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太醫的手指搭在昭德帝的脈搏上,診過了右手又換左手。他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凝重,讓一直守在旁邊的李如海看得心驚肉跳。
至於柳貴妃,一直坐在凳子上“嚶嚶嚶”的小聲啜泣着,哭得人心煩意亂。如果不是因爲身份不夠,李如海真想對柳貴妃呵斥一句“別再哭了”。
可惜他只是一個內侍,就算他是這大周的皇宮裡最得昭德帝寵信的一個內侍,是大內總管,那也改變不了他僕人的身份。
李如海還能忍下去,假裝聽不見柳貴妃的哭聲,可是劉太醫卻受不了。昭德帝的頭疼病本來就是頑疾,這一次發病又來勢洶洶,直接把人給疼暈了過去,該要如何診治,自然是要慎重了再慎重。
而柳貴妃卻在旁邊一刻也不停地製造噪音,這讓劉太醫根本就無法完全地靜下心來,去判斷昭德帝的病情。
“貴妃娘娘,皇上如今雖然昏迷過去了,但是仍然需要一個安靜的環境來休息,這樣說不定皇上還會早點兒清醒過來。”劉太醫語重心長的說道。
柳貴妃聽見自己吵到了昭德帝,心裡雖然對劉太醫這樣說她有些不滿,卻不敢再哭了。柳貴妃消了音,內殿之中立馬便安靜下來。
而一直守在門外、關心着自家娘娘的宮女香墜,在聽不到柳貴妃的哭聲之後,一顆懸着的心也落到了實處。
昭德帝的大致情況,劉太醫在經過一番望聞問切之後,已經瞭解得一清二楚。他回過頭去同李如海商量:“李公公,皇上這次病發得十分突然,且比以往要嚴重許多,依下官看,應當立刻在各大穴位上施以鍼灸,先讓皇上醒過來,然後再製定一套詳細的醫治方案。”
李如海對醫術一竅不通,但是昭德帝相信劉太醫,所以他也只能相信劉太醫。而且,李如海自己也覺得,當務之急,是先讓昭德帝清醒過來。“就依太醫所言。”
劉太醫之所以要在下針之前,問上李如海一句,是想給他自己找一個證人,又或者說是“墊背的”。
圍繞在皇帝身邊的每一個“職業”,不管是嬪妃、宮女、內侍、大臣或者是太醫,都是存在着一定的工作風險的。
尤其是做太醫的,要爲皇帝、后妃還有宮中的皇子、公主們診脈看病,若是能治得好了,那是你應盡的本分,也或許能夠得到上頭賜下來的一些賞賜。
可若是治不好,運氣好點兒的,或許是丟官兒,被關進大牢裡,而那運氣差的,說不定就會被問罪並處以刑罰,甚至是株連九族都有可能。
現在這種情況,昭德帝已經昏迷了,人事不省,自然沒有辦法吩咐劉太醫,到底是治還是不治。也就是說,等到昭德帝醒過來之後,若是覺得身體有什麼不好了,劉太醫可就要倒黴了。
而劉太醫在爲昭德帝診治之前,先和李如海商量過了。到時候萬一真的出事了,李如海是昭德帝身邊的紅人兒,說不定還能在昭德帝面前爲他美言幾句,到時候這件事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輕輕揭過去了。
至於劉太醫爲什麼不向柳貴妃尋求庇護——瞧柳貴妃現在這一副被嚇破了膽的樣子,可能過了幾天,連她自己曾經說過什麼話都會不記得了。到時候昭德帝一問起來,柳貴妃說自己忘記了,不記得有這麼一回事兒,那劉太醫豈不是立馬就玩完了?
更何況,劉太醫可不覺得,自己有那麼大的臉,能拉柳貴妃當那個“墊背的”。昭德帝寵愛柳貴妃,整個大周國的人都知道。
劉太醫一口氣在昭德帝的頭頂紮了十幾根針之後,才停下了手上動作。爲皇帝治病可是關乎身家性命的大事,施針也沒花多長時間,可是劉太醫仍然出了一腦門兒的汗,是緊張的。
最初的施針之後,就是等待看昭德帝會有什麼反應。如果昭德帝能夠醒過來,那就是再好不過了。如果沒有醒過來,可能還要給昭德帝喂藥試試。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內殿中用來照明的蠟燭燃燒得只剩下半截,燭淚沿着燭身流淌下來,在燭臺上堆積了小小的一灘。
劉太醫緊張得心跳加快,手和腳都被黏膩的汗水包裹住了。李如海的情況也沒有比劉太醫好到哪裡去,只不過他更擅長掩飾自己真實的情緒,所以看起來仍舊十分的淡定。
至於柳貴妃,她的情緒已經漸漸穩定下來,起碼不再是哭喪着一張臉,彷彿天都要塌下來的樣子。
殿裡的三個人,都不約而同的祈禱着,希望昭德帝能夠快點兒清醒過來。只不過,柳貴妃在祈禱和等待之餘,心裡還裝着別的事情。
從剛纔李如海和劉太醫交談的三言兩語中,柳貴妃已經大概猜測出,昭德帝約莫已經病了很久,只是瞞着內外上下,沒有讓人知道。
柳貴妃覺得,自己可能是除了李如海與劉太醫之外,第一個知道昭德帝生病了的人。
知道了本不該知道的事情,柳貴妃卻一點也不擔心。倒不是她對自己有多麼自信,而是她相信,以昭德帝對她的寵愛,是絕對捨不得因爲這樣的事而滅她的口的。
只是,柳貴妃不明白得是,生了病就找太醫診治,如果太醫治不好,那就貼皇榜召集天下名醫,昭德帝爲什麼要藏着掖着的,不讓人知道呢?
一瞬間,有什麼東西在腦海中一閃而過,柳貴妃覺得,自己差一點兒就要抓住了其中的關竅。
每當這種時候,她就會忍不住去想,要是她的寶貝兒子宇文謙在就好了,謙兒很聰明,有許多事情都是無師自通,一點兒都不像她這個母妃……
“咳咳……”一陣虛弱的咳嗽聲從榻上傳出,屋內的劉太醫等人俱是精神一震:昭德帝總算是醒過來了。
柳貴妃動作最快,她幾步撲倒昭德帝身上,眼淚說流就流,又開始“嗚嗚”地哭了起來。