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回

自從采薇得以重回她外祖母身邊,每日用心侍奉太夫人,其體貼周到之處竟不下於宜芝,太夫人見她如此細心乖巧,且對自己又是一片孝順之心,便也待她漸漸親近起來。

這一日,太夫人被她服侍着用完了一碗紅粳米粥,漱過了口,忽然吩咐王嬤嬤拿出幾塊尺頭來好給她做幾身衣裳。

采薇急忙便要行禮謝賞,卻被太夫人一把拉住,拍拍她的手,“好孩子,外祖母知道你這些日子受了委屈,卻怕我知道了生氣愧疚,寧願找蕙姐兒借衣裳穿,甚至自個兒再去花錢買料子另做衣裳,就爲了怕我看見她們給你拿舊料子做的衣裳又添了氣惱。”

“可還是被外祖母知道了。”采薇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頭,小聲道:“外祖母若真心疼我,就更要保重自己的身子,孤鴻道長不是說了嗎,總得要外祖母好了,我們做兒孫的才能好。”

太夫人知道這外孫女是在委婉的勸自己千萬別動氣,再想想宜芝前些日子對她說的那些話,凝目看了她半晌,忽然問道:“這回你五舅舅和二表哥鬧出來的這起醜事,你可覺着有什麼蹊蹺?”

采薇不妨老太太竟會這樣直接的問她,一時也不知當講還是不當講。

太夫人看出她的遲疑,溫聲道:“你芝姐姐前兒跟我說多虧了你,她如今在那府裡才能過得舒心些。她說你是個聰慧的,儘可以伴着我陪我說話解悶的,我便隨口問你一問。”

采薇斟酌再三,還是說道:“外孫只是覺得一切都太湊巧了些。”

太夫人早已經細問過他二人,這才知道五老爺自從被貶官之後,因心中鬱悶,被他一個同窗勾着去到青樓裡消遣解悶,竟和那裡的一個米分頭一來二去的常來常往起來。

五老爺說太夫人壽辰前一日那米分頭命人在國子監門外候着,定要請他過去坐坐,聽她新學的一支曲子。他怕動靜大了不好看,便去了。原只想略坐一坐的,不成想喝了幾杯酒後再醒來就見一堆官差來捉他,還有他侄子趙宜銨。

至於二少爺趙宜銨那就更是一眼就能看得出是被人陷害的,他此前雖是不務正業,吃喝嫖賭樣樣俱全,但是那家青樓卻是從沒去過的,也是在太夫人壽辰的前一日,他一個酒肉朋友說是那裡新來了一個米分頭,生得極是水嫩,硬拉他去了那裡,然後幾杯酒下肚,他就人事不知了,再醒過來,已經和他五叔一道兩個人都被捆了起來。

“這世上哪有那麼湊巧的事,那兩個不爭氣的都是讓人家給算計了去!”太夫人恨恨地道。

那個孽障不過是仗着娶了個左相夫人的侄女當兒媳,竟就敢這樣明目張膽的設計害她的一兒一孫!她倒是想以牙還牙,只可惜這同樣的手段,她一個內宅婦人又如何使得出來。

一想到此處,太夫人不由得又想起她英年早逝的二兒子來,若是他還在的話,那個孽障哪敢這般放肆?

要知道自從趙明碩長大成人、襲爵做官後,就算遠在福建鎮守海防,也一樣把長房那邊壓制的死死的。如今他早早去了,自己還剩下的兩個兒子,一個是被別人坑了還替別人數錢,另一個雖然孝順,到底才幹上不如他二哥,竟就這樣着了別人的道兒。且自從鬧出那醜事來,既丟了官又捱了板子,羞憤交加之下,更是生了一病,臥牀不起。

“我只恨我這兩個兒子沒一個頂事的,不但不能壓制住老大那個孽障,反倒都被人家給算計了去。若是我的碩兒還在,我嫡支一脈定不會如今日這般一敗塗地!”太夫人說着說着,那淚水就下來了,失去了她親生的長子,這簡直就是她心中永遠抹不去的創痛。好容易老天給了她一個精明能幹的兒子,卻又偏偏早早的就又讓他去了,剩下的兒子個個都不成器,叫她此生殘年依靠誰去?

采薇替她外祖母拭去臉上的淚水,溫言勸道:“我知道外祖母心裡難過,可到底還是身子要緊,您可是這府裡的定海神針,便是四舅舅、五舅舅讓您失望,可您還有好幾個孫子呢,好生教導,未必不能如二舅舅那般精明強幹。”

這話簡直說到了太夫人心坎裡,太夫人拍拍她的手,“你放心,我省得的,那個心思歹毒的孽障怕是也想借着這回的事盼着將我氣死呢!既我挺了過來,就再不會如他們的願。只是,到底這伯府的世子之位叫他兒子鈞哥兒給拿了去。”

就在兩天前,現任安遠伯爺趙明磑在一個月前遞上去的請封世子的奏摺被打了回來,先是申斥他有違律令,雖無嫡子,但嫡妻年尚未到五十,如何就敢爲庶子請封。跟着又斥責他教子無方,其庶子趙宜銨身爲五品同知,竟不顧律法禁令,嫖宿娼妓,此等無德敗行之人,如何堪爲世子!不但駁回其請,還把四老爺的官職也給一併免了。

跟着又下了一道聖旨,將安遠伯府的長房長孫趙宜鈞立爲了世子,理由是趙家是以軍功得的這個爵位,現今子孫中只趙宜鈞一人善習武事,且高中了今年的武狀元,大有其曾祖父的風采,可堪爲繼。

這道聖旨一傳下來,先就把柳姨娘哭得險些沒背過氣去。聽說這兩天,那正院的哭聲罵聲就沒斷過。那柳姨娘不是哭她的銨哥兒命苦,眼見就要到手的世子之位黃了,就是罵她兒子不爭氣,還有那個硬拖了她兒子去青樓,毀了她兒子一輩子前程的混帳王八蛋。

雖說這於采薇而言算是個極好的消息,四房那邊出了這等大事,自顧不暇,至少往後一段日子總不會再有心情來尋她的麻煩。可若是真讓大老爺那邊在這府裡得了勢,也不怎麼妙啊!

“如今我孃家已然勢微,怕是指望不上了,你二舅母的孃家雖是高門,可她兄弟如今在朝裡也沒什麼實權了,大房那邊又抱上了左相這棵大樹,想再如從前一樣從外頭壓制住大老爺的官位怕是是行不通了。到底該如何是好呢?”太夫人似是自言自語道。

“薇丫頭,芝姐兒常說你是個聰慧的,主意最多,最是能替人分憂,你可想到什麼法子沒有?”

“嗯——”采薇略一沉吟,“既然從外頭制不住那邊,那若是從內裡想法子去消解他們呢?”

太夫人聽到“從內裡消解”這幾個字時,心中一動,哪知聽采薇說完,卻是和她心中所想並不相合。

就聽采薇道:“先前四舅舅和大房那邊也走得太近了些,這才讓那邊有機可乘,也不知經此一事,四舅舅他們可看出這裡頭大房動的手腳不曾。咱們不如點一點四舅舅他們,好歹別讓他再被大房那邊給矇蔽了,畢竟現任的伯爺還是四舅舅,若他明白過來他兒子是如何叫他大哥給坑了,從此再不向着那邊,嫡脈這邊擰成一股繩,想來也能和大房那邊抗衡一番。”

太夫人點了點頭,“這倒也是個法子,只是你四舅舅……,唉!”太夫人對這個兒子已然是失望已極。覺得以他那點子能耐,便是和大老爺翻了臉,也是鬧不出什麼明堂來的,還是得另想個法子纔是。

“我倒是想……”她雖已有了個主意,卻是不好對采薇一個未出閣的小姑娘說,便改口道:“好了,你也累了這一天了,且先回去早些歇息吧!”

采薇隱約覺得太夫人心中似是已有了什麼主意,卻又不好問出來,等又過了幾日,聽說太夫人忽然給伯府的三位老爺們每人賜了一個妾室,這才明白了太夫人當日沒說出的那個法子——以毒攻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