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長林縣,再向南走數十里,便漸漸走出了山區丘陵地帶,進入了荊南平原,這片一望無際的平原也被稱爲江漢平原。
這裡河網密佈,土地肥沃,人口衆多,一直便是南方主要的糧食產區,蕭銑選擇在這裡建國,便是看中了這裡豐富的糧食產量,從而得到了迅速發展。
更重要是,這一帶沒有受到隋末大亂的影響,相反,大量中原難民躲避戰亂逃到這一帶謀生,給江漢平原帶來充沛勞動力。
在一望無際的平原上,分佈着大片森林,一條條清澈見底的河流從森林內穿流而過,像玉帶般蜿蜒在平原之上。
就在河流兩側,點綴着一座座村莊,它們就像一串串明珠般,穿綴在江漢平原的大地上。
在當陽縣以東的一片森林內,歇息着一支近兩萬人的騎兵,這支正是從江陵北上的隋軍騎兵,由楊元慶親自率領,他將攔截地點選擇在當陽縣境內,這一帶地勢平坦,河流不多,非常適合於騎兵作戰。
隋軍騎兵們已經在這片森林裡等候了整整兩天,此時夕陽西下,餘暉將一片紫色的晚霞灑在荊襄大地上。
楊元慶站在森林旁,負手欣賞夕陽西下的美景,這裡曾是當陽古戰場,當年也就在這片土地上,曹操的大軍追上了倉惶南逃的劉備,爆發了長阪坡大戰。
此時所有的戰火和喧囂都已沉寂,歷史已被厚厚的黃土淹沒,而就在這片土地上,即將要爆發一場新的戰爭,一場將決定天下大局的戰爭,對此楊元慶心中充滿了期待。
這時,王君廓慢慢走上前稟報道:“殿下。從長林縣過來大約需要一天的時間,斥候是在長林縣發現了唐軍主力,那麼今天晚上,他們就可以過當陽了。”
楊元慶緩緩點頭,“他們應該在當陽縣紮營,明天一早渡過荊水,搭浮橋至少需要一個時辰。”
“殿下是想夜戰嗎?”王君廓小心翼翼問道。
楊元慶有些奇怪地瞥了他一眼,王君廓立刻自嘲地笑了笑。“卑職明白。夜戰是我們的優勢,自然要充分利用。”
楊元慶淡淡一笑道:“李孝恭率領的這五萬人,其中有三萬是從關中調來,戰鬥力不弱,我們的騎兵已經身受太多戰爭,應早日讓他們榮歸故里。儘量減少傷亡,爲帥者應該體恤自己的士兵。”
楊元慶這句話裡含着深意,王君廓聽出了楚王這是在警示自己愛惜士兵。他連忙誠惶誠恐道:“卑職記住了。”
楊元慶笑了笑,“耐心等待吧!應該很快有消息傳來了。”
他話音剛落,只聽大樹上傳來士兵的大喊:“殿下。斥候回來了。”
楊元慶精神一振,向西北方向望去,只見遠處出現了兩個黑影,正是兩匹戰馬的影子,正向這邊疾奔而至。
片刻。兩名騎兵斥候飛奔而至,翻身下馬,奔至楊元慶面前單膝跪下道:“啓稟殿下,唐軍五萬主力已經在西北二十里外的白馬坡紮下了大營,不是臨時休息,而是過夜紮營。”
這消息令楊元慶大喜,他隨即下令道:“再休息半個時辰出兵!”
。。。。。。。
白馬坡在長阪坡以北,名義上叫坡,實際上只是一片略略隆起的小丘,荊水便從白馬坡旁流淌而過,荊水又叫漳水,是南郡的一條主要河流,河牀寬闊,水流湍急,一般在南面三十里外長阪坡渡河,那邊水流稍緩。
就在漳水旁,駐紮着一片密集的軍營,軍營屬於過夜式紮營,沒有構築板牆,而是用矛刺在外面圍了一圈,裡面又用大車包圍,在大車內圈,密集的帳篷一頂挨着一頂,駐紮了五萬大軍。
五萬唐軍主要以步兵爲主,但也有少量騎兵,從襄陽南下,他們疾速行軍兩天一夜,士兵們都已經筋疲力盡了,迫不得已,李孝恭只好下令紮營休息,明天一早再出發,爭取明天晚上抵達江陵城。
大帳內,李孝恭站在一臺沙盤前沉思,這臺沙盤主要是荊襄地圖,他心中還在想着南陽隋軍,如果他的軍隊南下,襄陽城只有三萬守軍,一旦隋軍大舉來攻,楊恭仁能否守得住。
不過襄陽城池高大堅固,防禦能力極強,三萬守軍堅守城池,再加上楊恭仁的指揮能力,隋軍要想攻破襄陽城,至少要十五萬大軍,再加上重型攻城器,否則襄陽城很難被攻破。
李孝恭又想到了唐朝,可以說,現在整個朝廷都在關注荊襄戰役,如果唐軍在荊襄戰場能取勝,那麼唐軍將趁勢向東進攻,席捲整個南方。
隋軍的戰線也必將收縮,戰爭會暫時偃旗息鼓,唐朝就有了喘息之機,極可能形成南北對峙局面,這也是最好的一個結果。
李孝恭微微嘆了口氣,現在唐朝所有的希望都壓在他的肩頭,他能否支持得住?
就在這裡,外面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奔跑聲,急促的奔跑聲使李孝恭的心一下子懸了起來,這必然是有大事發生了。
“稟報殿下,斥候發現異常!”一名親兵在帳門急聲稟報道。
李孝恭一驚,快步走出大帳,緊張地問:“發現了什麼異常?”
“斥候在北方發現一支四五千人的騎兵,正悄悄向我們大營靠近。”
李孝恭的心中彷彿被冰凝凍住一般,‘四五千人的騎兵從北方來’,不可能啊!就算騎兵偷襲也應該從南邊過來。
他心念只是一轉,忽然明白過來,這是隋軍兵分兩路,北方騎兵只是爲了斷他們的後路,主力應該在南方。
李孝恭心中頓時大急,厲聲喝令:“敲響警鐘,命全軍起來,準備迎戰!”
‘當!當!當!’震耳欲聾的警鐘聲在唐軍大營內迴盪,整個唐軍大營開始騷動起來,唐軍士兵們都是和甲而睡,紛紛從大帳裡奔出,儘管很多士兵都疲憊萬分,但心中的緊張使他們無法顧及疲憊。
每個人都驚恐萬分,有的人頭盔未帶,有的人兵器忘拿,儼如無頭的蒼蠅一般,亂成一團,喧囂聲、叫罵聲,響徹了大營,這時,又有斥候飛奔來報,“啓稟殿下,十里外發現一萬餘隋軍騎兵,正向我們這裡疾速殺來。”
李孝恭的嘴脣都快咬出血來,他也擔心會遭遇隋軍騎兵攔截,但他希望這只是一種很小的可能,僥倖它不會發生,但事情往往就是這樣,越是害怕的事情,它偏偏就要發生。
隋軍騎兵出現了,而且不低於一萬五千人,這是何等犀利的軍隊,而他們只有兩千騎兵,而且是夜戰。。。。。。
北方傳來一片喊叫聲,緊接着火光大作,無數支火箭射進了唐軍大營,點燃了營帳,這是北路的隋軍騎兵殺到了,李孝恭急得大喊起來,“全軍出營列陣!”
副將綦公順奔上來急道:“殿下,應該派弓弩手守住四周,天亮後再出營列陣。”
“渾蛋!”
一向穩重有加的李孝恭終於破口大罵起來,他一指北方吼道:“你沒看見嗎?營帳已經被點燃,再不出去,全軍燒死在大營內。”
另一名偏將也建議道:“殿下,可以拆除營帳,斬斷繩索便可。”
李孝恭剋制自己冷靜下來,他凝神觀察片刻,火勢極其迅猛,他還是搖了搖頭,下令道:“來不及了,出去迎戰!”
李孝恭的經驗很豐富,唐軍已經有很多教訓了,就是因爲夜守營盤,一但被隋軍騎兵殺入大營,就會形成單方面的屠殺。
更重要是隋軍火油投入大營,就會燒成一片。唐軍將死傷慘重,而且五萬唐軍中,有兩萬人訓練過夜戰,只要指揮得當,也能堅守到天亮。
李孝恭不愧是李氏宗族中僅次於李世民的名將,儘管唐軍遭遇到了隋軍夜襲的危機,但他依然保持住了頭腦的冷靜,一方面派副將綦公順率唯一的兩千騎兵去北面迎戰,擋住北面隋軍南下。
另一方面,李孝恭火速命令唐軍三軍將士出營,利用隋軍主力還有數裡之遠的一點點時間,緊急集結軍隊,或許他們還有一線希望。
黑暗中,數萬軍隊在大營外的曠野裡奔去,此時大火蔓延極快,已經一半大營被大火吞沒了,還沒有來得及撤出的唐軍士兵哭喊着向南狂奔,不顧一切向營外衝去,軍隊開始混亂起來。
這時大地已經開始微微顫抖,南方傳來了悶雷般的馬蹄聲,天地更加昏黑,一輪明月變成了暗紅色,這是塵土遮天蔽日,遠處出現了一條黑壓壓的直線。
唐軍還在一片混亂之中,暗黑中,士兵找不到將領,將領找不到士兵,大家都是蜂擁出營,就在白天,也至少需要半個時辰才能完成整隊,更何況是漆黑一片的夜晚。
李孝恭望着越來越近,已經殺到三裡外的隋軍,而他的軍隊還在一片混亂之中,他的眼睛裡急得噴出火來。
但還是有一件值得慶幸之事,其中一萬軍隊已經整兵結束了,這是從關中調來的一支精銳唐軍,經歷過夜戰訓練,又是最早出大營,他們已經列隊就緒,主將叫做劉蘭成,和綦公順一樣,也是亂匪出身,後來投降唐朝,成爲李孝恭的部下,頗得重用。
李孝恭縱馬飛奔上前,厲聲對劉蘭成令道:“你可率軍迎戰,攔截住隋軍騎兵!”
“遵命!”
劉蘭成一萬步兵迎戰而上,三千弓兵列成了箭陣,弓箭上弦,對準了奔騰而至的隋軍騎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