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考官們私下抄錄的錄取名單去和各自的人情關係打招呼,也不知是從哪個渠道泄露,漸漸的,一些消息便傳了出來。
中午,利人市酩酊醉鄉酒樓內依舊生意興隆,客人滿座,在二樓靠窗的老位子上,秦瓊等人都沉默不語,默默地喝着悶酒,單雄信剛剛得到了一點消息,他們這羣人一個都沒有被錄取。
‘砰!’一聲悶響,單雄信重重一拳砸在桌面上,眼睛氣得通紅,他咬牙恨聲道:“我單雄信騎射考了十分,我從小練武,不敢說十八般武器樣樣精通,至少刀和長矛我都下過苦功,還有我的棗陽槊,我師傅說可以排進天下前十,我卻居然名落孫山,那些庸碌無能之輩,整天喝酒嫖娼的龜孫子們卻能個個金榜提名,這口窩囊氣老子咽不下!”
坐在他的兄長單雄忠嘆了口氣道:“其實那天元慶比箭時,看那些拿十分的世家子弟射箭,我就知道我們沒有機會了,雄信,這個世道就是這麼黑暗,幾百年了,士族門閥永遠高高在上,我們這些寒門庶族永遠沒有機會,這次是我們太天真,以爲朝廷真的要公平選才,現在想想怎麼可能呢?”
坐在對面的程咬金也惡聲惡氣道:“我老程明白世道不公平,可他們也做得太過分了,秦大哥騎射考十分六彩,他的武藝更是名震山東,這須要把他的兵器考試打多低的分,才能使秦大哥名落孫山。”
“咬金,別說了!”
秦瓊將一杯酒一飲而盡,沉聲道:“我秦瓊這次名落孫山,我認了!”
單雄信瞥了他一眼,冷笑道:“叔寶,你如果知道自己真正落榜的原因,你就不會認了。”
“你知道?”秦瓊詫異地望向單雄信。
單雄信點了點頭,“我今天花了三十吊錢,買到不少消息,包括你落榜的原因,我只是不忍心告訴你。”
“你告訴我什麼原因,和上次齊王那件事有關嗎?”
單雄信鼻子哼了一聲,搖搖頭,“和那件事屁關係沒有,我問到了,你的考牒下面有一行字,此人失德不錄。”
‘咔!’秦瓊手中酒杯被他捏成碎片,他秦瓊居然失德,秦瓊眼睛裡射出憤怒之色,“我知道了,是宇文述假子之事!”
“沒錯,就是他抹掉了你的錄取。”
衆人身後忽然傳來楊元慶的聲音,衆人回頭,只見楊元慶穿着一身白色軟袍,笑容滿面地站在他們身後。
“元慶,怎麼現在纔來,快坐下!”
單雄信讓出一個位子,又找個空杯子給他倒了一杯酒,關心地問道:“妞妞呢?她怎麼不來。”
“她身體有點不適,在家休息呢!”
楊元慶笑着坐了下來,先喝了一杯酒,這纔對衆人道:“這次武舉大家就不要指望了,涉及不少重臣,不會再重考了,和大家談談以後的前途吧!”
幾個人都沉默了,片刻,單雄信先苦笑一聲道:“我不打算從軍了,我有一個朋友推薦我進縣衙出任功曹,若不是這次武舉,我已經答應了,反正這次回去,我準備進縣衙當官,我這幾個兄弟都跟着我混,大哥繼續當他的莊主。”
楊元慶笑道:“你在縣衙最好不要提到我。”
單雄信一愣,隨即醒悟,楊元慶給他說過,上黨縣縣令就是他的兄長楊峻,他們關係惡劣,提到他反而壞事。
單雄信點點頭,“我知道了!”
“那秦大哥呢?”楊元慶又轉頭問秦瓊。
秦瓊嘆了口氣,“我還能怎樣,繼續回瀛洲從軍,來刺史對我不錯,只是瀛洲稍遠,照顧母親不方便。”
楊元慶從懷中取出一封信,遞給他,“我師傅張須陀現任濟州司馬,你去找他,他會給你安排一個職務,你就留在濟州,照顧母親也方便。”
秦瓊一怔,他心中頓時涌出了一種莫名的感動,楊元慶竟然替自己的後路都考慮好了,他默默接過信,“元慶,京城之恩,我秦瓊銘記於心。”
這時,程咬金高聲嚷了起來,“元慶,我跟你去大利城,我把老孃也背過去,在那裡安家落戶。”
楊元慶卻搖了搖頭,“你不要去大利城,你母親不會適應那裡的嚴寒,你就跟着秦大哥混,他在山東人緣好,路子廣,你跟他會更有機會,另外,我在信中也提到你了,我師傅也會給你安排一個職務,你好好幹,將來我們有機會,一定還會聚在一起。”
程咬金見楊元慶表情嚴肅,不像和自己開玩笑,他也不再嬉皮笑臉,默默地點了點頭。
“好了!”
楊元慶一拍手笑道:“大家的前途談完,我們說一說明天的事,我有事求大家幫忙。”
衆人一起笑了起來,“元慶,有什麼事直接說,還要提‘幫忙’二字嗎?”
楊元慶便壓低聲音對衆人道:“我得到確實消息,明天朝會聖上將審覈武舉錄取名單,我想趁機把事情鬧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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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時分,楊元慶出現在楊府門口,他慢慢走近府門,幾名家丁立刻驚慌起來,紛紛後退,二十幾人站在臺階上,執刀在手,警惕地盯着他。
楊元慶拱拱手笑道:“你們不用驚慌,這座府門我不會踏進一步,煩請替我通報一下祖父,就說我有事找他。”
衆家丁對望一眼,其中一人立刻轉身奔進去了,等了片刻,一輛馬車在他的身後停下。
“元慶!”
楊元慶一回頭,卻見祖父楊素笑眯眯地坐在車窗內向他招手,他連忙上前施禮,“孫兒參見祖父。”
“我要去拜訪一個老朋友,你是準備進楊府嗎?”
楊元慶搖搖頭,“我是來找祖父。”
“那就上來吧!我們邊走邊說。”
楊元慶把馬交給楊素的侍衛,坐上了馬車,馬車門口坐着一名小書童,楊元慶笑着摸摸小書童的腦袋,在另一邊靠窗坐下。
“你的那件事應該辦得不錯吧!”楊素笑問道,他休息幾天,顯得身體狀況略有好轉,臉色也紅潤了不少。
“還比較順利,聖上已經相信宇文述操縱武舉,祖父需要我說說細節嗎?”
楊素搖搖頭,“事情你自己去做,我只是指點你一些官場上的進退。”
“那孫兒就不說了,我想請教祖父一個官場上度的問題。”
楊素很願意孫子向他請教,笑道:“你說吧!這其實也是很微妙,進一分則厚,退一分則薄,要捏拿得恰到好處,確實需要一點功力。”
“孫兒想問,把握造反的和鬧事的度在哪裡?”
“你這個問題有點不好回答啊!”
楊素笑眯眯道:“按照我的經驗,無非就是一個數量和距離的問題,數量是人數,讀書人一萬人衝擊衙門,也是鬧事,談不上造反,可是練武者五百人聚在一起商議,就是造反了,同樣,如果五百練武者是在軍隊旁邊聚集,那還是鬧事,可如果是在山上聚集,那就是造反,元慶,你懂我的意思嗎?”
楊元慶若有所悟,“祖父的意思,關鍵是在官府的感受。”
“沒錯!”
楊素對孫子的聰明讚許地笑了,“其實就是看官府,如果官府覺得自己能控制住局面,那就是鬧事,如果官府覺得自己可能控制不住局面,那就會定爲造反,因爲一但定爲造反,官府就可以推卸責任,其實還可以再推而廣之,假如聖上覺得能控制住你,你做事情出格點也無妨,假如聖上覺得控制不住你,你稍有輕舉妄動,他也不會饒你,這就是一個度的問題,說白了,其實就是上位者的感受。”
楊元慶點點頭,他明白了,他又問道:“還有一件事,祖父不是說我把這件事做好,聖上會給我一個額外賞賜,孫兒想問,我該要什麼賞賜?”
楊素微微一笑,向他招招手,“你附耳過來。”
楊元慶湊上前去,楊素在他耳邊低語幾句,楊元慶連連點頭,“孫兒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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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宇文智及帶着百餘名家丁前往利人市,今天他輪休,如果是往常,他會帶幾個朋友去平康坊尋花問柳,但今天他卻有要緊事。
宇文家在都會市和利人市各有十幾家鋪面,出租給商人,租金原本半年一收,但最近遷都洛陽的消息令宇文述心中不安,他便決定賣掉部分利人市的商鋪。
價格已經談好,只是對方要求商鋪裡的商人搬走,但租期還沒有到,商人們都不肯搬,宇文述便決定強行把租他店鋪的商人攆走,這個任務就交給了他的三子宇文智及。
宇文智及帶領百餘名家丁浩浩蕩蕩開往利人市,離利人市還有兩三裡,住在附近的武舉考生們便得到了消息,紛紛向利人市大門口聚集,他們都沒有帶兵器,手執木棍,每個人心中都帶着無比的憤怒。
一夜之間,宇文閥操縱武舉的消息已經傳遍了武舉考生,最後被錄取的兩百人,有一百零九人都是由宇文述決定,每個人他都收了重金賄賂,二百個名額,最後公平錄取的只有九人,這個消息讓從各地千里迢迢趕來的考生們憤怒了,他們憤怒無處發泄,他們需要一個說法,而在單雄信等人的刻意引導下,他們的憤怒之火便轉到了宇文述之子宇文智及身上,很多人知道,此人在武舉前異常活躍,天天有人請客吃飯,不用說,宇文智及就是宇文閥收錢的關鍵人物。
利人市大門口,這裡有一片佔地約三畝的廣場,廣場四周則分佈着幾十家酒肆和客棧,廣場上人來人往,熱鬧異常,賣貨的商人,買貨的顧客,等着被東家僱傭的腳伕,玩百戲的藝人,討飯的乞丐,三教九流的人都聚集在這裡,使這裡成爲一個熱鬧繁華的民衆廣場。
當宇文智及率領百餘名家丁來到廣場上時,數百雙眼睛從四面八方盯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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