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總是充滿了各種偶然性,隋軍斥候奪取西陘關,楊元慶並不知曉,這也不是他的部署,武致遠的任務是刺探情報,伺機襲擊運輸糧食的隊伍,卻沒有想到,他們竟奪取了西陘關。
天剛亮,西陘關以東的始畢可汗便得到了消息,原因是糧食送不過去,西陘關以西的阿史那昆吉也意識到了不妙,本該天亮時到來的糧食卻沒有按時前來。
兩支軍隊同時派人上山探查,得到的消息令他們大驚失色,隋軍佔領了關隘,始畢可汗當即派出三萬大軍緊急開往西陘關,命他們中午前奪回城關,阿史那昆吉也派出一萬軍隊上山猛攻,一場事關整個大局的西陘關爭奪戰,在天剛亮時驟然爆發。
突厥軍的異動引起了隋軍斥候的注意,楊元慶也在天亮時接到了斥候的情報,西陘關可能出現了情況,這個情報使楊元慶異常重視,他一方面命斥候探查確切消息,同時令裴行儼率五千騎兵隨時待命。
楊元慶騎馬來到山丘上,遠遠地眺望山嶺上的情況,若天氣晴好時,他可以清晰地看見西陘關,但今天天氣陰沉,薄薄的霧靄籠罩在山頭,西陘關就像蓋上了一層幔紗。
楊元慶已隱隱猜到是斥候郎將武致遠走險道奪取了西陘關,但他不敢大意,也可能是突厥人故作姿態迷惑自己。
這時,一名親兵來報:“稟報總管,武致遠派人緊急來報!”
“帶他上來!”
片刻。親兵將一名斥候帶了上來,這是武致遠留下來看守馬匹的五十名士兵之一,斥候上前單膝跪下,“啓稟總管,武將軍率弟兄們已經奪取了西陘關!”
楊元慶大喜。他立刻問:“你從西陘關過來嗎?”
“稟報總管。卑職是武將軍留下看管馬匹。他們從險絕之路摸到西陘關後面,具體情況卑職也不知,但我們看見了西陘關點起的火堆,這是武將軍和我們約好的信號,說明武將軍已經得手,奪取了西陘關。”
這個意外的消息令楊元慶喜出望外,奪取西陘關,將極大動搖突厥軍心,最多兩天。他們對面的九萬突厥軍就將不得不向北撤軍,戰機將到來。
“命裴將軍立刻出兵,所有大軍做好準備。隨時作戰!”
隨着楊元慶的命令下達,裴行儼率領五千騎兵衝出大營,從北面繞過敵軍營盤,向西陘關方向奔去。四萬隋軍厲兵秣馬,隨時備戰。
西陘關城頭,八百隋軍已經嚴正以待,西陘關之所以被稱爲九塞之首,就在於它的雄奇險要,兩邊都是狹窄的山道,山岩峭拔,盤旋崎嶇,關隘便正好扼守在山道絕頂處。
武致遠在奪取西陘關後,將八百軍隊東西部署,主要防禦東面,佈署了五百人,西面則部署三百人,東西大門都用巨石堵死,就算突厥軍用巨木撞木,也休想將大門撞開。
武致遠今年不到三十歲,河東上黨郡人,自幼好武,長大後弓馬嫺熟,第一次高麗之戰時,被徵發從軍,爲大將李景的部下,攻打高麗失敗後,他駐紮涿郡,成爲楊元慶的幽州軍之一,又跟隨他去了豐州,積累升爲斥候營鷹擊郎將。
此時,武致遠居高臨下,站在東城樓上目光凝視着遠處山道,清晨的霧氣遮斷了視線,但他已經隱隱聽見了號角聲,大隊人馬在集聚在山腳。
一名士兵飛奔而至,行一禮,稟報道:“報告將軍,繳獲兵器已清點完成,長矛一千杆,盾牌千張,利刃千口,弓矢千副,有六萬支箭。”
這次他們襲擊西陘關都是輕兵簡行,沒有帶長兵器,每人只帶了一口刀,背一把弩和兩壺弩箭,其他武器都沒有多帶,這樣算起來,只有十萬多支箭,平均每人一百二十支箭,並不充裕,只能堅持一天。
武致遠想了想,又道:“命張校尉帶領弟兄們拆除房子,準備石塊。”
事實上石塊只對東面有用,西面關外的坡度較緩,石塊發揮不了作用。
“還有,糧食有多少?”
“糧食可支持三日。”
武致遠點點頭,“去吧!命其他弟兄抓緊時間休息……勾注山下,三萬突厥大軍已經集結完畢,始畢可汗親自趕來巡視關城情況,這幾天他的情緒極爲惡劣,雁門城已經攻打十天,突厥軍死傷已超過八萬餘人,但始終未能奪下,而楊元慶大軍到來,不僅分散了他的兵力,而且嚴重打亂他的攻城計劃,使他被迫停止攻城。
他非常擔心北方的後勤大營時否會遭到楊元慶的攻擊,既然楊元慶的大軍已經前來支援,那麼他沒有理由不攻擊自己的後勤大營,始畢可汗心中充滿了擔憂,偏偏此時,西陘關又丟了,那關西的十萬大軍極可能面臨糧食斷絕的威脅,在這種情況下,他們能否抵擋得住楊元慶軍隊的攻擊?
始畢可汗在仁壽四年,親自跟隨楊元慶參加了哈里湖之戰,在那一戰中,楊元慶殺死了西突厥可汗達頭,以三千軍擊潰薛延陀的兩萬大軍,那一戰給他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他很擔心,哈里湖的悲劇將重現,阿史那昆吉的十萬大軍被楊元慶擊潰。
但着急也沒有辦法,現在最緊迫的事情是奪回西陘關,命關西的十萬大軍撤回來。
“中午之前奪回西陘關,奪不下,萬夫長斬!”始畢可汗下達了死令。
萬夫長沙咭利戰刀一揮,數以萬計的突厥士兵向山頂衝去……戰鼓聲隆隆震響,數千突厥軍先鋒殺到了關隘前,山道狹窄,容不得大部隊前行,突厥軍魚貫上行,越來越近,但距離百步時,軍隊停止了前進。
萬夫長沙咭利目光兇狠地注視着百步外的關隘,他對攻城並沒有什麼經驗,他只是在看關隘前能容下多少軍隊。
“先上一千軍!”
他一聲令下,戰鼓‘咚!咚!’敲響,一千人突厥軍手執盾牌,向城樓蜂擁而去。
城頭上,武致遠緊咬嘴脣,目光冷肅地注視着一千敵軍殺上,一千突厥在只容三人的山道上成羣結隊,向城門處奔涌,只奔出二十幾步,速度驟然放慢,開始小心翼翼地向前涌動,盾牌結成了一面盾牆。
城頭上只容三百士兵佈陣,三百名隋軍手執軍弩瞄準了不斷涌近的突厥軍,他們在等待着最佳的射程,最佳射程是五十步,這個距離,隋軍的弩箭可以射穿突厥士兵的櫟木盾牌。
敵軍越來越近,已經進入七十步內,鼓聲停止,關隘前一片寂靜,只有突厥士兵前行時發出的沙沙聲。
武致遠注視着敵軍的前行,已經進入五十步內,他一聲令下,“射!”
百名士兵同時發射,百支強勁的弩箭飛射而去,從正面和側面射向敵軍人羣,隋軍弩箭威力極大,破甲箭射透了盾牌,一片慘叫聲響起,十幾名突厥軍被射倒,滾翻倒地,幾名士兵更是從旁邊懸崖跌落,掉進了深深的山澗,慘叫聲長長迴響。
但戰爭既然打響,就沒有再後退的理由,突厥士兵陡然加速,瘋狂地向山頂衝擊,只要衝進三十步的開闊地,兵力便可以向兩邊擴展。
隋軍箭如飛蝗,三百人分三隊輪番射擊,一羣羣的突厥士兵慘叫着倒下,後面的敵軍又猛衝上前,在激盪的戰鼓中前仆後繼,後面突厥軍則用弓箭掩護,密集的箭雨射向城頭,不斷有隋軍士兵中箭倒下,但倒下一個,後面的士兵立刻補充進來。
戰鬥異常激烈,從六十步到三十步之間短短的山道上,屍體開始迅速堆積,僅一刻鐘,突厥士兵便有數百人死傷,第一批千人隊終於頂不住,如潮水般地撤下。
萬夫長沙咭利冷哼一聲,他已經發現了隋軍的弱點,他們人數並不多,試探進攻結束,沙咭利下達了正式進攻的命令,“三千人進攻!”
進攻的突厥軍陡然增加了三倍,咆哮着,揮舞着戰刀,向山頂城樓瘋狂地奔涌而去,箭矢如雨,石塊密如冰雹,一場爭奪險關要隘的慘烈之戰拉開了序幕……山腳下三裡處,裴行儼的五千騎兵遭遇了突厥軍頑強的阻擊,上萬突厥士兵封鎖了上山的道路,他們用石塊和巨木構築成簡單的掩體,用強弓攔截隋軍的進攻,在強大的弓箭陣前,隋軍的數次進攻皆告失敗,傷亡了數百人,隋軍不得不後撤。
這時,一隊數百人的隋兵從山上下來,裴行儼急問道:“可以上去嗎?”
他是想重走武致遠他們的秘密山道,前往西陘關支援,但爲首軍官搖了搖頭,“稟報將軍,那條密道已經被突厥發現並毀掉,無法再過去,沒有其他的道路。”
裴行儼心中焦慮之極,敵軍投入重兵,阻斷了支援之路,使他們無法支援西陘關,西陘關已經成了獨關,只能靠八百隋軍堅守,他們能守住多久?
這時,戰鼓聲傳來,一名士兵疾報,“將軍,兩萬敵軍騎兵已向這邊包抄殺來。”
裴行儼無奈地看了一眼山頂,只得下令,“立刻撤軍!”
五千隋軍騎兵迅速撤退,使西陘關完全失去了隋軍的支援,成爲一座孤關,將獨自面對五萬突厥軍的前後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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