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這要是擱往常,她被秦斐給咬上這麼一口,采薇就算不反咬回去,也必定要牙尖嘴利地將他狠狠刺上一頓。可是現下,她自知有些理虧,難得秦斐願意把他心裡的情緒發泄出來,不但不敢指責他,在不由自主痛呼了一聲之後,跟着就把左頰湊過來,說道:“我知道殿下這是在惱我了,若是您的火氣還沒消下去,只管再下口咬我就是了。”

秦斐又是不甘又是無奈地瞪着她看了半晌,見到她右頰上那個痕跡分明的一圈牙印,哪裡還能再咬得下去。

他別開眼,終於鬆開緊抓着采薇的雙手,打算推開她起身。

然而采薇卻抱着他不鬆手,“殿下這就要走?再沒什麼話要和我說嗎?”

她一個女人家力道能有多大,但是秦斐卻就是掙不開她的懷抱,憋了半天,才硬梆梆地吐出兩個字:“沒有!”

采薇聽了莞爾一笑,“我卻有好些話想和殿下說呢!殿下好歹發發慈悲,聽上一聽可好?”

她這樣軟語央求,實在是讓秦斐說不出一個不字來。他略一皺眉,“那就快講!”

采薇卻鬆開他道:“我半邊身子都成了這副模樣,連殿下的衣裳也沾染髒了,咱們先清洗一下,換身衣裳再來舒舒服服地說話好不好?”

秦斐略一猶豫,瞧着她那一身血衣實在是礙眼,便牽起她手朝淨室走去,卻在門口停住腳步,“你先進去吧!”

采薇生怕他一離了自己的眼便又不見人影,便拽着他袖子只是拿眼看着他不說話。

秦斐知她心意,閉上眼睛嘆息般地道:“你放心,我不走。”

聽着淨室裡隱約傳來的淅淅瀝瀝的水聲,秦斐心中卻是半點旖旎之思也沒有,仍是心亂如麻,不知該如何自處。

便是先不想之後如何同采薇相處,單隻她如今的處境便讓他有些頭大。孫雪媚既已對采薇下手,他往後是斷不能再將她一個人放在這處宅子裡的,可若是送她去一個安全的所在,目下國中危機四伏,又有何處是安全無虞的世外桃源?

秦斐正在苦苦思索,不想采薇竟已從淨室裡快步而出,見秦斐仍立在原地,這才鬆了一口氣,一邊挽着頭髮,一邊笑道:“殿下這一回總算沒騙我!”

秦斐掃了一眼刻漏,見才過了不到半刻鐘,她如此匆忙的沐浴完畢,是不是怕她多在裡面耽上一秒,自己便會走掉?

這要是放在以往,他多半會貧嘴上幾句,可是現下,他卻半點心思都沒有,默默地進了淨室,等他衣裳都脫光了,才猛地想起一事來,他只穿了這一身衣裳過來,等他沐浴之後,可沒有乾淨衣裳給他換上。

他家王妃的聲音便在此時適時地響起,“殿下,我這幾日給你做了幾件衣衫,我送進來給你可好?”

秦斐此時全沒了當初新婚之夜調戲新娘子的無賴模樣,哪裡敢讓她進來,躲在門簾後只伸出只胳膊讓采薇把衣裳放到他手裡,連臉都不敢露出去。

他這一沐浴更衣足足過了兩刻鐘的功夫才從淨室出來。采薇早在門外等他多時了,朝他上下一打量,問道:“這身中衣殿下穿着覺得可還合身?”

秦斐素知她不擅女紅,卻不料她頭一次給自己做的內衣竟就如此合身。

見他點了點頭,采薇才笑道:“我雖然不擅刺繡,但總算在裁衣縫製這些簡單的女紅上還算過得去。”

她極其自然地拉着秦斐的手將他引到牀邊坐下,又遞給他一盞茶道:“這是我剛煮的金銀花茶,殿下用些潤潤口吧!”

折騰了這半夜,尤其他先前又掉了那麼多眼淚,秦斐確是覺得有些口渴,便接過茶盞,燭光下見采薇先前所睡的美人榻邊已經再看不見半點血跡,也不知她用了什麼法子竟在短短兩刻鐘之內就將這室內先前的種種血色盡都洗刷乾淨,再也找不到半點痕跡。

秦斐一氣飲完了茶,像是終於下定某種決心般說道:“你不是有話要同本王講嗎?”

采薇頰邊隱隱透出一抹紅暈,微微搖頭道:“我現下忽然什麼也不想說了。”

聽她這樣講,秦斐那一瞬也不知自己心裡是什麼滋味,到底是輕鬆還是失落。

他輕咳一聲,“你既然無話要對本王說,本王卻有些話要同你講。”

他正要說下去,雙脣卻被一隻微涼的纖手輕輕覆上,采薇低聲道:“殿下,我有些累了,咱們躺到牀上,吹熄了燭火,你再說給我聽好不好?”

他二人並肩躺在牀上,吹熄了燭火,采薇又放下一層簾帳,將那一室明亮月華阻隔在帳外,這一方帳中的幽暗卻反讓秦斐一顆慌亂的心漸漸安定下來。

“采薇,今晚的一切都是你預先設計好的吧?你故意將那曹氏放走,好引孫雪媚對你下狠手,然後你再……”

“只是你就不怕萬一我今夜沒到你這裡來,那你這條小命——”

采薇握住他的手,輕聲道:“自從我搬到這所宅子裡,除了初十、十三日這兩天外,殿下每晚都要過來在屋外待上一兩時辰的,自從傳出我生病的消息,殿下更是夜夜都會過來看我。”

秦斐甩開她手冷聲道:“原來連你的病也都是一早算計好了裝出來的?”

采薇輕笑道:“我可沒騙你,我確是得了病的,雖說風寒是假,可難道相思病便不是病了嗎?這病不獨我得了,只怕殿下身上這病比我還要重上幾分呢!”

秦斐無言以對,他心裡藏着掖着的那些情意如今在采薇面前已是無所遁形,讓他實在是沒臉再說出一個不字來,不禁伸手往她臉上擰了一把,罵道:“你一個女兒家,怎麼說話這麼口沒遮攔,真不知羞!”

采薇順勢握住他的手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誰讓我跟殿下在一起待的久了,自然便語肖殿下了。”

秦斐也趁機道:“看來是不能再把你放在本王身邊了,免得你被本王給帶累壞了。”

“殿下還是要趕我走?”采薇從他話裡聽出他的心思,丟開他手問道。

秦斐不意這一回竟不等自己把手抽回來,她竟會先放開自己的手,怔了一瞬,才道:“今夜來的這幾個刺客都是黑衣衛的人,孫雪媚不惜驚動安成緒,動用黑衣衛的人也要來殺你,可見她無論如何都要致你於死地。”

采薇接口道:“而安成緒執掌黑衣衛,明知皇貴妃娘娘要派刺客暗殺臨川王妃,卻不但不阻止,反而派手下來替她辦這樁陰毒之事,應該是想借機利用這樁事來試探殿下。”

如果秦斐護了她周全,勢必要露出他的一些實力,而若是任由她被人砍死,雖說揪不出秦斐的什麼小辮子,可對安成緒來說也絕然沒有任何損失,反正不過是死了一個無足輕重的女子罷了,正好借她的死看看秦斐又會有何反應。

“所以你不能再留在京城。正好藉着今夜之事,我這就安排你假死,等我找到一處安全的所在,便立刻送你出京。”

采薇見他先前還將自己摟得死緊,生怕會離開他一分一毫,結果現下就又故態復萌,要把她推得遠遠的。

她氣道:“我知道殿下此舉是爲了我的安危,可難道我要保住性命,就只有假死出京這一條路嗎?殿下就不怕您把的我送的遠了,回頭再想見我一面,可就不像現下這樣容易了!”

秦斐過了片刻才道:“我不能讓你再身處險地,一切總要以你的安危爲重。”

采薇見他仍是冥頑不靈,賭氣道:“好,那敢問殿下目下大秦之境到底何處可說是足夠安全之地?二月時我們一道去泉州的路上的所見所聞,還有我先回京後替你處理文書時那一封封信上所寫的各地民情,到處都是天災人禍,除了江南百姓尚可勉強度日外,其餘各地幾乎到處都是流民。若是朝庭再不想法子應對,只怕離百姓揭竿而起、一呼百應之日也不遠了。”

“到時流寇蜂起,各地動盪不安,東北的女真人又對我大秦國土虎視眈眈,內有流寇、外有強敵,種種內外交困之下,我大秦到底還有哪一處國土是可以安居度日的安樂之鄉?”

秦斐默然良久,竟無一言以對,因爲他知道采薇說的都是實情,若不是燕秦國勢已危在旦夕,他也不會千方百計在這裡思謀種種對策。

他正爲難如何答覆於她,采薇已然說道:“既然殿下也知道目下這片國土上的危機四伏,還請殿下送我去一個地方。”

“何處?”秦斐下意識地問道。

“泉州。”

“你去那裡做甚?”想起那日他二人在一塊礁石上赤誠相對,相擁而坐看流星時,采薇曾說過的她的夢想,秦斐心中忽然有一個極不好的預感。

果然就聽采薇道:“國中雖無樂土,但海外卻有桃源。殿下既已將海上之事料理妥當,想必鄭大哥籌備一番之後便會嘗試下西洋好開通商路,我先前曾說過願將先父所着之西洋海圖獻於殿下,如今我更願親自出海,一來好替殿下料理海上諸事,二來,能去西蘭國一遊,這也是我一直以來的夢想,還請殿下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