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回

吳婉如何能看着宜菲這般得意,故意對采薇道:“薇妹妹,我記得咱們每次出門去見客,無論哪位夫人太太,但凡見了姑娘小姐們,就沒有一個不稱讚上兩句的,不是誇說生得好,便是舉止大方,可見這不過是些對着哪家小姐都會說的客套話罷了,想不到竟會有人當了真,還自以爲得意,真真可笑!”

宜菲俏臉一沉,雙眉一挑,“哼,我自以爲得意?婉表姐不妨睜大了眼睛看着,看看兩個月之後會是哪位夫人到咱們府上來點名要了我去把我當女兒一樣的疼!”

她這話說得這般露骨,幾位小姐一聽,不由得面面相覷,難不成這宜菲竟是被一位夫人相中了想娶給兒子做媳婦,可便真是如此,這些話宜菲她一個女孩兒家的又怎麼好這樣明晃晃的說出口?

吳婉今年已滿了十六歲,親事上卻還沒有半點着落,此時一聽宜菲炫耀她已得了門好親,立時就急了,話說得便有些難聽,“呵,菲妹妹還沒及笄,前頭兩位堂姐都還沒出門子呢,這就迫不及待的想着早早嫁人了?”

宜菲故意看了宜芳和宜蕙一眼,“我知道婉表姐向來看我不順眼,時不時的就要貶損我幾句,可你損我就罷了,做什麼又把二姐姐和三姐姐扯進來?那位夫人不過是怕我再被旁的夫人看中搶了去,想先定下來罷了。三姐姐的親事不也是早早就定下來的嗎?就是二姐姐的喜事怕是也快了,倒是婉表姐你,我沒記錯的話,你可是比二姐姐還要再大上幾個月的呢?”

“不過婉表姐你也彆着急,橫豎還有薇表姐陪着你呢?”見吳婉已是氣得面色漲紅,宜菲話鋒一轉,又把火燒到了采薇身上。

“五妹妹何出此言,周姑父一早就給薇表妹定下了一門親事,妹妹難道忘了不成?”見自已這堂妹處處不忘欺負采薇,宜蕙一時也把她娘告誡她的話丟到腦後,忍不住出言幫采薇說話。

“忘倒是不曾忘,只是這世上的事誰能說得準呢?沒準它就會生出什麼變故來也不一定呢!你說是吧,薇表姐?”宜菲一臉挑釁的看向采薇。

不想采薇竟點了點頭,“菲表妹此言極是,我竟想不到妹妹不曾讀過書,竟也能說出這等頗有幾分哲理的話來。這世上之事確是瞬息萬變,時常會橫生波折。有時以爲遇着了一件不好的事,不想那兇險下頭,卻是柳暗花明;又有時本以爲自已得了一件鐵板釘釘的大喜事,哪知到最後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她話雖說得委婉,可那裡頭的意思,是個人都能聽得出來,吳婉頓時覺得這個住在同一個院裡的表妹真是太會說話了,忙趁勢搭腔道:“可不是嗎?菲表妹可別把話說得太滿,這還有兩個月的功夫呢,誰知道還會發生什麼變故?”

宜菲不妨采薇竟拿她自己說的話來堵她的嘴,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來回擊,氣鼓鼓的瞪了半天,才丟出一句,“哼,咱們走着瞧!”又在心裡加了一句,“等你被那姓曾的退婚時,看你怎麼哭紅了眼,到那時,本小姐可要好好看你的笑話!”

哪知接下來,曾益先是殿試高中了探花,聽說聖上給他的文章評了第一,本是想點爲狀元的,奈何若點了他做狀元,那第三名的探花郎實在是不能看,便屈居他做了第三名,但卻授了他一個從五品的侍讀學士,也算是天子近臣,能時時得見天顏。

跟着宜菲便聽說曾益高中後,曾太太藉着給太夫人送東西,又給采薇送了一回東西,頓時氣得什麼似的,見了采薇也越發沒個好臉色。

采薇哪裡在乎她臉色好不好看,她此時心中除了歡喜,便是甜蜜。

六月裡,她去李侍郎府給黃夫人拜壽時,見到曾家伯母,雖待她不是特別親熱,但也是和顏悅色,面兒上帶着淡淡的笑。更讓她意想不到的是,曾益竟然想法子在李府跟她匆匆見了一面,雖只是佯裝路上遇到,兩人互看了一眼忙都垂下了頭,不敢再看過去,但在擦肩而過的那一剎,采薇分明聽到了兩個字:“等我!”

是她所熟悉的男子的嗓音,語聲低微,但卻清晰而堅定。

於是接下來的一整天,采薇都覺得自己恍若漫步雲端,再等三個月,只要再等三個月,等到她過了十五的生辰,等到她及笄之後……

懷着這一重隱秘而巨大的喜悅,便是宜菲再如何跟她炫耀定西候府已派了人來議定她和定西候爺婚事,她馬上便要去做尊貴無比的候爺夫人云雲,采薇也是含笑相對,面上沒有半點羨慕氣惱之色。不過是嫁給個候爺罷了,哪裡比得上嫁給一個和自己兩情相悅之人呢?

采薇一想到此處,便不由得看了坐在那裡默然不語的宜芳一眼。宜芳的親事在前幾日也定了下來,許給了兵部陳尚書的二公子,聽說倒也是位年少有爲的青年才俊。

宜芳縱然心中仍有些不情願,可這女兒家的婚事,哪能由得她自己做主?原以爲她上頭還有三個堂哥不曾成親,縱是父親給她定下這門親事,還不知婚期定在何時,或許再拖些時日,又會有什麼變故也不一定。

不想她父親先是拿她大哥攀了門好親,如今又要和頂頭上司做親家,膽氣愈壯,全然不管閤府的長幼之序。心道嫡支那邊是從來沒把他們長房這一支看成是一家人的,既如此,豈能爲了那邊三個侄兒耽擱了自己女兒的婚姻大事。

於是直接把宜芳的婚期定在了十月,還和大太太兩個故意到太夫人跟前找了各種由頭,假模假式的說了一通,什麼女孩兒不比男子,年歲上尤其耽擱不得,什麼特請了欽天監的博士算了生辰八字,定要年內完婚云云。

大老爺原還怕太夫人出言阻撓,不想太夫人聽完,竟點了點頭道:“你說的很是,銨哥兒和鐋哥兒的親事還沒個着落,銘哥兒雖早定下了親事,可兩個人身上都有孝在身,還沒守完了孝。若要等上頭的哥哥們都成了婚,只怕還得個兩三年的功夫,那時姑娘們年歲大了,確實等不起。先把芳姐兒的婚事辦了倒也使得。”

原來太夫人權衡一番之後,心知宜芳這門親事她攔阻不住,何況蕙姐兒也到了及笄之年,她表哥家已等了她三年,那興安伯世子今年也十八了,總不好也一併耽誤了。橫豎這事若是傳出去,被人說嘴,人家也只會說她這庶長子只顧着攀上一門好親,竟連家中的長幼之序、禮法規矩都不顧了。

宜芳一聽她的婚期定在十月,在采薇那裡哭了一場後,只得認了命,開始繡起嫁衣,準備待嫁。

大太太也每日抽出一個時辰跟她講些婚後如何管家,如何孝敬公婆,甚至如何收伏管束妾室等等後宅裡的門道。

這一日,大太太又到宜芳房裡,拿出兩樣東西教她認識,宜芳聽母親說完,一臉詫異的道:“這兩樣不是藥材嗎,母親教我識得它們做什麼?”

大太太卻一臉鄭重其事的道:“這紅花、麝香兩樣藥材可是對咱們後宅女子來說極爲要緊的東西,若是你不識得它們,當心被人用它們暗害了身子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可若是你能識得它們的妙用,不但能防着別人害你,還能拿來除掉那些個礙眼礙事的。”

見宜芳仍是有些不明所以,大太太索性把話說得更明白些,“不然你以爲這快二十幾年下來,你父親也納了幾個姨娘,怎麼卻只有我這個正室太太生了一兒一女,旁的姨娘妾室都一無所出呢?”

“啊!”宜芳終於明白母親話裡背後的意思,不由得驚呼出聲。

大太太把女兒拉到懷裡,柔聲道:“芳兒,你是孃的親生女兒,娘是真心疼你纔會告訴你這些後宅中的陰私之事,不然等你嫁了出去,仍是對此一無所知,那時候吃虧受罪的可就是你了!娘雖然只是安鄉伯府旁支的庶女,可小時候也是在伯府長大的,見慣了大宅門裡後院女人們的種種爭鬥,你只要聽孃的,準沒錯,這些可都是娘這半輩子的宅鬥心得,這頭一條就是嫁過去之後,千萬要溫柔小意,用盡手段也要抓住姑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