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夜已經很深了。

秦斐盤腿坐在牀上,沒有絲毫睏意。他的身子隨着船身的顛簸而搖來擺去,可是手中卻始終穩穩抱着一個人,不讓這海上的波浪起伏驚擾到她的睡眠。

白日裡采薇暈倒在他懷裡那一幕,險些嚇得他魂飛魄散,生怕她有個什麼三長兩短。

船上的大夫趕緊過來一看,仔細號了脈之後,說是王妃已有了快三個月的身孕,正是需要細心調養的時候,卻憂思過重,飲食上有些不足,以致氣血有些虧虛,心情激動之下這才暈了過去,並不怎麼要緊,只要好生休息,用些滋補的膳食便可。

雖然那大夫反覆跟秦斐說王妃並無大礙,可是秦斐那一顆心又如何能放得下來呢?尤其是一個時辰後,采薇醒了過來,剛喝了一口溫水就開始大吐特吐。

慌得秦斐趕緊又把那大夫找來,大夫一問得知采薇之前從未出現過任何害喜的症狀,拈着鬍子想了半天,說也許是先前是在陸地上,如今卻是在船上,隨海浪顛簸,便是有些常人都會犯暈船嘔吐的毛病,何況孕婦。

見妻子難過的什麼都吃不下,秦斐心疼的什麼似的,便將她抱在懷裡,竭力穩住她的身子,讓她感覺不到船身的晃動顛簸,這才讓她用了半碗小米粥。

他將采薇哄睡了之後也仍不敢將她放回到牀上去,怕又晃得她難受,睡不安穩,就這樣將她抱在懷裡,在黑暗中凝視了她一夜,也想了一夜。

第二天采薇醒來時,見他還如昨晚睡前那樣凝視着自己,自己也還被他抱在抱裡,不禁驚訝道:“你該不會是就這樣抱了我整整一夜吧?你的手不酸嗎?”

秦斐笑着搖了搖頭,“現下覺得如何?可還有哪裡不舒服嗎?口渴不渴,想不想吃些東西?”

采薇看着他憔悴的容顏,想來他這些時日也定是備受煎熬,不由心中一軟,嘆了口氣道:“先前我明明在心裡惱你惱的要命,想着至少要三天不理你的,可沒想到這才一天不到,我卻又心疼起你來了!”

秦斐聽得眼眶一熱,傾下身子將額頭貼在她面上,摩蹭了好一會子,才重又直起身子。他很想吻她,卻是又怕深吻也會刺激到她,讓她又害喜嘔吐。

采薇此時半點胃口也沒有,見秦斐又問她要不要進些飲食,搖了搖頭,問他,“阿斐,你一夜不睡,又在想些什麼?”

秦斐輕柔無比地撫上她仍是平坦的小腹,“我在想不知咱們的孩子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到時候是長得像你更多些呢還是像我更多些。”

雖是一夜未睡,雙眼佈滿血絲,可他一雙黑瞳中卻不見半點疲態,眼波慈愛溫柔,另有歡喜無限。

“阿斐,我現在就有了孩子,你歡不歡喜?”采薇突然想起來,自從兩人重逢後,她還沒問過他這個問題。

秦斐想也不想便道:“這還用說,自然是歡喜極了!”

“當真?”采薇不信,她可還記得他體內洪荒之力剛解除封印時他親口說過的那些話。

秦斐似是也想起了往事,咳嗽了兩聲,“那個,我原本的確是不想這麼早就要孩子的,我還沒和你過夠夫妻二人的小日子呢,如何願意突然多出來一個小東西整日被你抱在懷裡,來和我爭寵。”

“可是采薇,當你昨日親口告訴我,說咱們馬上就要有孩子了時,連我自己都沒想到,在那一刻,除了震驚,涌上我心頭不是愀然不樂,而是欣喜若狂!”

他甚至都喜極而泣了,藉着腳軟跪倒在地把臉藏進她的衣裙裡,所以纔沒被她看到。跟着她就昏了過去,更是不可能發現他一個大男人竟然歡喜到飆淚。

采薇扁扁嘴道:“都說我們女人善變,我看你們男人也不遑多讓。先前是誰說不想要孩子的來着,還舉了一大堆的理由,如今呢?

秦斐有些訕訕地道:“先前我確是想着晚些再要孩子,可一聽說你懷上了,除了狂喜,我竟再不知其他。畢竟這可是咱們倆的孩子,而且才第一次就……就有了這麼個寶貝!”

雖說秦斐之前是曾想過些避孕的法子,可他絕沒有想到,他和采薇的第一次竟會是在那樣特殊的時刻下發生的。

他送采薇離開泉州之前的那個晚上,他給她煮了壽麪,烤了生日蛋糕,還按西蘭國的風俗單膝跪地向她求婚,好讓她能夠永生難忘她的二十歲生辰。他想盡可能多的在她的生命裡留下他的印記,讓她不要忘了他。

他之前一直渴望能夠早日和采薇融爲一體,可是在那個夜晚,他卻退縮了,竭力剋制自己不要去同她肌膚相親,即使和她這一別或許便是永別。

因爲沒想着要同采薇圓、房,所以他那晚什麼避孕的法子也沒準備。雖說還有一種不需要藉助任何外物就能避孕的法子,可是他便是意志力再強,初嘗人事,抵死纏綿、欲\\仙欲死之時,哪裡還能想得起來?就算想起來了,又如何能夠在即將登頂極樂高峰的最後一刻退步抽身呢?

事後他雖也有些懊悔,也想過萬一采薇若是有孕了該怎生是好,可又覺得不過一次——其實不止一次——應該不會那麼輕易就懷上了吧?

可是偏偏,好巧不巧,只此一夜,就給他們夫妻造人成功了!

一想到那一夜的恩愛纏綿、銷魂蝕骨,而這個孩子就是在他二人徹底融爲一體、水乳交融的美妙時刻來到這個世上的,他對這未出世的孩子就多了一重喜愛,這個孩子簡直就是他和采薇愛情的結晶!

可是……

秦斐猛然想起一事來,不由臉色一變,遲疑片刻,才道:“阿薇,我雖然極是歡喜你有了身孕,可……可若是你不想生這個孩子的話……”

采薇先是一愣,不明白他何以竟出此言,“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我不想生?”

秦斐撫了撫額頭,果然那大夫說的沒錯,這有身孕的女人,不但脾氣會比往日大上許多,就連忘性也是越發大了。他這愛妻先前可是過目不忘的,如今竟連她自己親口說過的話都不記得了。

“阿薇,你不是說過你不想這麼早生孩子,因爲眼下戰亂四起,並不是生孩子的好時候。”

采薇一怔,自己好像是這麼說過,可便是說過又如何,如今懷都懷上了,難道還能把肚子裡這塊肉給打掉不成?

她正這樣想着,突然覺得臂上一緊,秦斐緊盯着她道:“阿薇,便是你不想生這個孩子,我也不許你去喝那些害人的墮胎藥,那些玩意兒,輕則傷身,重則——”

“阿薇,我知道你擔心什麼?你是怕這孩子生在亂世,會受到傷害。”

戰亂之時,別說普通人家的孩子會遭罪受難,就是生在皇家,有時也不能倖免於難。落到韃子手裡,慘遭殺害的閩王夫婦在遇害時,同他們一道赴難的就還有閩王妃剛生下沒幾天的王世子。

秦斐感覺到懷中抱着的溫軟嬌軀在微微發抖,心知她也定是想到了閩王一家的悲慘結局,忙抱緊了她,堅定地道:“阿薇,我不是閩王,我既有這個信心,也有這個實力能保你們母子平安!”

“你只要相信我,把一切都交給我,只管安心養胎。原本我是你男人,就該爲你遮風擋雨的,何況保家衛國這些事兒,原也就該我們男人衝在前頭。那些事兒往後你就先不要再操心了,好好調養身子,安心待產,你夫君的本事你又不是不知道,便是少了你這個賢內助,我也能把韃子趕回老家,還咱們一家三口一個太平盛世。”

采薇凝視他良久,忽然展顏一笑,“看把你急的,誰說我就不想要這孩子了!”

她將頭靠在秦斐胸前,“其實在那晚之後,我就盼着我能夢熊有兆,身懷有孕,這樣便是萬一你——,好歹我也還有一個屬於你我的孩子相伴。後來我的月事沒來,你不知道我那時有多開心。”

“既然上天答應了我所請,賜給了我這個孩子,那我無論如何都不會不想要她的。我在扶桑度過的無數個孤寂的夜晚,全靠有這個肚子裡的小傢伙陪我,才讓我熬了過來。”

說到這裡,采薇忽然想起來,從昨天到現在,怎麼有一個問題秦斐始終都沒有問她。

“阿斐,若是尋常男人,這會子只怕早就質問我這孩子到底是不是他親生的了,畢竟我在扶桑待了快三個月,而且是住在天皇的御所裡,還被天皇天天召去給她講故事。”

秦斐握住她的手,“所以說,本王不是尋常男人。因爲我知道本王的娘子並非尋常女子,只要是你對我說的話,我全都信!你說這孩子是我的,那他就是我的,只要你的心是我的,其他的我都不在乎!”

因爲他相信采薇雖然對守節一說嗤之以鼻,但是她卻絕不能容忍同一個她所不愛的男子,尤其是爲人所迫去做那種事兒,若她當真受逼不過,她也一定會告訴自己。

其實便是她什麼都不說,他只消看她一眼,就能感應到她所經歷的所有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