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其實采薇心裡頭明白,這幫大臣是在給她下馬威呢,就跟家裡頭新換了個年輕的主母來主持中饋,底下那些積年的管事娘子使些類似的小伎倆想要拿捏主母一樣,無非是想讓她這個理政皇后明白,他們這幫大臣對這個朝廷而言是何等的重要,要她往後敬着他們三分,對他們言聽計從。

秦斐走之前原想再用些個不一般的手段,好讓那些大臣在他走後能真正做到對皇后娘娘唯命是從,卻被采薇給攔了下來。因爲她知道她若是真的要坐鎮朝堂,令行禁止,總不能事事都靠着秦斐來替她擺平,要想讓底下這幫大臣對她心服口服,服服帖帖,還得靠她自個的真本事和厲害手段。

鄒晴笑問道:“那不知聰慧無雙的皇后娘娘打算怎麼破解他們這幼稚的小伎倆呢?”

采薇莞爾一笑,“對付吵着要糖吃的小孩子家家,自然是賞他們塊糖吃嘍!”

她轉頭對香橙道:“你們幾個去御藥房裡拿些名貴的藥材與補品,再挑些綾羅綢緞、頭面首飾之類的,給那些裝病的大臣們按其品級以定厚薄,一一分送到他們府上。”

枇杷張大了嘴道:“姑娘,您還真要賞他們塊糖吃啊,這不就等於是,是跟他們妥協了嗎?”

芭蕉也嚷道:“是啊,姑娘,陛下臨走前不是硬給您留了道聖旨嗎?說是那些大臣要是不聽您的話,您就可以把聖旨拿出來罷了他們的官!”

采薇笑道:“我摘了他們烏紗帽有什麼用,還得另選新人,一時半會的還不是沒人替我幹活。其實這些大臣們才幹能力都是有的,身爲朝廷命官,也算是忠於職守,只可惜太過看重男女之別,心裡頭存了對咱們女子的輕視,不忿被我這個女人壓在他們頭上,事事要聽我之命定奪罷了。”

“他們不過是耍些小脾氣,又沒真做出什麼玩忽職守的瀆職之事,怎麼好就直接罷了人家的官,我要是真這麼做了,就更得被他們說成是個禍亂朝綱的妖女禍水了。再說了,這朝臣生病,身爲國母,我命人去探病慰問一下也是應該的,這凡事都講究個先禮後兵嘛!”

“可若是咱們盡到了禮,他們還是不知好歹的不領情怎麼辦?”香橙問道。

“你家姑娘也沒指望送些東西去,就能讓他們從此臣服於我這個理政皇后。”采薇笑道。

“那娘娘的意思是——?”吳娟聽了這半天,也忍不住問道。

采薇道:“我這些東西賜下去,便是那些大臣們沒存着試探的心思,依禮也得命其夫人前來宮中向我這個國母謝恩。這一個一個的接見太過麻煩,不如就讓那些夫人們半個月之後到長春園去陪我喝個茶吧!”

十五天之後,那些因告病被皇后娘娘賜了一堆東西的官員家眷們果然一個不少的齊齊聚在長春園裡。原本也不過是二十幾位夫人來謝恩,可因皇后娘娘派的宮人有意提點了她們一句,這些夫人在同自家老爺相商後,便謹遵皇后之命的把兒媳、女兒全都帶了進來來給皇后請安。

吏部尚書朱天霖的夫人吳氏帶着兩個兒媳和一個女兒坐在一株海棠花樹下,同在座的好些夫人一樣,面兒上看着端莊從容,實則心裡頭多少有些鳴鑼響鼓的。她這做妻子的還能不曉得自家老爺所謂的“臥病在牀”是怎麼回事嗎?她當時還勸過他,別和帝后這麼別苗頭,被罵了一句“婦人之見”,還說他們這是在幫着朝廷“正本清源”。

當時吳氏面兒上不敢說什麼,心裡卻是狠狠地“呸”了一聲,這些個大老爺們就喜歡給自已套上一副冠冕堂皇的說辭,什麼“正本清源”,不就是想拿捏一下皇后娘娘,不想讓皇后娘娘大權獨攬,他們分不到什麼朝權嗎?這種拿捏人的小手段,她當年爲了這朱府裡頭的中饋之權跟幾個妯娌鬥來鬥去時可沒少見,各種花樣比自家老爺這一手玩得不知漂亮多少。

再說了,吳氏心裡頭可不像她家老爺那樣對這位皇后娘娘不以爲然。這些年她們這些官家夫人每逢聚在一起,聊得最多的便是這位獨寵後宮的皇后娘娘。她們可不像那些男人們將皇后的獨寵全都歸結於美色兩個字上,她們嫁人的年頭久了,同男人相處的時間越長,便越發明白,這女人要想能長長久久地攏住男人的心,將他那天生就吃了五穀想六味的一顆花心牢牢系在你身上,光靠美色哪裡能夠?

縱然再好的皮囊,初看時讓人驚爲天人,日子久了,若沒些內秀的東西,照樣會被男人丟到一旁。聽說這皇后娘娘都已經跟陛下做了八、九年的夫妻了,縱然生得再美,也不新鮮了,何況先前又因產女喪女,臥病在牀那麼久,想來更是大損容色,可是陛下卻始終對她不離不棄,依舊只把眼睛珠子系在她一個人身上,看都不看別的女人一眼,可見哪!這位皇后娘娘的心思手段真真兒的不一般,乃是個頂頂聰慧的女子!

她們還聽說,好些朝堂上的主意都是這位皇后娘娘給提出來的,可見人家不光會收服君心,這朝堂上的事兒也玩得轉,自家老爺可別偷雞不成反蝕把米,在這位娘娘手底下討不到什麼好兒去。她們的這番擔心自然又被各位官老爺們嗤笑了一番,尤其是當他們差不多全都告假不朝之後,皇后娘娘當天就命人給他們又是賜藥又是賜賞的,讓他們好不得意,覺得他們只消再裝上幾天的病,皇后就得將手中的權力乖乖的分給他們。

不想,周皇后挨個賞了他們一圈之後就再沒了動靜,再沒派人來探問過一句,連各位誥命夫人想要進宮謝恩都被婉拒了,說是怕耽誤了夫人們照料他們的病體,真是由着他們安心靜養。

他們初時還能端得住,越到後頭越是靜養不起來,派人悄悄一打聽才知道,他們堆積的奏摺公務什麼的皇后娘娘命人呈上去,一天功夫就全都看完了。他們原以爲自己這一撂挑子定會堆積無數公務無人料理,各項朝廷事務立刻運轉不起來的情形壓根就沒出現,這原本是他們用來要挾皇后的最有力的一個籌碼,眼見此時完全無用,人家一個人就把他們所有人的活兒都幹了,這心裡頭哪兒還淡定得起來?

可是再着急上火,此刻騎虎難下,這病還得繼續裝下去,看那周皇后一個人撐着,如此勞神費力能熬到幾時。這幫朝廷大員私下裡碰頭時總是用這般說辭來給自己打氣,實則各人都命自家夫人又往宮裡頭遞起了請見牌子,想借着內人覲見皇后的機會探一探虛實。這會子好容易皇后發下話來,請了各位夫人攜媳帶女的去宮裡喝茶,那些大臣們二話沒話,趕緊命人備好車馬,送女眷們入宮去替他們打探消息。

長春園的茗香亭內,一衆夫人因爲俱有心事在懷,且這裡又是皇宮,既不敢也無心談笑,除了同相熟的夫人小姐招呼幾句外,便都端端正正地坐在那園中安放好的席位上,靜等皇后娘娘的鳳駕。

她們本已做好了在這裡枯等上一兩個時辰才能得見皇后的準備,哪知皇后娘娘卻沒跟她們擺駕子,一到申正時分,便準點駕臨了。

衆人趕緊一一上前參拜,采薇跟每位夫人小姐都寒暄了幾句,待衆人落座後,她賜下茶點,隨意同衆人聊了幾句後道:“如今春光正好,正是出外踏青的好時候,只是可惜咱們女孩兒家如今便是上巳節不能夠輕易出外踏青遊春。當初重建這金陵行宮的時候,陛下怕我無聊,特意圈了好大一塊地方,建起了這座長春園,內中既有亭臺樓閣,也有些山野景緻,諸位閨秀們與其在這裡聽我同你們母親講些沒意思的閒話,不如在這園子裡四處遊覽一番,就當是踏春賞花了。”

那些小姐們一聽,俱是有些雀躍,便暫別了母親,被幾個宮人引着出了茗香亭,三三兩兩的穿花拂柳而去。

各家夫人們此時哪裡顧得上去看自家女兒去了何處,個個都正襟危坐,瞧着上頭的皇后娘娘,心知皇后支走了不諳世事的小女兒們,這是要跟她們這些婦人說正事了。

果然就聽皇后道:“真是有些對不住諸位夫人了,你們早在半個月前就跟我遞了摺子想來謝恩,只可惜本宮因爲忙於國事,如今一下子病倒了這麼多朝有重臣,所有的大小政事全都落在我一個人肩上,實在是分身乏術,抽不出丁點空兒來見你們一見,這才一直拖到今天。”

吳氏聽了采薇這話,心念轉了幾轉,同另幾位尚書夫人對了個眼風,陪笑道:“這都是因爲我家老爺偏巧這個時候病了,不能替娘娘和陛下分憂,因此我家老爺再三命我進宮同娘娘致歉請罪,還有跟娘娘謝恩,自從服了娘娘賜下來的藥,我家老爺的病已經有所好轉,正盼着能早些痊癒,好重回朝堂爲娘娘分憂。”

其他幾位夫人見她話說得漂亮,急忙在一邊附和起來,等着看皇后娘娘如何回覆她們。

采薇慢悠悠地飲了一口茶,不緊不慢地道:“諸位卿家有心了,果然個個都是忠君愛國之臣。不過這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可千萬急不得。寧願多養些日子把身子徹底養好,也別爲了急着上朝把身子給折騰壞了。你們回去告訴諸卿,只管安心在家裡養病,朝堂上這些事兒,我一個人忙不過來,自會重找些幫手來助我。想我大秦人材濟濟,無論是哪一處缺了人,都自有人能頂上,斷不會少了哪個就運轉不起來!”

她這話說得那叫一個輕描淡寫、若無其事,可是聽在一衆夫人們耳中,卻是生生出了一後背的冷汗。皇后娘娘這是什麼意思?是要罷了自家老爺的官職嗎?

另一位尚書夫人趙氏忍不住道:“娘娘說的是,其實我家老爺見自個這病過了半個月還沒好,怕還會拖上不知多少日子才能見好,這幾天長吁短嘆的想要上書致仕,免得身在其位卻不能謀其政,反給娘娘添麻煩!”

不少夫人都在心裡頭給這趙氏豎了個大拇指,這話說得,以退爲進,真是漂亮,只不知這回皇后如何做答。

采薇的目光從她們臉上一一掃過,微笑道:“陛下西征之前確曾給我留下一道聖旨,許我任免一應官員。只是在我看來,列位朝臣各有其賢能之處,便是那些才幹不足之人,縱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爲我大秦朝廷嘔心瀝血了這麼多年,如今只不過病了幾天,就免了人家的官,這也太不近人情了。”

“可是這朝政我一個人又忙不過來,不得已只好請了諸位夫人來,想請你們助我一臂之力,同我共商國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