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不到,隋軍大營內便響起了沉重的戰鼓聲,尉遲綰第一個驚醒,她睡在最裡面,楊元慶把自己的位子讓給了她,她的鷹則立在身旁的一口木箱上,木箱裡是士兵們的私人物品。
尉遲綰驚醒,連忙去推睡在她身旁的楊元慶,“火長!”
她推個空,卻發現楊元慶盤腿而坐,嚇得她連忙收回手,楊元慶慢慢睜開眼對她笑了笑,長長伸個懶腰,精神飽滿。
咚咚咚的鼓聲越來越密集,楊元慶一躍而起,對衆人喝道:“戰鼓已響,都起來!
儘管只睡不到兩個時辰,每個人還是迅速起身,楊元慶見受傷的劉簡也要爬起,連忙制止他,“老劉就別起來,你身上有傷。”
“身上有傷也要上陣!”
劉簡一邊起身,一邊嘟囔:“不打仗怎麼立功,不立功怎麼升官,不升官怎麼發財,不發財怎麼討娘子.....”
楊思恩拍了他一下,“你小子到底行不行,別硬撐!”
劉簡向他眨眨眼,有點心術不正地使個眼色,衝鋒陷陣他不幹,割人頭請功他沒有問題。
楊思恩會意,不吭聲了,楊元慶知道他是老兵油子,不會委屈自己,便也不勉強,他倒關心康巴斯的情況,康巴斯也已收拾完畢,將一把橫刀掛在腰間。他身子又高又瘦,像竹竿似的,掛一把橫刀顯得有點滑稽。
“老康,打仗時要跟緊我。”
“火長,我知道,沒有問題。”
楊元慶又向衆人掃了一眼,他們一共七人,他楊元慶、楊思恩、劉簡、尉遲綰、胖魚,馬勺、康巴斯,今天七人都要上陣了。
“我大夥兒再說一聲,今天這一戰估計很慘烈,能不能活下來不知道,大家有什麼遺言,可以事先告訴我,涉及個人隱秘,我會給大家保密,現在大家出發吧!”
他帶領衆人走出營帳,一出帳正要遇到他們的賀百長迎面跑來,“楊火長,我的運氣很背,又抽中了死籤!”
衆人一起笑了起來,他門百人長的運氣好像就沒好過,“百人長,又是什麼死籤?”
“唉!我們隊打中軍外圍,他奶奶的,一隊運氣最好,打後營外圍。”
他將楊元慶拉到一邊,低聲道:“本來我申請免你們今天之戰,但趙偏將說,上面有命令,除了重傷兵,其餘全部出戰,少將軍,我對不住你了。”
楊元慶拍拍他肩膀,“賀大哥,別叫我少將軍。”
賀百長心中感慨,他已經明白楊元慶雖然大帥之孫,但並不需要關照,他重重擁抱楊元慶一下,“兄弟,活着回來!”
“我會的,賀大哥,你也一樣,活着回來。”
賀百長又對楊元慶的手下道:“各位弟兄,上了戰場,大家各自保重了,哥哥平時有對不住大家的地方,望大家原諒,活着回來,我們一起喝酒慶功!”
他向衆人一揮手,轉身跑遠了。
........
由於斥候昨晚在百里外發現突厥人主力,隋軍連夜便開始準備了,所有人都知道今天將有大戰,一切都顯得井然有序。
吃完一頓豐盛的戰前大餐,集合鼓聲敲響,鼓聲驚天動地,長號齊鳴,嗚咽低沉的號聲響徹草原,十萬隋軍,以軍爲單位,各軍、各團、各隊、各火一一列隊,但並不是所有的軍隊都要出征,留兩萬輜重兵駐防大營,其餘八萬大軍列隊出征,其中兩萬四千騎兵,五萬六千步兵,騎兵分爲陷陣兵、弓騎兵、輕騎兵、重甲兵,步兵爲弓弩兵、長槍兵、跳蕩兵,另外還斥候騎兵。
按照楊素的部署,這次出兵,一輛兵車輜重不帶,僅僅以騎兵和步兵來對付突厥人,這是兩晉以來,對草原遊牧民族作戰的第一次。
這是楊素的決定,昨晚他在作戰會議上提出這個方案時,掀起一片譁然,中原軍隊在與突厥交戰時,因擔心突厥彪悍的騎兵來往衝殺,都採用戰車、騎兵和步兵相互交叉配合的陣法,陣外四周遍設鹿角、蒺藜等物,騎兵留在最裡面,這一直是中原軍隊的傳統戰法,而楊素居然要放棄了戰車陣型,以突厥方式用騎兵對陣,這簡直就是以已之短攻彼之長。
但楊素卻不這樣認爲,他認爲從前戰術有問題,中原軍隊總是重於防守而輕於進攻,就把進攻主動權交給了胡騎,加上胡騎馬上機動,來去無蹤,中原軍隊很難徹底擊敗對方。
而大隋厲兵秣馬二十年,兵精糧足,訓練有素,裝備精良,爲什麼就不能和草原胡騎一對一作戰,如果不能和草原胡騎面對面廝殺,那中原軍隊永遠處於心理劣勢,他願從這一戰開始,大隋騎兵不再懼怕胡騎,打破這個隋軍處於被動的桎梏。
‘我是全軍主帥,如何作戰由我來決定,若敗,責任也由我來承擔!’
楊素以不容反對的決然口氣結束了大將們的爭議。
楊素身着金盔金甲,他的周圍是四千甲騎具裝,也就是重騎兵,這是十萬騎兵中最精銳的部隊,而在他身後是十八名貼身親衛,號稱鐵影十八騎,楊素目光冷漠地等待着出兵時間到來,一名施旗官飛馳來報,“大帥,吉時已經!”
楊素戰刀一揮,“出發!”
“咚!咚!咚!”出戰的巨鼓聲敲響,百餘長號一齊吹響,‘嗚~’
一隊隊騎兵和步兵列隊出發,戰馬如洪水、刀槍如鐵林,清晨的陽光照在隋軍的明光鎧甲上,映出森森冷光。
楊素位於第五軍,是中間出發,他低聲吩咐自己的鐵影十八騎,“你們遠遠護衛少將軍!”
十八鐵騎得令,加快馬速向第一軍疾奔而去。
在一片軍車輜重旁,宇文成都也在低聲向宇文化及請戰,“少帥,你在大營留守,應安全無恙,你就讓卑職隨軍出戰吧!”
宇文化及狠狠瞪了他一眼,態度異常嚴厲,“你別忘記自己的身份,你不過是我宇文閥的家將而已,別以爲自己和楊素說了幾句話,就不知天高地厚了,你們的職責是保護我的安全,除了我身邊,你哪裡也不能去!”
宇文成都心中萬分失望,他做夢也想得到這種上陣殺敵的機會,眼看機會已經近到咫尺,他卻無法抓住,他深深低下頭,不再多說一句話,心中有着無盡的遺憾和憤懣。
宇文化及冷冷哼了一聲,他早就看不慣這個大太保了,不知自己身份,自以爲有點武藝就到處與人搭訕,想攀高枝,不把他放在眼中,這個人他不想要,宇文化及恨不得一腳把他踢走,但不是現在,現在踢走他就遂了他的意,休想!
八萬隋軍浩浩蕩蕩向北方草原開去,旌旗遮天蔽日,在中軍上空,一丈八尺高的赤紅色隋軍戰旗格外醒目,大旗上,十二根斿帶迎風招展。
但隋軍並不需要走多遠,昨晚另一支斥候在百里外發現了突厥軍的主力。
楊元慶是第一軍,位於隊伍的最前面,他們是斥候,作戰時,他們將在外圍遊射落單的突厥軍,同時通報各種情報,不參與集團衝擊。
尉遲綰悄悄地趕上楊元慶,和他並馬而行,她一直很擔心,士兵陣亡火化時一般要剝光衣甲,赤身而焚,這是她最害怕的事情,她小聲對楊元慶道:“火長,假如我陣亡,你不要讓別人看出我的真實身份,把我就地火化,骨灰送還我父親。”
楊元慶點點頭,“你放心吧!我心裡有數。”
“那你呢?有什麼遺言嗎?”尉遲綰又低聲問。
楊元慶拍拍她的胳臂,笑了笑,“你不用擔心我,我不想死,老天也拿我沒有辦法。”
就在這時,忽然有士兵大喊,“突厥探子!”
只見一隊突厥士兵在數裡外出現,遠遠地查看他們情況,第一軍主將周羅睺怒喝一聲,“斥候軍在哪裡?”
楊元慶一揮手,“第五火弟兄,跟我來!”
他揮動馬槊,策馬向突厥探子疾奔而去,六名弟兄跟着他一路奔馳,不僅是他們,第一軍的數百名斥候一齊出動,向十幾名突厥探子追殺而去。
........
此時,在五十里外,十餘萬突厥大軍也同樣在快速行軍,準備迎戰隋軍。
突厥人起源於西海之東(今鹹海),屬於白種人和黃白混血種人,普遍身材高大,善於騎射,他們逐漸向東遷徙,最後擊敗柔然,成爲漠北草原的主人。
而在隋朝開國年間,由於隋王朝實施反間計,使突厥分裂爲東西兩部,而十二年前沙鉢略可汗死後,東西突厥正式分裂,達頭可汗便成爲西突厥之主。
達頭可汗全名阿史那玷厥,是西突厥開創者室點密之子,今年約四十餘歲,藍目闊臉,身材魁梧。
他心胸狹窄,極爲記仇,爲人心狠手辣,同時,他又像狼一樣狡猾。
這次他和**的都藍可汗聯合剿滅了染干部,他的目標卻不是隋朝,而是想趁機擊敗**而統一草原,不料隋朝大舉出兵,打亂了他的計劃,如今他只有先擊潰從五原北上的隋軍,再東去圍剿都藍。
這幾天,達頭可汗的心情格外惡劣,他最心愛的小兒子伯力竟然被隋軍斥候所殺,這個仇他若不報,他誓不爲人。
達頭可汗的軍隊行軍速度並不快,他同樣在等待探子的消息,他騎在一匹極爲雄健的紅色戰馬上,這是石國進貢給他的大宛駿馬,剛過三歲,疾奔時速度如風馳電掣,可以奔馳千里,堪稱馬中之王。
達頭可汗目光陰冷地望着草原南方,心中再考慮如何應對隋軍的兵車騎陣,他年輕時曾經和隋軍作戰,深知這種陣型不利於突厥發揮戰馬犀利的優勢,他在考慮要不要先進攻隋軍的後勤大營。
兩名渾身是血的騎兵疾奔而歸,正是他派出去的探子,他們遭遇隋軍斥候攔截,大半陣亡,只剩兩人逃回。
馬上騎兵大聲稟報:“可汗,前方三十里外已發現隋軍主力,約八萬人。”
達頭可汗沉聲問:“他們是什麼陣型?有多少兵車?”
“回稟可汗,他們沒有帶兵車,只有騎兵和步兵。”
“你說什麼?”
達頭可汗愣住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隋軍沒有兵車?”
“是!我們看得清清楚楚,一輛兵車沒有,只有騎兵和步兵。”
達頭可汗狂喜,他跳下馬跪下,雙臂向蒼天張開,激動得大喊:“這是蒼天騰格里在助我啊!”
他跳上馬對十幾萬突厥騎兵大喊:“騰格里在保佑我們,直接擊潰隋軍主力,以人頭記功!”
十幾萬突厥軍爆發出沖天狂吼,突厥白旗揮舞,戰刀在陽光下閃爍,他們如草原上無邊無際的狼羣,向三十里外的隋軍主力猛撲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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