直奔豁口撲去。
玉真人猶在觀望,難以置信道——
“那是豐家主的雷玉符,城門尚未關閉,他趁機得手……”
與之瞬間,七道人影衝入城中。
只見街道縱橫,房舍錯落,樹木茂盛,一座古城盡收眼底。而到處都是慌亂的人影,男女老幼哭喊連天,還有成羣的修士,揮舞刀劍撲來。
而突襲得手的七人未作耽擱,轉身散開。
“諸位,毀了陣法……”
“呵呵,舉手之勞……”
七人並非尋常之輩,稍加查看,已獲悉陣法的陣眼、陣腳所在。
一處高牆之上,聚集着十多位壯漢,
無咎帶着仲權、章元子,飛撲而下。他尚未出手,兩位同伴已祭出劍光。隨即法力轟鳴,血肉橫飛。他趁勢落下身形,擡腳便是一陣“砰、砰”亂踢。
高牆之上,爲十餘根石柱環繞成陣,尚自閃爍着法力的光芒,並散發着強大莫名的威勢。而隨着石柱崩碎,陣法之威蕩然無存。
無咎站在毀壞的陣法之中,轉身觀望。
十餘個守護陣法的壯漢,僅有人仙的修爲,轉瞬已死傷過半,倖存者四處逃竄。而仲權與章元子殺心大起,隨後追趕。
置身所在,位於夏鼎城的北側。神識可見,四周相繼呈現出法力崩潰的跡象。豐亨子與幾位高人,已毀去了城中的陣法。而失去支撐的護城大陣,光芒黯淡,法力凌亂,搖搖欲墜。
不過,城中雖然難見幾個高人,而男女老幼足有上萬,擁有修爲者,竟達數千之多……
“轟——”
一聲悶響震徹四方,護城大陣終於崩潰。
玉真人與四位家族高人,趁勢從天而降。
與此同時,幾道人影衝上半空,竟是仲權、章元子與方家主、容成家主。而緊隨其後者,還有幾頭怪異的猛禽與數十個壯漢。四人在城中遭遇伏擊,一時猝不及防,又怕陷入重圍,只得抽身躲避。
“轟、轟——”
兩道刺目的雷光,轟然炸響。兇猛的威力所致,幾頭猛禽粉身碎骨。而成羣的壯漢也是大驚失色,頓時慌亂一團。
一道人影騰空而起,正是豐亨子,他揮舞大袖,厲聲喝道:“夏鼎城爲我原界所有,滯留不去者,殺——”
隨其雙掌連擊,一道道雷光呼嘯而下。
玉真人也不失時機大喊一聲——
“爾等野蠻之輩,滾出此地!”
各家高人,齊齊出手。
光芒閃爍,轟鳴陣陣。
十餘里方圓的夏鼎城,瞬間湮沒在瘋狂的殺機之中。
城內雖然修士衆多,卻又如何抵擋十位天仙與兩位飛仙的強大攻勢。飛濺的血肉與崩塌的房舍之間,混亂的人影拼命般的逃向城外。婦孺老幼奔跑不及,一個個粉身碎骨。血腥的殺戮,依然殘暴無情……
此時,無咎依然站在遠處的高牆之上。
由他一手策劃的長途奔襲,隨着夏鼎城的陷落,已然大功告成。而他卻沒有絲毫的欣喜,反而眼角抽搐,忍不住出聲道——
“豐家主,奪城而已,何必濫殺無辜……”
豐亨子兀自踏空盤旋,一道道雷光脫手而出。對於勸阻的話語聲,他好像沒有聽見。
“尊使,切莫造下殺孽……”
“哼,一羣野蠻之輩,亦敢妄稱神族,當殺……”
玉真人倒是迴應一聲,卻充滿了恨意。
無咎搖了搖頭,轉過身去。
他也殺人無算,卻從不濫殺,更不會欺負弱者,衝着婦孺老幼動手。他以心狠手辣揚名四方,被原界家族視爲死敵。而當他目睹原界修士的慘遭殺戮,竟心生不忍,於是挺身而出,雖說另有用意,又何嘗不是幫着原界家族擺脫困境。便如此時此刻,看着夏鼎城內的慘景,他再次大發慈悲,請求豐亨子、玉真人的手下留情。而夏鼎城的災禍,正是由他而起啊。
唉,曾經的罵名,一點也不冤枉。
本先生不僅迂腐、虛僞,而且假仁假義……
片刻之後,轟鳴聲停了下來。
夏鼎城內,再無一個活着的神族中人。卻滿城廢墟,屍橫遍地,血腥瀰漫,一片慘烈的景象。
玉真人與各家的高人,依然踏空盤旋,然後聚在一處,話語聲響起——
“呵呵,今日大獲全勝!”
“如此順風順水,着實出乎所料……”
“尚有數千人逃出城外,無暇追殺,暫且作罷……”
“諸位,你我雖然奪取了夏鼎城,卻大意不得。仲權、章元子,速速焚燒屍骸。豐兄、沐兄,查看城中的陣法……”
長途奔襲,一舉攻下了戒備森嚴的夏鼎城,使得各家高人振奮不已。玉真人卻在發號施令,儼然一個居功至偉、且又矜持淡定的樣子。
而各家高人,自有主張。
“沐兄,你與方兄、虞兄,前去接應弟子;盧兄、裘兄,留意城外神族的去向;弘兄、向兄,容成兄,你我前去查看陣法。尊使,你留在此地,居中策應,以防不測。”
“便依豐兄所言!”
衆人散去。
半空中,只剩下玉真人,尷尬四望,神色鬱悶。
他爲了原界家族,與刑天翻臉成仇,如今攻取了夏鼎城,徹底得罪了玉神九郡。而即使付出如此代價,依然不能掌控原界家族。不過,謹慎多疑的各家高人,又怎肯鋌而走險,攻打夏鼎城呢?
玉真人回頭一瞥,恰見城北的高牆上杵着一道人影。他頓生幾分怒意,閃身而去。
轉瞬之間,高牆便在腳下。
卻見某人倚牆而立,手裡抓着酒罈,猶自飲着酒,默默凝神遠眺。
已是夜色降臨,明月初升。空曠的湖面上,月華倒映,波光粼粼,景色無邊。
玉真人落下身形,擡手打出幾片禁制封住四周,這才拂袖一甩,氣急敗壞道——
“無咎,你何故與我作對?”
多了禁制的阻擋,遠處的景色多了一絲朦朧之意。
無咎飲了口酒,淡然道——
“何出此言?”
“各家高人走投無路之時,必然隨我前往玉神殿。你卻趁機搗亂,難道不是與我作對?”
“之所以攻打夏鼎城,也是順從家族弟子之意。彼時彼刻,呼聲甚高,尊使親耳所聞……”
“哼,龍鵲與夫道子,何時成了家族中人?若非他二人亂喊亂叫,各家高人怎會受騙而爲你擺佈?”
“嘿!”
無咎咧嘴一笑,轉過身來。
“不愧爲神殿使,慧眼如炬啊!”
而玉真人依然怒氣衝衝,質問道——
“原界攻佔夏鼎城,勢必驚動九郡。一旦各方圍攻而至,必將是你死我活的下場。而我玉真人亦將坐實叛賊的罪名,尊者他老人家豈肯饒我。公孫無咎,你究竟要幹什麼?”
“還能幹什麼,當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