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營的大火在夜空中熊熊燃燒,火勢越燒越猛,已吞沒了整個大營,大營內已經無法停留,幾乎所有的唐軍都逃出了大營。
曠野裡,唐軍丟盔卸甲,在月色下四散奔逃,但一隊隊隋軍騎兵卻攔住他們的逃路,唐軍士兵們走投無路,紛紛跪地投降。
‘俘獲齊王者,賞金千兩,封開國縣公!’
厚賞之下,隋軍將士發瘋地四處尋找齊王李元吉的下落,將抓獲的士兵拷問,但都一無所獲,李元吉很可能已經事先逃跑。
羅士信率領六千騎兵負責西南方向的圍剿,他又將軍隊分散,五名偏將各率一千騎兵去不同方向攔截逃兵。
他自己則親率一千人堵在西南方向的官道旁,但大部分唐軍敗兵都是隨意而逃,並不走官道,而在曠野中狂奔。
只片刻功夫,羅士信便率領手下攔截了上千逃兵,上千逃兵兵甲都已丟棄,身着薄衣,蹲在地上,擠成一片,一個個害怕得瑟瑟發抖,羅士信縱馬高喝:“爾等不必害怕,只要投降,就不會傷害你們。”
這時,一名隋軍騎兵飛奔而至,大聲稟報道:“將軍,發現李元吉行蹤!”
羅士信大喜,連忙追問:“人在哪裡?”
士兵向西一指,“剛逃過去不久,有四五百人護衛,聽一名俘虜說,他化妝成小兵。”
羅士信看了一眼戰俘,當即令道:“留三百人看管戰俘,其餘弟兄跟我來!”
他調轉馬頭向西奔去,可剛奔出十幾步,只聽身後有士兵大喊:“將軍,又有人逃出來了!”
羅士信一回頭,只見約百步外。又是一大羣唐軍騎兵奔來,約三四百人,中間簇擁一員大將,鐵甲銀盔,滿臉大鬍子。
羅士信眼睛眯了起來,眼中閃爍着駭人的殺機,他和瓦崗軍作戰時見過此人,正是圍殺他師父張須陀的大將常何。可謂冤家路窄。
“將軍。我們不去追擊李元吉嗎?”一名校尉在旁邊道。
這時,常何也看到了羅士信,他也同樣認識羅士信,他眼中頓時露出驚恐之色,這是張須陀的徒弟,上次在大海寺。自己就差點被他所殺。
他一調馬頭,立刻奔下官道,向南方逃去。一個巨大的難題擺在了羅士信面前,一個是唐朝的嫡親王,率軍向西逃去。一個是他的殺師仇人,率軍向南逃去。
李元吉的親衛有數百人之多,都是極爲精銳之軍,分兵追擊絕不現實,這兩人無論誰逃走。都很難再有機會抓住?
他是要顧大局,還是報師仇?羅士信的牙齒幾乎將嘴脣咬破,就在這短短的一瞬間,他經歷了一個巨大的痛苦抉擇,最後他一咬牙喊道:“我會去向總管請罪!”
他一催戰馬,繞另一小路向南方追去,七百隋軍騎兵緊緊跟隨着他。
常何是在大火燃燒沒有久便率領親衛逃出大營,沒想到剛上官道便遭遇到了隋軍騎兵攔截,他認出了羅士信,心中惶恐不已,也顧不上手下士兵,拼命打馬奔逃。
一口氣奔出三十餘里,他已進入弘農郡境內,這一帶丘陵起伏,森林茂密,此時天已經漸漸亮了,晨曦微明,一層薄霧籠罩着大地。
常何回頭看了一眼,他身後竟無一人,他胯下馬是張須陀的青驄馬,是隋帝楊廣賜給張須陀的寶馬,馬力強勁,竟將手下都遠遠甩掉了。
等了近一刻鐘,手下親兵才這才陸續趕到,又等了良久,再無人趕來,都各自逃生了,常何歸集敗兵,只剩下一百多人。
一名旅帥問道:“將軍,我們現在何往?”
常何嘆了口氣,“先回長安吧!還不知道齊王怎麼把責任推給我呢!”
他話音剛落,便聽見一聲大喊:“常賊,哪裡逃!”
常何一扭頭,只見左邊一條小道上殺出了一支隋軍騎兵,約六七百人,爲首大將高大勇猛,手執一杆大鐵槍,威風凜凜,滿目仇恨地盯着他,正是他的冤家對頭羅士信。
常何嚇得魂飛魄散,戰馬連退幾步,他想逃跑,但他卻有心無力,只得硬着頭皮揮動長刀上前。
“羅士信,我與你無冤無仇,爲何這般窮追不捨?”
羅士信冷笑一聲,咬牙切齒道:“真的無冤無仇嗎?”
“我知道你是指張須陀,但他是自盡而亡,而且是戰死沙場,又有何仇怨?”
“放屁!”
羅士信大吼一聲,“常賊,拿命來!”
他催馬上前,分心便刺,鐵槍快如閃電,常何嚇得手忙腳亂,舉刀相隔,他使一把五十斤重的雁翎長刀,眼看長槍刺至,他奮力向外架去。
‘當!’一聲悶響,大鐵槍極爲沉重,他竟然沒有能架開,只聽‘噗!’一聲,大鐵槍刺穿了常何的前胸,槍尖從後背透出。
羅士信抽出槍,冷冷地望着常何,常何呆呆地看着羅士信,眼中露出絕望之色,最後眼中沒有了生機,翻身落馬而亡。
羅士信翻身下馬,從常何的戰馬上取下師父的七星冷月刀,抽出戰刀,手起刀落,剁下了常何的人頭,羅士信忍不住仰天大吼一聲。
常何的一百餘名手下見主將已死,皆調轉馬頭逃去,山道上只留下常何一具孤零零的屍體……
烈火燒了一夜,到天亮時,唐軍大營的火勢已漸漸熄滅,整座大營燒爲白地,對唐軍的圍剿也已停止,共俘獲唐軍兩萬三千餘人。
楊元慶在數十名將領陪同下,視察被燒燬的唐營,在唐營不遠處,繳獲的兵甲武器堆積如山,一隊隊唐軍戰俘在隋軍士兵的監視下垂頭喪氣走過。
“教訓深刻啊!”
楊元慶嘆息一聲對衆將道:“只要二十幾人,加上一場大火便毀掉了一支軍隊,不費一兵一卒,由此可見駐營和防禦的重要,大家要記住了。戰爭期間儘量不要採取野外駐營,要駐紮在城內,寧可夜間行軍,也不可駐營大意。”
衆人都默默點頭,雖然這次唐軍兵敗有些匪夷所思,可它實實在在地發生了,也不能說唐軍大意,確實是防不勝防。
根本原因還是駐營出了問題。不該駐營在平地。使騎兵成了大營的嚴重威脅,迫使唐軍不得不集結重兵應對,從而分散了唐軍的防禦。
這時,蕭延年率領二十名斥候上前單膝跪下,“卑職幸不辱命,特向總管交令!”
二十名斥候騎兵也一起跪下。楊元慶看了他們一眼,問道:“可有弟兄傷亡?”
“回稟總管,無一人傷亡。”
楊元慶點點頭。“這次你們立下首功,我楊元慶有功必封賞,你們每人升一級。蕭延年升爲都尉,另賞你們銀兩千兩,絹二千匹。”
衆人大喜,“謝總管封賞!”
這時,有士兵來報。“羅將軍回來了。”
楊元慶臉一沉,厲聲道:“帶他上來!”
片刻,羅士信被帶了上來,他單膝跪下道:“卑職追殺常何,特向總管交令。”
楊元慶哼了一聲,“是不是因爲常何好殺,而李元吉不好對付,你便撿軟的捏?”
羅士信低下頭,半晌道:“卑職因和常何有私仇,所以最後選擇報私仇,而沒有追擊李元吉,卑職有罪!”
楊元慶注視他半晌,心中也很無可奈何,他知道羅士信追常何是要去替師父張須陀報仇,他只是希望羅士信能給自己一個理由,爲什麼不去追李元吉,而是去追常何。
比如不能肯定情報是否準確,比如李元吉已經遠去,追之不及等等,偏偏這個傢伙實話是說,爲報私仇而放過李元吉,這讓他很難辦。
沉默片刻,楊元慶又問:“那你可追上常何?”
羅士信從背上取下包裹,把包裹解開,雙手高高舉起,“請總管一觀!”
包裹裡的人頭正是常何,楊元慶點了點頭,對羅士信道:“你雖然斬殺常何有功,但你主次不分,以致李元吉逃跑,這是你的責任,我罰你功過相抵,此次戰役,罰你寸功皆無,你可服氣?”
羅士信心中感激,沉聲道:“卑職心服口服!”……
大帳裡,羅士信默默將一把刀放在楊元慶面前,楊元慶慢慢拾起這把七星冷月寶刀,這把刀他太熟悉了,握着這把刀,深藏在記憶深處的往事一一涌了出來。
記得五歲第一天學武時,師父就是用這把刀在冰面切出一個冰窟窿,將他像拎小雞一樣,扔進冰窟窿裡.....
還記得他七歲時,他不慎將這把刀掉入曲江池中,師父鐵青着臉和他在湖水中撈了一夜,最後還是他先撈到,師父臉上露出的笑容。
楊元慶輕輕撫摸着刀柄上的一行字,‘傳徒元慶’,這把刀是師父的祖傳寶刀,他膝下無子,竟傳給了自己,這一刻楊元慶有一種想哭的感覺,師父視他爲子,他何嘗不是把師父當做是自己的父親。
“師兄,還有師父的馬。”
羅士信小聲道:“就在帳外,師兄去看看吧!”
楊元慶搖了搖頭,“那是楊廣的青驄馬,以我的身份,用之不祥,如果你喜歡它,就留下吧!”
羅士信低下頭,慚愧道:“師兄,很抱歉,我放走了李元吉。”
楊元慶微微笑了起來,“李元吉在兩李之爭中會有大用,就算抓住了,我也會放掉他,其實我不過是想用他好好敲詐李唐一筆糧食,不過有這批關中戰俘,還有獨孤懷恩和史大奈,是否抓住李元吉,已經不重要了。”
“多謝師兄寬恕!”
楊元慶拍了拍羅士信的肩膀,“好好練習力量的運用,我很期待你和李玄霸之間的再一次大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