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楊元慶帶着他的幾名手下又再次回到了闊別五年的西京城,望着遠方巍峨的城牆,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楊元慶心中忽然變得緊張起來,相隔五年,是不是已物是人非?
“將軍,我們快走吧!”
胖魚催促着,他一點緊張的感覺都沒有,他現在急切地想着把一百五十匹好馬變現,讓他發一筆橫財,他今年已經二十三歲,早過了娶妻的年齡,他已經有點急不可耐。
在他們身後跟着大羣戰馬,昨天賣給蘇家五十匹,現在一共還有一百五十五匹良馬,四肢強健有力,毛色均勻光滑,都是上好的突厥馬,他們又在靈州僱了十幾名馬伕替他們一路照料。
長孫晟在岐州直接去了仁壽宮,據說皇帝楊堅病重,楊元慶的祖父楊素也在那裡,長孫晟想勸楊元慶跟他一起去,但楊元慶牽掛嬸孃和妞妞,而且他也放心不下自己的手下,驅趕二百多匹上好戰馬在關中行走,這無論如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和他們同行的,還有蘇家的一名執事,他們昨天路過咸陽時得到了蘇家的熱情款待,蘇烈的父親蘇邕當即便買下五十匹好馬,又命府中一名熟悉賣馬行情的老家人陪他們進京。
大家都稱老家人爲蘇五叔,楊元慶衆人也叫他五叔,蘇五叔見胖魚心急如焚,便笑呵呵道:“魚兄弟不用急,從這裡過去是延平門,進延平門不多遠就是利人市,馬匹可以在利人市的馬行裡賣掉,很快的,不需多少時間。”
楊元慶回頭,見尉遲綰有點鬱鬱不樂,便放慢馬速和她並行,笑道:“你的三百多吊本錢馬上要變成二千吊,可以給你父母買地買房子,你應該高興纔對。”
尉遲綰低低嘆了口氣,她是擔心回家鄉後,和她定親的那個人不肯死心,又跑來糾纏她,說實話,若不是爲了探望父母,她壓根不會回去,可是這件事,她又不想說。
楊元慶見她似乎有難言之隱,便不再問她,對衆人笑道:“大家進城吧!”
一行人馬引入矚目地出現在延平門口,早有士兵發現了他們,幾個人沒問題,可是後面一百餘匹馬,讓守門的士兵們都緊張起來,紛紛關閉城門。
“站住!是什麼人?”一名軍官攔住他們去路,厲聲問道。
楊元慶取出一面金牌,高高舉在軍官面前,這是長孫晟的出使金牌,可在天下任何州縣通行,軍官肅然起敬,立刻回頭一揮手,“開門放行!”
城門開啓,楊元慶帶着幾名手下和數百匹馬,緩緩走進大興城。
一進城門,喧囂熱鬧的氣氛便撲面而來,行人往來穿行,絡繹不絕,和五年前相比,人們衣着打扮明顯不同,五年是穿布帛者多,穿綢緞者少,現在卻反過來,穿綢緞者多,而穿布衣者變少了,連騎在毛驢上的婦女所戴的羃帽也墜上了珍珠,用白緞爲質,頗顯招搖。
延平門靠近利人市,在大街上也可以看到來自天下各國的商人,戴卷檐虛帽的粟特人,穿緊身胡服的突厥人和鐵勒人,身材偏小的高麗及新羅國人,還有這兩年剛剛出現的日本國人,自從五年前日本使臣小野妹子第一次出使大隋後,從日本來的遣隋使開始源源不斷來到中原,最多便是聚集在京師。
但不管是本地京城人,還是來自海外的商人,每個人都衣着光鮮,容光煥發,相比之下,他們幾個人卻皮膚黝黑,衣甲寒酸,他們的衣甲經過風吹雨打,日曬雨淋,顏色都褪了,衣甲縫中還有斑斑血跡,難怪守城士兵看他們都有點目光不屑。
邊塞軍在隋朝的地位不高,很多都是犯罪之人流放到邊塞充軍,在世人交往中,聽說對方是邊塞軍,首先就會看輕一等,若不是楊元慶有長孫晟的金牌,他們連城門都進不了。
“你們先去利人市賣馬,我回家安排一下,等會兒我們務本坊門口碰頭。”
楊元慶給衆人交代幾句,又對蘇五叔拱手道:“一切都仰仗五叔了。”
蘇五叔呵呵一笑,“無妨,我會安排好一切,公子儘管去,等會我帶大家去務本坊。”
“老康!”
楊元慶又笑着特別叮囑康巴斯一句,“今晚你請客,可別像大利城那樣吝嗇?”
康巴斯嘿嘿一笑,“我請大家去胡姬酒肆!”
衆人在城門口分手,蘇五叔帶着衆人去利人市賣馬,楊元慶則調轉馬頭向務本坊而去,楊元慶的戰馬是五年前從達頭手中繳獲,是一匹極爲雄駿的大宛馬,他雖然衣甲粗陋,但戰馬卻一路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還有他的破天槊,也非同尋常,他特地縫製了一支皮袋,將槊頭包裹起來,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楊元慶並不是去楊府,此時楊素在仁壽宮,不在京城內,他便不想回去,而是去找嬸孃和妞妞,那纔是他的親人,她們的房子也在務本坊,離楊府約隔有幾條街。
一晃離家五年,楊元慶再次回家,心情十分激動,也很緊張,坊裡的一切都沒有變,賣糖粥的張五爺還挑着發黃的竹製駱駝擔,坐在坊門前招呼生意,相貌沒變,只是鬚髮變白了很多,額頭又添了幾道皺紋。
楊元慶卻相貌變化很大,尤其身材長高變魁梧,張五爺竟然一下子沒有認出他來,他看了半晌,忽然認出來了,“你是....元慶吧!”
楊元慶拱拱手笑道:“張五爺,五年不見了,你身體可好?三郎娶妻成家了嗎?”
三郎是張五爺的兒子,比楊元慶大三歲,小時候常在一起玩,張五爺呵呵笑道:“我身體不錯,三郎前年也成婚了,還給我生個孫子,元慶,這幾年你到哪裡去了?”
“我從軍去了,張五爺,我先走了,有空來看望你老。”
“哎,慢走!”
張五爺想起元慶三歲時,帶着妞妞拿一枚錢來買糖粥時的情景,一晃十幾年過去,這孩子居然長得這麼高壯,而且從軍去了,從軍好呀!有出息了。
這時,張五爺忽然想起一事,臉色一變,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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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元慶心中緊張得怦怦直跳,眼看要見到嬸孃和妞妞了,他想象着見到嬸孃時的情形,嬸孃一定會把他摟在懷中,放聲大哭,埋怨他幾年不寫信回家,不知她的頭髮又白了幾根,楊元慶的鼻子微微有點發酸,他從小沒有母親,嬸孃就是他的母親。
他又想到妞妞,一定長得更高,更加標緻了,出落得應該像芙蓉花般美麗,也不知她出嫁沒有,楊元慶心中忐忑不安。
已經遠遠看見那株枝繁葉茂的老杏樹,楊元慶心中一熱,加快馬速向巷子裡奔去。
可越靠近宅子越覺得不妙,他竟感到一種死一般的沉寂,當他的家出現在他面前時,楊元慶驚呆了,到處是殘磚斷瓦,被燒成焦炭的屋樑,坍塌房屋,只剩半堵牆沒有倒掉,但牆面被薰得漆黑,院子裡和房間裡的荒草已經長到一人高,至少已荒廢了三四年。
楊元慶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切,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情形,他的家顯然是被一場大火燒燬了,隔壁沒燒到,惟獨就燒了他們這一戶,那嬸孃呢?妞妞呢?她們到哪裡去了?
忽然,他調轉馬頭,猛抽一鞭戰馬,緊咬嘴脣向楊府奔去,怒火在他胸中熊熊燃燒,楊府承諾過替他照顧嬸孃和妞妞,這就是他們的照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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