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已經失去了一個兒子,不想再失去最後一個,元慶,這件事到此爲止。”
這是楊廣最後交代的一句話,楊元慶在回程的路上,細細體會着這句話的含意,他能理解楊廣的心情,長子已逝,如果再追究下去,他這個次子也未必保得住。
楊元慶也忍不住嘆息一聲,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誰能想到楊昭之死竟成爲楊暕的救命稻草。
皇子不同於大臣,楊廣有雷霆魄力處罰虞世基,卻沒有魄力處罰自己的愛子,楊暕躲過了此劫,那就意味着他和楊暕的鬥爭將持續下去。
楊元慶不再想此事,調頭向裴府而去,昨天裴蘊的一紙彈劾,正是壓倒虞世基的最後一根稻草,這應該是裴家對自己的助力,他於情於理都應對裴矩表示感謝。
不多時,楊元慶和幾名手下來到了裴府,也是巧,正好在府門前遇到了裴敏秋的父母,裴文意和妻子王氏,夫妻二人是出門散步納涼,正要返回府中。
“元慶!”
裴文意看見了楊元慶,笑着向他打個招呼,楊元慶連忙上前躬身施禮笑道:“伯父伯母,這是出門散步嗎?”
“嗯!老習慣了。”
裴文意笑了笑道:“謝謝你前天送來的獵物,那隻山豬不錯,肉味鮮美,下次若再有收穫,別忘記給我留一條腿。”
“老爺!”
王夫人在一旁低聲埋怨,“哪有在晚輩面前這樣說話的?”
裴文意捋須呵呵笑了起來,“開開玩笑不妨,元慶也是一個直率的人,沒有那麼多心思。”
楊元慶也忍俊不住地笑了,他發現裴文意從表面看,是很老實木訥,可真正接觸多了,才發現他也有風趣幽默的一面,居然讓自己給他留一條野豬腿,他意識到裴敏秋活潑可愛的一面像誰了,實際上就是像她父親。
他連忙拱手笑道:“伯父喜歡山豬,明天我再去打兩隻來。”
裴文意笑眯眯道;“我只是說着玩,你可千萬別當真,野豬肉吃成習慣了,瞧我這身板子,難道以後還得自己去獵野豬不成?”
衆人都笑了起來,王夫人也忍不住笑着在自己丈夫的肩膀上捶了一記,這時,裴矩的長孫裴晉走出門,對楊元慶拱手道:“楊將軍,祖父請你進去!”
裴晉又給二叔二嬸施一禮,裴文意對楊元慶道:“去吧!若有正事就不耽誤你了。”
楊元慶微微欠身,便跟着裴晉走進了府內,裴文意望着楊元慶的背影,低聲對妻子笑道:“薰娘,如果他做我們的女婿,我覺得倒也不錯。”
王夫人嚇了一跳,連忙問:“公公和你說起敏秋之事了?”
裴文意點點頭,“前兩天和我說起此事,問我有沒有意見?”
王夫人緊張地問:“那你怎麼說?”
裴文意奇怪地看了妻子一眼,“難道你不願意?”
王夫人被說中了心事,臉一紅,不知該怎麼說,其實她倒不是看不上楊元慶,實在是三年前她便已答應了兄長的請求。
王夫人的孃家是太原王氏中地位較低的一房,她只有一個哥哥,三年前哥哥告訴她,王家想和裴家再聯姻,由王家嫡長孫王俊娶裴家嫡女,她哥哥的意思就是想把敏秋嫁給王家長孫,這樣她孃家在家族中的地位就能夠提高,王氏便答應了兄長。
因爲敏秋當時年少,所以這事也暫時不提,現在敏秋漸漸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公公卻想把敏秋嫁給楊元慶,讓王夫人有點不知所措。
裴文意頓時明白過來了,一定是三年前那件事,他搖搖頭笑道:“王俊不過是個小縣令,他能和堂堂的豐州總管相比嗎?”
“老爺,你怎麼也變得這麼勢利了?”王夫人有點不高興,她不願丈夫這樣說自己的孃家。
“我只是這樣說說,我是那樣的人嗎?”
裴文意也收起玩笑之心,鄭重對妻子道:“我也承認王俊那孩子品行端正,也求上進,但讓敏秋嫁給他,是你大哥的意思,你大哥是什麼想法,我很清楚,我不喜歡拿我女兒做家族權斗的籌子,薰娘,女兒的婚事我覺得要聽聽她本人的意願,我也沒有明確答應父親,我只是說,只要敏秋本人願意,我沒有意見。”
“那好吧!我去和女兒談談,如果她願意嫁給楊元慶,而不是王家,我一定尊重她的意願,絕不會勉強她,她也是我的寶貝女兒,我當然希望她能嫁給自己喜歡的人。”
夫妻倆一邊說,一邊向內宅走去。
.......貴客堂內,裴矩正和楊元慶談論着虞世基之事,虞世基被貶,就意味着相權和吏權將均分,而裴家卻是最大得益者,內閣七曹,裴家就佔了兩人,只要他再結盟兩人,那麼裴閥就在內閣中佔了多數,將一躍成爲大隋第一大勢力。
說起來,這件事還得感謝楊元慶,裴矩也不隱瞞楊元慶,直接將這個利益關係給楊元慶分析了,這個結果卻是楊元慶沒有想到,他本意只是想打壓齊王的勢力,虞世基被貶職,齊王勢力至少下降了四成,沒想到卻提高了裴閥的勢力,使楊元慶忍不住笑了起來。
“如果是這樣,那真的就是一箭雙鵰了。”
裴矩也感慨道:“是啊!這兩年我們也是費盡心機想扳倒虞世基,彈劾他的奏摺至少也有幾十本了,可聖上就是置若罔聞,我們也灰了心,卻沒想到你另闢蹊徑,從他妻兒身上着手,竟一舉成功,讓我們都覺得有點匪夷所思。”
“其實這裡面也是有一點偶然,我也沒有料到虞世基竟然不在京城,如果他在府內,他就絕對不會使用刺殺這個方案,而應該是向皇帝告御狀,買兇殺人這種蠢辦法只有那種驕橫而不懂朝廷規則的女人才想得到。”
裴矩微微笑道:“你說得對,這裡面確實有點偶然,不過,你若不殺那一百多名齊王死士,他就不會離開京城,這裡面有果必有因,也是他氣數使然,只能說是天意。”
楊元慶點了點頭,他又問:“虞世基去職,那不知誰會替代他入選內閣?”
裴矩想了想道:“其實這內閣的人員安排是有跡可尋,像蘇威本身是相國,牛弘是代表吏部,張瑾是代表關隴貴族,宇文述是代表晉王舊人,我和裴蘊是代表北方士族,虞世基是代表南朝世家,既然虞世基被貶,那他的接任者必然也是南朝舊臣,我估計會是門下侍郎蕭琮,他是皇后族兄,蕭氏名門,虞世基既然是陳朝舊臣,那一下個必然是樑朝舊臣,聖上自會平衡南方勢力,所以十有八九就是蕭琮。”
這種對朝廷勢力的掌握,楊元慶還沒有入門,無法和裴矩的精明老辣相提並論,他只能虛心聽取裴矩的分析。
但今天裴矩的心思並不是放在對朝廷勢力的分析上,他的心思是放在楊元慶的身上,本來他準備把敏秋帶在身邊,和聖上南巡時再談他們的婚事,不料聖上卻因爲太子病逝而取消了南巡計劃,眼看楊元慶就要北歸五原郡,裴矩心中就有點着急了。
裴矩沉吟一下,便緩緩說出了他的想法,“元慶,上一次請你吃飯,本來是想把喜兒許給你,但我發現你和喜兒沒有緣分,便不再提此事,現在我看你和敏秋頗爲投緣,如果你有心的話......”
裴矩正式向楊元慶提出了婚約,其實裴家准許裴敏秋和楊元慶一同去打獵,便是一種暗示了,否則,以裴家家規之嚴,怎麼可能准許家族未婚之女跟隨一個年輕男人去狩獵,還有過夜的可能,裴家已經在行動上對楊元慶提出了婚約,只不過裴矩是將這個婚約明確提出來.
楊元慶沉思良久,坦率地說,他需要這門婚姻,他需要和裴家這樣的名門世家聯姻,也只有這樣,等天下大亂時,他纔有資本和關隴貴族對抗,也只有聯合北方士族和山東豪傑,纔可能和強大的關隴貴族對抗,裴敏秋溫柔賢惠,是他最好的正妻良配,只是出塵只能委屈她爲次妻了。
他心中嘆息一聲,終於點了點頭,“我願意娶敏秋爲妻,只是祖父新葬,一兩年內都不宜談婚論嫁。”
裴矩也捋須笑道:“其實我也想告訴你,裴府有家規,族女十六歲後方能出嫁,今年敏秋才十四歲,可以現定下這門婚事,這樣就兩全其美,不過我提醒你,元慶,訂婚需要長輩出面。”
這個規矩他知道,楊元慶想了一想,楊家是不可能,他不想讓父親替他出面,舅父倒不錯,可惜太遠了一點,楊元慶心念一轉,便道:“那我請樂平公主替我訂婚,可好?”
“可以!”
裴矩眯着眼笑了起來,“只要你承認她是你長輩,裴家沒有意見。”
.......內室,王氏也在和女兒談心,雖然她是希望能親上加親,女兒嫁給王家嫡長孫,但如果女兒願意嫁給楊元慶,她也不會反對。
“敏秋,估計今天你祖父會和元慶提到你的婚事,當然現在只是意向,最後還是要徵求父母的意見,才能正式訂婚,所以爲娘問你,現在你有兩個選擇,一個是太原王氏的嫡長孫,那是一個品行端正,求上進的年輕人,今年二十歲,已出任解良縣令,同樣是前途無量,另一個便是楊元慶,他的人品我不瞭解,不過官做得蠻大,也不知以後會不會有什麼挫折?娘是給你自己選擇,你覺得哪一個你更喜歡一點?”
裴敏秋羞得滿臉通紅,心中怦怦直跳,這還用得着她選嗎?楊元慶從大火中救她一命之時,她的心便已經容不下別人了。
她輕咬着嘴脣,滿面含羞地小聲說:“娘不瞭解楊將軍,可是女兒瞭解他。”
王氏苦笑一聲,無奈地望着女兒,女兒已經做出了選擇,她還能再說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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